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伽蓝-第1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偶尔掠过一两只飞鸿,转眼又失了踪迹。
”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每天的清晨,因为我不清楚我有没有福气看到明天的朝阳,也不知道那些花儿我还能看几回。”她意有所指地指了指离她最近的桃树,摸了摸那粗糙而龟裂的树干,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怜惜。
我不支声,等待着她的下文。
“现在不用担心了,真好!”说完她又笑起来,情难自禁地在花海中跳起舞来。那翩跹的裙摆随着她的旋转灵活地翻飞,像是花田中最美的那一朵花儿。
“你要去哪里?”看着她越飘越远,我追赶着她问。
“我?我就要回到你的身体里去了,你我就要合二为一。”
“我不要你来侵蚀我的身体!”我愤愤地道。
她愣了愣,撒了一地银铃般的笑声,“真是傻,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我本就是一体的吗?”
“你什么意思?”
“回去看看那幅画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华丽的离开,天空开始下雨。是飘飘扬扬的花瓣雨,蔚为壮观。大地,山川,河流。到处弥漫着花的味道。花间有人在弹琴,荡气回肠又愁肠百结的调调。琴声止了,雨也停了,继而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暖暖地说:“姮,看天上虹。”
我看到那人划破了琴上弦,三根不同颜色的弦纠缠着交汇到一起,升上高空,在最高处铺展成虹的形状。
那一刻,莫名地泪流满面。
我醒来的时候,枕边还是湿湿的。坐起身来,刚好看到那幅笔墨不多,似是文人无心而作的那幅画。
潺潺的溪水穿桥而过,桥的一侧是一团粉色的烟霞。
驾轻就熟地走进画里,看见了姮口中的真实。
金光灿灿的大雄宝殿里,最上首坐着一个白衣的男子。他的面目被银色的光芒笼罩着,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气派,不似寻常人所有,竟也非修罗可比的。殿下跪着的是流着冷汗,颤抖不已的姮。
“你是谁,招我来做什么?”姮小声地问,她用余光偷偷瞅了瞅大开的户牖,僧人们诵经的声音还能传进她的耳朵,微微舒了口气。
“我布了结界,谁也不会发觉你。”座上的人窥探了她的心思,轻轻松松地击垮了她的防线。
“您,您有,有什么事吗?”她结巴着。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不想再容你了。”
“你,你,你大胆,殿下,不会绕过你的!”姮把身子正了正,稍稍显得有了点底气。
“投鼠忌器,真是件悲哀的事。”男子站起身来,足下生出一朵巨大的白莲,托着他往姮的方向飘,“不过,我不喜欢你留在这里,我为你安排了好的去处。”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想过了,你就随了那个吹箫的仙人到神界去吧。神界,毕竟是你的出处,我将你完璧归赵,也算是做了件成人之美的事,对你,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殿下在这里,我不走!”姮坚定地站起来,目光与白衣的男子对视,但那层淡淡的光刺了她的眼。
“容不得你愿不愿意的!来,把你的手伸出来。”
“你又要做什么?”
“告诉你也无妨,我要把你和修罗在一起的片段统统都抹掉,一点不给你留下!”
姮把两只手攥成了拳头,一个劲地往衣袖里缩,“殿下最爱我了,他回来救我的。你,你别乱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白衣的男子有些得意。
“我才不稀罕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要告诉你,我是佛。怕了吧,你想想,凭你一介弱质女流,也想要逃出我的安排吗?别说是你,就连修罗,也不能违逆我的意愿。”
“这不可能,殿下说佛一向慈悲为怀,不会是你这般的模样。”姮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她的手在不知不觉间埋进了膝盖里,如实地坦白了她心底的害怕。
“慈悲?那得分是对什么人了!”男子狂放的话语中带着隐藏不住的荒凉,“这里是座荒城,城里只有我一人,我怎么能让你把我那点可怜的温暖给夺走呢?我办不到!”说完男子抽出姮的手,姮惊恐地睁大了眼。她无力反抗,反而顺从地把手掌展开,虚弱地笑了笑,道:“姮最爱殿下了,只盼着他不要忘了才好。”
男子的食指触在姮的掌心,有千丝万缕的银线飞饶在大殿间。男子随意地抽了几根来看,每一根线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修罗。他的眉,他的眼,他周身遮掩不住的光华……男子不忍再看,将那些银线揉成一团,合成一颗透明的珠子,狠狠地抛了出去。
姮晕过去了,男子看着他,低低地道:“一切都该结束了吧!”
