楚江东逝-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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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卫兵仰面倒在不远处:帽子掉了,侧腹部有一个汩汩的流着血的窟窿。那卫兵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对着亦悠微微张了张嘴后晕死过去了。亦悠迷迷瞪瞪地朝他走去,刚抱起他的脑袋就有人冲她喊:“快回来!飞机又回来了!” 亦悠不肯放手,她双手绕过男孩温热的胳膊,努力将他往路边拖动。有个士兵也冲上来帮忙,总算在飞机再次向他们俯冲之前及时退到了岩石后。
晋绥军的增援来了,在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压力下,日本侦察机孤身不敢恋战,兀自向太原方向飞去了。
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血液有那么多,可以把半身衣服都浸湿了还在不停的流出来,亦悠使劲按住伤口,希望能把鲜血和生命留在那个男孩体内。招娣带着急救箱跑来,手忙脚乱地开始为他包扎。但军医并没有随他们的车队,他们已经带领一部分药品和设备先行抵达了新驻地。
“他会死的!”江亦悠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他肯定要死了!招娣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救得了他,一定要找到医生才可以!”
这时候,一辆国军的吉普带着一排骑兵从前面疾驰而来,像是来接应他们。吉普车里正是楚团长。亦悠仿佛见到了救星般冲上去,直接拉开车门,冲着楚团长叫道:“你下来,你快下来!”
楚云飞莫名地看着她,警卫们一时也猜不透她的意图,齐刷刷的看着团长的脸色。
“求你下来啊!他要死了——,医生——!” 江亦悠泣哽咽喉,死死地拽着楚云飞的袖子,仿佛马上要嚎啕大哭了。对方好在及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让出了吉普车,重伤员被抬进车火速送往医生那里救治。
“好了,你可以放开我的衣服了。”楚团长平静的语气让歇斯底里的亦悠逐渐平复下来。
第四章
灰头土脸的幸存者们终于抵达了新驻地——安化县境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万家埔。万家埔的首富万福田是个识趣的,立马让出了自家的大宅院,合宅退居后院。江亦悠抬眼看着巍峨的门楼:斗拱飞檐下的漆黑大匾上书“三多堂”几个镏金大字,后面是重重的屋脊和院落。
“气派吧?”负责安顿他们的孙铭——警卫连副官也是山西人,对他们山西的深宅大院颇有些得意,向外乡来的女护士们大肆吹嘘起来:“皇帝也不见得比我们山西佬住得好呢!”
“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么?”相比较那些单纯的女孩们,亦悠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别说山西乔家大院就连你们蒋委员长的南京总统府我都去过了。哼!”
自搬到万家埔后,楚云飞撤掉了对江亦悠的软禁。
楚团长和他的参谋们要么整天在正堂里参议军事,要么去各营视察。江亦悠终日无所事事,她实在是怕了再见到哗哗的鲜血,除了去看过那受伤的小兵两次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迈进医疗队的大门。 因为装失忆不方便告诉别人她的名字,别人就一直“小姐,小姐”的那么称呼她。好在部队里女性不多,小姐就暂时成了江亦悠的代号。
江亦悠记不起自己多少年没那么轻松休闲了,仿佛有记忆开始就是念书、考试;完了,上班、下班、加班。难得旅个游也是在人山人海的景点里挤来挤去。她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去串串门子,和招娣他们说笑一番,或者溜到后院看看万福田的大小老婆们扎花刺绣。
万福田长得肥头大耳,标准的土财主长相。几个小老婆倒是眉眼整齐。她们穿着经过n遍镶滚的褂子,层层波浪般的下裙,梳着繁复的发髻,整日捏着香熏过的手帕,脚下踩着女红考究的三寸金莲,轻轻的走路,浅浅的说笑,让江亦悠十分感概。
姨太太们因为听到楚团长的警卫都称江亦悠“小姐”,便认定她是楚团长的亲戚,婉转向她打听楚团长是否娶妻纳妾,要不要认识她们的妹妹或者远房姊妹。江亦悠便信口开河的乱讲:什么楚团长早在老家有了两个娃;在重庆还有两房姨太太之类的。这些深闺妇人的思维都比较简单,她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
一天,她搬了一张椅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绣花针,对着三姨太借给她的绣架努力学刺绣。可能孵太阳久了,江亦悠有些昏昏欲睡,干脆就把脚搁在绣架上打起盹来。
