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冷翠-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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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顺手带上,室内幽然暗下,柳碧瑶开了窗台前的小灯。
段睿把包裹轻放在小桌上,满脸溢满温柔,“给你的。”
柳碧瑶的心一颤,无法摆脱的感觉哽住话语,下意识的,她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凭直觉,有句话在她脑子里飞旋:不能打开,拒绝吧。蓦地,翻卷上来的好奇心按捺住所有的不合时宜,柳碧瑶抽开了包裹上的粉红丝线。她默默念着,看一眼就好,就一眼。
纸包是硬质的,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柳碧瑶翻开包裹严密的纸张,里面是一层丝滑柔软的缎面。轻揭去薄软的绸缎,蓦然,一抹熟悉的颜色跳跃着闯入了她的眼里。
粉桃色的提花缎,淡淡的几朵玫瑰,同色缎条绞织成盘香扣子,内里隐缀细如发梢的铜丝,形成蝶状轻盈停歇在领口襟上。灯光流转,衣襟口的蝶扣隐隐发亮,如梢头春蝶在阳光下抖开透明的翅膀,精致到连呼吸都有些停滞。
像一道突然出现的美景,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柳碧瑶的视野,这样的衣服,她在梦里都难寻得。这料子她在恒记裁缝店见过,没想到做成衣裳,备添富丽。柳碧瑶抚过柔滑的缎面,发自内心地一声长叹,“好美的衣服。”同时,她很是感动,鼻子有些发酸,一闪而逝的想法竟然是,为什么会是他送的?如果不是他,那该多好……
段睿从柳碧瑶的眼中得知,她是喜欢这件衣服的,他没料到赠人礼物比收他人之礼物更让他欣喜。他缓缓靠近,眼里潋滟着恍若一梦的深情,开口亦是轻柔至极,“试试看。”
拒绝这份美丽很难,拒绝一份真挚的心意更难,柳碧瑶把头埋得低低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她可以接受譬如蔻丹这样的小礼物,但是这件贵重的衣服她断然不能要。如果她落落大方地收下,彼此间的关系就转为微妙,对他不公平。她不是那种贪人便宜的女孩子。
柳碧瑶收回流连在衣物上的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谢谢你,我不能收。”
“为什么?”疑问间,段睿的语气已降了温度。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沉寂如室内柔和的光线舒缓地铺开,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暗,柳碧瑶觉得尴尬,呼吸在胸腔内无声地膨胀,压得她心膜隐隐发疼。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免得双方为难,“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已经有了男朋友……我不能随便要你的东西。”
说完了,柳碧瑶垂眸不语,她希望段睿能够收起衣裳,安静地离开。至于以后,让时间来磨淡这份为难吧。
蝴蝶扣流闪如寒星,流出妩媚的诱惑。柳碧瑶一恍神,听见段睿冷笑了一下,语气甚是玩世不恭,“你当真这么认为?”
柳碧瑶惊讶于他的口气,尴尬减去大半,她抬头,不服气地回道:“当然!”
段睿靠得更近,他盯着柳碧瑶的眼睛,面色庄重,如同问起一个异常严肃的问题,“我问你,他说过你是他的女友吗?”
柳碧瑶一愣,反而觉得这问题可笑,这还用得着说,不是明摆着的吗?
段睿还是同样的神情,“他向你介绍过家人朋友吗?”
柳碧瑶替溥伦解释,“他的家人不在这里,他一个人在上海。”
“那你了解他的社交圈子吗?”段睿的眉眼间掠过一丝残酷的得意,“别跟我说他连认识的人都没有。人是不可能孤立地活着,尤其是在这十里洋场。”
柳碧瑶垂下浓密的眼睫,眼窝处洒下一扇阴影。说到溥伦,她是敏感的。他给过她梦境般的温存,问自己,她还能要求什么?
段睿见状,挑起眉梢,越发有意解释起自己的见解,“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就会迫不及待地向你展示他的生活圈子,向所有认识的人介绍你。由此,他会很满足,很骄傲,让周围的人看看,他交了个多么迷人的女友,他要让所有人赞美她的魅力。这是男人的通性。”末了,他加一句,“除非他不爱你。”
最后几个字听上去是那么刺耳,这番聒耳沸心的言辞灼痛了她的心。那只蝴蝶隔着细薄的水雾,渐渐模糊,凝聚成闪亮的水影。
段睿使出杀手锏,“更不会只在晚上来找你。”
柳碧瑶彻底厌烦了段睿自以为是的言论,心绪一纠结,她带着哭腔冲他喊道:“我讨厌你!”
