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绕伽蓝-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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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报纸的最后一面,总算出现了些新的内容。
大大的标题醒目地写着:猫公子眠花宿柳,离大人挑衅滋事,美人巷付之一炬。
标题下的那幅画上,手执折扇的猫儿懒洋洋地整着自己的衣冠,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火中有一小阁,小阁牌匾上”美人巷”三个字若隐若现。赤色衣衫的小离在漫天的火光中负手而立,不耐烦地冲他跟前一中年男子冷声道:“我出一万光陪你这破楼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看来要嘉奖今天的传媒官,报道得很有意思的样子。”修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我手中的暮报。
“恩。”
“那姮说说,都有些什么有趣的事?”
“没,也没什么。”我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补充道:“还有,我不叫姮。”
“不叫姮吗?”他敛了嘴角的笑意,为自己又续了杯茶水,淡淡地道:“不是就不是吧!”
“恩,我叫沁訫,好多年了。”我不识时务地接话。
“有人唤你桃子仙,也好多年了吧?”
“也只有亡夫会这般唤我。”一抹笑意自然而然地浮于脸上。
“若以十分为极限,你爱鲛神有几分?”
我想了想,“八分吧,可能还要更多。”
“思索良久下的回答,信度该有几何呢?”他状似满意了点头笑着,接过我面前的杯子,倒尽了杯中之水,柔柔地道:“茶凉了,续杯热的吧!”
修罗为我斟了杯新茶,绯色的茶汤,香气四溢,写满了诱惑。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侧着脸看我。我见他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不得已只得亲自接了过来。接茶时一个不当心碰到了修罗的手,我的手颤了颤,有抖了抖。这又抖又颤的状态下,修罗整只手包住了我的,道:“你在慌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不堪的的往事。”我把手挣了出来,稳稳当当地接过杯子。
“你们以前是怎么过中秋的?”他挑起了个新话题。
“我们?”
“恩,你们,就是你在建章宫的时候。”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人多些罢了。”
“人多总要热闹点,冷冷清清的,也损了中秋的原有的之意。”
“那你呢,你往年都是怎么过的?”
“早年的时候,我喜欢到伽蓝院听迦叶撞钟。后来离开了梵天,就再也提不起兴致过节了。中秋嘛,只是给能够团圆的人准备的。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人,过了不是徒增伤悲吗?”他自嘲地笑了笑,饮尽杯中之水。
“那姮去哪里了?”
“姮?”
“画里面的那个姮,你知道的。”
“走了。”两个音节,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干脆利落到听了让人心碎。
“去哪里了?”
“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望向深不可测的暗处,而他自己,也仿佛回到了痛不欲生的某天,沉浸在那一天了,长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喝着杯子里的茶。茶味很香醇,一口下肚,唇齿留香。茶里有花的香味,会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魔界第一围开得如火如荼,热烈地像是灼烧了的曼珠沙华。
“好茶。”我赞叹了声。
“共长生,魔都的特产茶水,即使是上位的神仙也求之不得。”
“难怪。”看着杯中仅剩的一点,我有些后悔方才喝得太快,还不及品出其中真味。
“说个故事与你听听,解解乏味,可好?”
我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修罗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还意犹未尽地等着他的下文。
“结束了?”
修罗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以为如何?”
“若是那女子真的想要报恩,当初就不该和书生订立婚约。订婚后又悔婚,不但倍添了书生的伤悲,更辜负了书生一颗爱慕她的心。况且,前世断了的缘分就一定要用今生去偿还吗?”
“若你是那女子,又会如何?”