楚云飞带着孙连副和方参谋长可巧从她们护士住的小院经过,看到江亦悠这副德性,不由得大大摇头。绣架子上描的是鸳鸯戏水的花样,一只鸳鸯的脑袋已经被她反复拆绣折腾,戳出一个指头大的破洞。楚云飞和方参谋见了不过囫囵一笑,孙连副则毫无修养的哈哈大笑起来,把江亦悠吵醒了。她不由得恼羞成怒,一脚把绣架踢翻了。
“脾气倒不小,你这样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楚云飞皱皱眉头。
江亦悠没好气的回嘴:“管好你自己吧,小心共产党将来——”她自觉失言,明显感到楚云飞森冷警觉的目光向她扫来。
夜晚,亦悠想起那些举枪抗日的士兵和那些从军的小护士们。这些年轻人也是黄皮肤黑眼珠的中国人,怀揣保家卫国的信念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抗日战争。自己身处的年代早已远离了战火和硝烟,但内心深处的青春激情也在呼应着他们的勇气豪情。现在的抗日可以说是为了民族为了正义,但是若干年后,同室操戈时自己又该身处何地?还是应该想想办法怎样回到21世纪吧,爸妈不知怎么着急呢?唉,泪水潸然。
第二天,江亦悠跟着招娣到了医疗队的伤员病房。那天救下的小兵叫梁三娃,所幸子弹没有打穿肠子,经过医生全力救治伤势已大为好转。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一看到江亦悠就“俺救命恩人,俺救命恩人”的叫开了,弄得亦悠非常窘迫,她从没想过自己怎么就突然完成救人性命那么崇高神圣的使命。于是对周围的人说:“你们还是叫我小悠吧!”
病房里护士少,亦悠也不好意思干坐着,就帮忙给伤兵喂喂饭,递递东西之类的简单工作,几天后慢慢的连注射、敷药、换绷带的活也学会了。
亦悠高中里生物学的好,老爸还是个骨科医生,要不是怕见血,可能当初就考医学院了。老爸也说女孩子整天摆弄着这些骨头啊,肌腱啊不成样子,后来还是学的服装设计,毕业后在外企做了个设计小助理。她一边忙碌,一边想:自己现在不也成了护士?再进修一下,指不定还能做医生呢!
“护士,我肚子疼。”
“哪儿?”
“肚子!”
“肚子里东西多了,你到底哪儿疼啊?喏,这里是胃,下面是十二指肠、小肠、大肠,这里是胰腺旁边是肝脏”
江亦悠一时兴致高,开始进行人体结构知识普及讲课。正当她口吐白沫地快讲完人体心脏血液大循环时,她看到楚团长和王军医也站在那群目瞪口呆的兵士后面,饶有兴趣的听着。
“厄——今天讲到这里,明天再讲淋巴系统。” 江亦悠摆摆手匆忙结束, 她还没脸皮厚到在医生面前班门弄斧。
楚云飞和她结伴从医疗队里出来,他嘴角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没想到,小姐博学多才,还精通医道。”
亦悠尴尬地扯扯嘴角,无从回答。
不知王军医对其他军医讲了什么,江亦悠突然成了医疗队的红人,医生们都跑来指导她怎么上麻药,怎么缝针,吓得她不轻。这年头当医生还真容易,连照都不用考直接就临床了。
士兵们也挺喜欢她。这女孩长得秀丽白净,有时候泼辣,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又有些孩子气。常常会哼一些很好听的曲子,高兴时教他们认字写信。都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爱干净、爱打扮,可又没有一点架子,爱听他们讲老家的事,听着听着自己就先哭了。
第五章
一天晚上,孙连副过来请江亦悠去团部吃晚饭。
来到摆饭桌的厢房,只有楚云飞一人在席。菜色也简单:锅塌豆腐、胶东木耳、猪蹄冻、牛肉羹,都是鲁菜,主食却是山西的莜面栲栳栳。还摆放着一个装满汾酒的四方提梁锡酒壶。
楚云飞站起身来,从容说道:“小姐来我358团小住已有月余,但因正值多事之秋,未曾好好招待,我十分过意不去,今晚略备薄酒。请!”措辞虽然客气,但语调间总是带着一丝孤傲疏离,让人难以亲近。
“多谢楚团长照顾才是,只是我不会喝酒。”
富贵人家讲究食不语。楚云飞闷声不响地用餐,江亦悠只好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楚云飞仅仅礼貌性地答上一两句。
厨子上来把剩菜撤走,又有勤务兵送上两杯热茶。 楚云飞这才转到了正题:“小姐——”
“你要不也叫我小悠好了。”
“你这里想起一些了么?”楚云飞指指额角。
“还没,随便起一个呗,总比没名没姓的强些。”
“悠——小悠小姐,我们这里是军队,你既非军人,留在这里恐家人担心。我可以请方参谋长致电重庆情报局,为你查找家人。”
“你想把我送到哪儿去?上海么?”这句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上海虽说已经沦陷,但悠小姐如果想回上海,总还是有办法的。”
江亦悠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无助,孤身一人被抛到这个动荡的时代。自己何去何从呢?回上海?21世纪的那个家恐怕翻遍此时的上海地图都找不到的,八成还是郊区的某个角落。
她惨淡一笑:“楚团长要逐客了,我若是再不识趣,就太——”
楚云飞打断她:“悠小姐不要误会,我还不至于将一个弱女子赶出大门,再说,你为我部伤员尽心救护,楚某岂能不感激?”