段睿一惊,脸上掠过一丝受伤的神色,他没继续说下去,柳碧瑶眼中的水光揪紧他的心。段睿蹲下来,直视她,换了柔和的语调,“今天是我的生日,陪我去茶园看场戏吧,就算是我请你,就今晚……”
第77节:谓我心忧(2)
哪怕只是今晚,穿上这身美丽的衣裳,陪他去看场戏。
柳碧瑶转过头,倔强地回绝,“我不去。”
“我不甘心,”段睿站起来,“除非他向所有人宣告,你是他的女朋友。”
“这衣服请你拿回去。”
段睿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一时恍惚不语,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自作多情的小丑。他冷笑一声,说话也带了寒气,“我从不收回送出去的东西,你不要的话,就把它扔了吧。”
晚风从开启的门缝挤入,冷冷地贴过她的后背。脚步声渐远渐无,柳碧瑶突然清醒过来,开始觉得懊悔,今天是他的生日啊,他又送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无论如何自己不该这么对他说话,说讨厌他。
柳碧瑶拨弄着蝴蝶扣,一丝后悔慢慢地涌出心口,她应该拒绝得婉转些。
楼下传来一阵嬉闹声,段依玲尖亮的声音盈入耳朵,“阿睿!阿睿!”她唤了几声,像是得不到回答,咕哝了几句不满的话。
柳碧瑶站起身,跑下楼去。
柳碧瑶知道段少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躺在书房的摇椅里,晃悠晃悠地整理情绪。果然,柳碧瑶走进书房,见段睿就躺在摇椅里,只露出一头黑发。柳碧瑶走到他身边,段睿半眯着眼,失了神,软绵绵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衣袖裙摆撩动的风轻拂而来,段睿挑了挑眉,浮起目空一切的笑容,嘴角略带嘲讽,“除非你愿意陪我去看戏,否则什么都不用说。”
一片空虚的寂静,他等着她的回答搅乱这份哀怨的沉默。
“我可以陪你去看戏,但衣服我不能收。”
段睿起身,脸上的阴云已散去大半,明亮的眼眸闪过一缕少年特有的温存,“衣服是你的,你随便处置。”
夜深了,喧闹的宾客散了些。车夫何三忙着拉送几位颇有醉意的客人,段睿到马路上招手唤了一辆敞篷黄包车。柳碧瑶抬脚上车时,一个敏感的想法让她的情绪顿时陷入谷底:自己这么做,是在犯错吗?
“阿睿!”段依玲有些嗔怒的叫声从身后传来。
段睿没理她,吩咐车夫起步。
偌大的段家洋房,夜色分明如昼。酒席的末尾是西式香槟宴,聚者多为年轻的客人。佣人们开启冰镇的香槟,一只只线条优美的酒杯倾注半满的琼液,缓缓上升的酒犹如水晶珠帘漫过穹庐。段依玲抚着冰凉的杯缘,有一下没一下地应付宾客热情的问候。
她偷得空隙,敛去疲累的笑容,转身轻声问家佣:“阿睿呢,去哪儿了?”
佣人低低地回答:“少爷去戏园子看戏去了。”
“看戏?”段依玲百思不得其解,眼波流转向满席客人,心火一上来,语气甚是责怼,“这时候看什么戏,这么多客人让我一个人招待,太不像话了……一个人去的?”
“说是和碧瑶一起去的。”
周围的喧闹像是突然静下来,玻璃的寒气隔了层恍惚的膜摩挲着侵入玉指,段依玲又气又急,用劲把酒杯搁在托盘上,咬着牙说:“阿睿这是在干什么!”
有股怨气迂长徘徊于胸腔,火气混着酒气蹿上来,敷在眼底徐缓燃烧。段依玲轻咬下唇,熄灭了破坏自己心情的那个想法,继而转首轻柔地嘱咐佣人,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婉转悦耳。
“去把溥伦先生请过来,就说是我请他。”
她话音未落,身体已向前挪去,唇齿启笑巧对客人。段依玲走了几步,见佣人杵在那里,面露难色,她瞪圆凤眼斥道:“晚宴才刚刚开始,有啥好为难的?”