画面切换,姮合着眼躺在小池旁,小池旁是那片一年四季都盛开着桃花的花林。一执箫的男子坐在一个最粗的树干上,吹奏着记忆中熟悉的那首《桃花映天》。桃花成片成片地落下,没多久便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树干,看着有点可笑。
姮在昏睡第三日后醒来,眼睛闪烁着恪酢醍懂的微光,那吹箫的男子向他走了过来。我惊异于那男子的脸,竟然是他!
“小哥哥,佛对我说,我在梵天守护了三千年的桃林,今日功德圆满,可以和你一起飞身而去了。”姮笑嘻嘻的,满脸都是离开的期待。
“恩,可欢喜?”
“那还用说!”姮不经意了看见满地的落红,迷惑地道:“怎么突然就谢了?”
“花开花谢,干你何事?走吧。”男子催促着,姮点了点头,和男子一起飞跃了梵天的屏障,往神界而去。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侧殿的修罗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已于三日前将经卷全数授完,可是迦叶的问题总是没完没了,让他脱不开身。
修罗迈了腿,将欲退席。
“殿下,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遗憾?”修罗下手的迦叶锲而不舍地问,坐在他对面的阿那律似有若无地扫了他一眼。
“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修罗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脚步一滞。
“再请问殿下,如何让心感到不再感到孤单?”
“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失去拥有它的资格。”
“殿下,人为何而活?”
“勤学好问是好的,但是迦叶,不经过历练与苦行,我即便告诉你再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为什么不亲自去弄明白呢?”修罗的忍耐终于走到了极限,头也不回地离开侧殿,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迦叶若有所思地目送着他离开,阿那律也随后起身退出了侧殿。
用念力搜索了一圈,修罗清楚得明白,姮不在了。
小池里面间或跃起一两条锦鲤,互相泼着水玩。那些灵动的游鱼把修罗神游太虚的思维拉了回来,目不转睛地把视线移到水面。碧绿的莲叶,莲花开得正好。
“一条,两条,三条……六百三十,六百三十一……七百八十,七百八十一……”
修罗伏在岸边,专心致志地数着,那专注的模样像是刚学会数数的孩子。
“姮,一共是一千条,我替你数清楚了——”
一滴眼泪顺着他光洁的侧脸落到了池子里,池子里的水立刻冒着热气泛起了泡泡。
“世间为什么有这么多遗憾?迦叶,你问得好!问的真是好啊……”修罗拍了拍手,四周只回荡着他的声音,他的人却没了踪影。
我被强光反推了回来。墙上的那幅画,似是完成了使命一般,一点一点地褪去颜色。最终回归了成纯白的颜色,带着那些画卷里的故事消失了。
☆、别了
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事如春梦了无痕,偏偏它又是如此的真实!
终于明白,那个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姮其实就是那部分为佛封存掉的记忆。
我把那本手札翻了出来,将它撕成一页一页的,在看着那些黑白的纸片在火苗的吞噬下化作灰烬。鲛神空弦,自此之后,你我二人再无任何干系!