亦悠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也不敢贸然发问。
他站起身走出房门,江亦悠也跟着步入清冷的内庭。
此刻皓月当空、群星璀璨,世间万象变幻轮回,仿佛只有这星河日月才是亘古永恒的存在于浩瀚宇宙间。
月光在楚云飞刚毅的脸上泛起柔和的清辉,他好像忘却了刚才的话题,凝视夜空良久,不无感慨的吟道:“靖康耻, 犹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继而又长叹一声。
亦悠转身取来刚才未饮的酒壶,斟满一盏递给他,接下去说:“壮士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楚团长不必心焦,这一天不久会到来的!”
楚云飞满意的点点头,举杯一饮而尽,他一直平静如水的脸上显出难得的真诚:“悠小姐,无论你从何而来,为何出现在这局势纷繁的晋西北高原上,只要你为民族大义计,为反抗异族入侵,我都真心欢迎你留在这里。”
亦悠心中也是掀起层层波澜——
第六章
虽然不在前线,江亦悠也感到了局势的紧张。日军加剧了清乡扫荡的力度,日军第41旅团的一个步兵联队督促着皇协军第4混成旅第3团,浩浩荡荡向晋绥军358团的辖区推进,人数和武器装备上都占据优势。
河源县方向每天都传来隆隆的炮声,伤兵不断增多。楚云飞几乎日日在前线督战,偶尔回三多堂也是来去匆匆,最多只住一晚。孙连副一改往日的痞赖相,绷着脸一直扶枪紧随。江亦悠远远看到楚云飞,觉得短短几日他已憔悴很多:国字脸的下巴长出了胡茬,步伐又轻又快,嘶哑的嗓子不断地发出急促的指令。但蓝色军服下的军姿依然笔直,常戴的白手套依然雪白如新。
陆续送来的伤员中除了国军士兵,还有不少穿着灰土布的伤兵,这些都是八路军。楚云飞对待抗日的八路军还是相当坦诚的,命令属下碰上八路的伤兵就一起抬回来救治,他太清楚他们的状况了,一到冬天就犯愁,饭都吃不饱,缺医少药更是常有的。重庆军政部对十八集团军一分给养也没有,巴不得他们自生自灭。国民党内部山头林立,互相倾轧,又对共产党深怀戒心,唯恐其坐大。但楚云飞认为民族利益高于意识形态,在国家危难关头,既然八路军愿意抗日,那就应该争取这一份力量。
长于红旗下的江亦悠对八路军肃然起敬,更是加倍用心治疗。她现在通过大量的“临床试验”,外科医术已日趋娴熟,简单的枪伤刀伤都足可应付。尤其是缝合,江亦悠自我感觉比当了几十年外科医生的老爸缝得都漂亮。
每天都像是一场血肉的拉锯战,护士们已经没有时间为死去的士兵哀悼,因为有更多的新的伤兵呼唤着她们。
有一天,楚云飞陪同八路军的一位团长亲自来医疗队探视一个受枪伤的八路军营长。这个营长腿部中了一枪,是贯通伤。日军步兵常规武器三八步枪的弹丸初速高,瞄准基线长射程远,容易打准,也适合白刃战,但是它也有缺点,因为弹丸初速高,质量好,因此命中之后往往易于贯通,创口光滑对周边组织破坏不大。江亦悠正巧在给那个营长做清创后的缝线,八路军团长看了啧啧称赞:“没想到晋绥军里有这么能干的女医生,果然是正规军啊!楚兄好福气!”
江亦悠处理完后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