佣人这才应声出去。
借着轻轻的一点儿酒力,段依玲笑靥如花,辗转入房打扮,把偌大的场面交给段夫人打理。她清楚这行为与她的礼貌修养是相悖的,但她能掂量出孰轻孰重,为此她要搏一搏。
房间里开了大灯,小圆镜倾斜适宜的角度,照出段依玲微醉的面容。口脂很明艳,拢高的黑发使她的脸显出很美的轮廓,一剪细波明眸,白玉般的素颈……她本是今晚众星捧月的女神,容不得寂寞来侵袭。
夜如一曲缓歌,点拨出动人的调子,听得人芳心宛若枝头月,随着声音款款摇动。岁华瞬息,红颜短暂本如一场春色,切莫轻掷。
当佣人告知说溥伦来了,段依玲抿唇轻笑出声,是欢愉。她知道以他的修养,是不会拒绝今晚的邀请的,更不会像上次那样弃她而不顾。
她要陪他跳完那支未了的舞曲。
宾客渐渐散了,月色皎洁,沿阳台迢递,压住楼下弱弱的灯光。高墙歇了几缕月光,在白猫的身上晕上一圈月光,它正低头舔舐着掌心。
新换的煤油路灯燃烧得肆意,摇晃着将来者长长的身影拖曳到门内,熟悉的英俊使醉魂易醒,段依玲爱极了这种感觉。
也许是出门遇到散席的宴客,溥伦同段家的老佣谈着什么。
第78节:谓我心忧(3)
段依玲放轻步履,行路犹如一只优雅的猫,轻巧地来到他面前。
她看见溥伦手里的玫瑰,一枝新摘的、带露的玫瑰,瑟瑟晚风中惊喜地朝她展示半合的花苞。
“生辰快乐。”
段依玲以为他会绅士地送上这朵美丽的玫瑰,没想到转手呈现的却是一瓶缀了丝带的红酒,喜悦有了巨大的落差,她仍是不动声色地接过冰凉的酒瓶,巧笑倩兮,“进来吧。”
转身的瞬间,段依玲瞥见溥伦迅捷地把玫瑰插进外衣的口袋,只露出一截深红花苞。她想,这是他在路边公园里摘的吧,在路上,连刺都除干净了……
段依玲此时最希望的就是,他来找那丫头,是带着寂寞来的。
溥伦迈进段家大门,自然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阁楼。到处是宴席散尽的气息,佣人们尽情忙碌,任谁都无意或有意地疏忽他这个最后到来的客人。溥伦扫了几眼佣人们的身影,不经意地问起,“碧瑶不在吗?”
段依玲料到他会这么问,一缕黯然似烟缥缈,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今晚注定会改变什么。段依玲答得简单,“她出去了。”
“去哪儿了?”
如果不是和段睿出去,段依玲必定答得干脆:跟男人约会去了呗!心里有股醋意,又冒出尖锐的报复快感。那个丫头连最基本的处世礼仪都不懂,轻佻得很。如果说溥伦喜欢她活泼的美貌,那么他也必须了解她空虚的内在。
段依玲很是替溥伦不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自己和他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所幸的是,他们交往的时间不算长。
段依玲笑得神秘,“我没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事,不是吗?”
“你说得对。”溥伦一脸笑容,他摊开双手,表示赞同。那对荡漾着星子的双眸流露出真诚,也流露出距离。他没多问,段依玲不免失望,难道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滞留在询问和回答上?她感到一丝挫败。
“我先回去了。”溥伦无意再逗留,生日宴已散,他这个主人迟请的宾客,问候到了,人就可以退了。
“生辰快乐,段小姐。”
段依玲强压心里的失落,不放过最后一线希望,语气略有讥诮,“你就不问她去哪里了,和谁在一起?”
溥伦看着她,神情稍有停滞。很快地,他耸了耸肩笑道:“这是私事,我们无权过问,不是吗?”
段依玲不解,他到底把那丫头当做他的什么人,还是他习惯以这种浅幽默的语调和不相干的人谈话?她放柔了声调,说得漫不经心,“她可能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等。”段依玲别有用心地轻哼一声,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可能今晚就不回来了。”
溥伦扬了扬眉毛。
朝欢暮宴,总是被多情赋予凄凉,这个迷人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段依玲要留住他。她想多了解他一点儿,或者说,让他多了解自己一点儿。
灯光柔软,照进明眸是春色乱生。段依玲抬起指尖拂过弹性的卷发,眼波流转,这样诚恳妩媚的眼神任谁也无法拒绝。
她彻底放下身架,恳求道:“能陪我跳一支舞吗?就那一支。”
月亮划过半空,密丛处闪现几点萤火虫。微弱的萤火之光阻碍不了皓月之明,客厅里的留声机吱吱呀呀地唱开了,交织出一支忧伤的夜歌。
他的左手握住她的右手,肌肤相触轻柔而温暖,抚着她腰肢的手也很有尺度地轻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