这一夜我想了很多,到了最后,整个脑海里都是修罗那张放大了的脸。
我想起了很多事,或许我可以吧那些事称作是我和他的从前。那些记忆的片段,如决堤之水,滔滔不绝地涌来。
修罗不止一次地说过,他最爱姮了。
他最爱姮了。
即使是想到这句话,也会会心地一笑;
即使是在嘴里默念着这句话,心也会变得无比柔软;
即使是脑海里回想起他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会跟着流出幸福的泪水。
坐在他的床边,感受着带着他气息的温度,不禁想起在魔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时候魔界刚刚与神界进行了一场较量,鲛神在这一战中战死,我在怒极之下用音律杀了魔界众将,自己也因此奄奄一息。我想应该就是在那时修罗发现我的吧,不然她不会饶恕我的过错,不会把我带回魔界养伤,也不会因为我的悲伤而想尽办法留住鲛神的一命。而那个时候我又做了什么?天天在他眼皮底下上演和鲛神之间的似海深情,天天把他的好心当做是不怀好意的试探,天天盼着鲛神能快点康复好与他双宿双栖。
他们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愚不可及。是我的愚蠢,在别人的再三提醒下才发现了藏在身边的真心。
修罗在安睡,他的气色已经恢复得很好,连侍人都说已无大碍。可是,为什么你还不愿意醒来?罢了,不醒来也好,你一醒,我又得走了。
算算日子,再过阵子,孩子就该出世了。除去每天去看修罗的时间,我把大量的光阴挥霍在了准备孩子的小物件上。侍人说我大可不必这样,孩子的吃穿用度之类的东西修罗早就准备妥当。听着他的话,心里暖暖的。这个孩子,他该很期待吧!
仙家的孩子都是以内丹的形式出生的,所以母亲的身形几乎是保持不变的。我常常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揣测着这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那他一定要像修罗,要像他一样堪透世间人情、深明大义;如果是女孩,那她也要像修罗,要像他一样承载着光辉与圣洁,让日月星辰也羞与之交辉。只有一点,千万不要像修罗一样坎坷,一定要平安喜乐。
修罗说,女孩就叫如愿,男孩就叫长安。
我想,他起这名字的时候,说不定是怀着和我一样的心情。
自从冥海一事之后,猫儿一直没有来看过我。那个木雕的娃娃我还帮他收着,上次的时候明明还那么宝贝的样子,怎么却不记得来取了?
已经是盛夏了,桃花开得比任何一年都要盛,那颜色红得跟血色的曼珠沙华有得一比。
我不知道修罗喜不喜欢曼珠沙华,但他的脸上有一朵。爱屋及乌,我在院子里也种上了不少。
曼珠沙华,一千年花开,一千年花落,花叶不相见,生生相错。
我和修罗,数千年陪伴,数千年寻找,遇不逢对时,相错相误。
多么相似!
我给善善写了二十封信,都是些勉励的话。后来看看信上还有大片的空白,又加了些诸如要善待弟妹,与父亲好好相处的话。侍人会每隔十年会给他去一封,善善幼年就体弱,我想他应该不会很快从塑人堂出来。
给猫儿也写了封,告诉他我在四随殿的侧殿给他留了很多他喜欢吃的东西。顺便也拜托他有空的话去塑人堂看看善善,那孩子父母不在身边,还是很可怜的。想到此处,心里隐隐作痛。可转念又一想,有修罗在,我没必要不放心。最后嘱咐他和小离要和睦相处,整天打打闹闹的也不像话。
侍人每次研墨的时候总会问我一句:“您要出远门吗?”
我摇摇头,告诉他我的心长在修罗身上,哪也去不了了。
他狐疑地点了点,并不相信。
“对了,以前宫里不是有很多侍人的吗,怎么如今只剩你一个了?”
“其他的都被陛下遣散了。”侍人愣了好一会才答。
“那看来还是你最称他的心,”我赞赏了一句:“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修罗的事不上心,但是我希望你把他当做我来照顾,这就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了。你可能做到?”
侍人点了点头,“您到底要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
莲神再三地叮嘱过我,不可以把我的去向告诉任何人,若有违背,就让业火反噬到修罗身上,这的确是个很高明的办法。
天上的月儿圆了大半,照耀着九州。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在月下独自吹着箫,侍人在不远的地方为我举着烛火。月光是清冷的,沾着寒气。但我猜,那看似浅浅实则深不可测的莲池,该是像魔界的冬天一样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