“我会将那二人的恩德铭记心上,至于婚配,自然该找个两情相悦的人才是。”说完,我把杯子里最后的一点水一饮而尽,入口的甘甜让人觉得很舒服。
“当初姮也是这样说的。”他心不在焉地摆弄起桌上的玉箸,一挥手又为我续了杯茶。
“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我问。纵然对被人的伤心事刨根问底是不好的,但与生俱来的好奇心是难以阻挡的。
“她死了。”他笑着说,“死在了别人编织的谎言里。”
眼皮有些沉重,来不及听清修罗又说了些什么,就迷迷糊糊地丧失了意识。恍惚中感觉有人一直抱着我,那人身上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芳香,很好闻,便下意识地用脸在那散发着幽兰般气息的布料中轻蹭,那人的手臂僵了僵。再然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沉沉睡去。
☆、画堂春
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头还是昏昏沉沉的,用手揉了揉额头,不经意地瞥见床的另一侧微微地下陷,那一侧被面的皱褶不痛不痒地暗示着:昨夜并非独自成眠。
我赶忙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身上竟然未着寸缕,淡淡的酸楚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手臂上还泛着青色的痕迹,看着那痕迹,我茫然了。我在另一侧的枕头下找到了修罗掉落下来的几根头发,很黑很长,乌黑透亮,用力地拉扯几下,居然没有断。
绿袖听到了些声响,迈着她碎步,飘一样地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道:“姮娘娘。”
“修罗呢?”我讷讷地问。
“陛下一大清早就离开了,说是这几日有要事要忙,过段日子再来看您。”
“要——忙——啊。”我重复道。脑海里又会想起那段在踏歌坊卖艺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恒河沙数的爱恨情仇都浓缩在了那个不大的声色场里。悲戚的女子,薄情寡性的男子,来去匆匆。从一个人的身边走到了另一个的身边,眨眼就忘记了不久前惺惺作态的海誓山盟。芳嬷嬷说过,当一个男人对你说他很忙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他离开你的时候了。芳嬷嬷还说过,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以预测的东西,善变的就像六月的天,翻手云,覆手雨。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意识到了这样一个问题:修罗把我当做了姮的替代品,而我用我自己从修罗那里交换到了我和善善一隅安身之地。善善,怎么可以让他过得有一点不好?细想想,还是觉得自己赚了,我应该高兴的。对,高兴,可是高兴着高兴着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
死去的姮会在天上笑吧,即使是到死,她依然在影响着他,他也依然无法忘记她!
绿袖见我没什么食欲,把腓腓抱了过来。那只腓腓在绿袖怀里摇头摆尾的,在距离餐桌不足三步不到时,忽的一下高高蹦起,完美地落到了我的怀里。腓腓的嘴不大,但还是清楚地看到它在笑。
猫儿说:身边带着腓腓的人,能够远离悲伤。
可是我想说,难过的人看到腓腓只会越来越沉默,因为会嫉妒它们不知愁云为何物的安然。
腓腓盯着桌子上的菜,张了张嘴巴,用一只小爪子指了指自己的嘴。我用筷子夹菜喂它,喂一口,它就吃一口。再喂一口,就再吃一口。我做出要收筷子的动作,它就把嘴巴张得更大,让我看它空空如也的嘴。不知道为什么,喂腓腓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善善小的时候也喜欢我这样喂他,只是善善吃得不多,没喂几口就嚷嚷着吃不下了。
“咦,怎么只有一只,另一只呢?”
“那一只今早偷偷溜出去抓鸟玩,刚巧被陛下撞见了,就带走了。”
“这样啊——”
从日中到傍晚,腓腓吃掉了满满一桌子菜,外加三壶竹叶茶。最后心满意足地倒在我身上睡去了,圆滚滚的肚子极大,我几乎都不怎么抱得动它了。绿袖把腓腓从我身上抱离,道:“姮娘娘,今日让它吃了这么些好东西,以后嘴刁了就不怎么好养活了。”
“无事。吃得好,睡得饱,也是种福分呢。”我起身,朝内殿走去。算算日子,也有半月没见到过善善了,听修罗说是被猫儿带着玩去了,可是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
入夜,辗转反侧,无心入睡。
起身,披衣,掌灯。从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摸索出一支箫来,斜斜地倚在雕梁画栋的栏杆上,按着记忆中的旋律,吹奏起来。
嘹亮的声调在夜色中久久不曾散去,许久未碰,到底生疏了,吹错了几个音。
“姮娘娘,更深露重,被寒气近了身就不好了。”绿袖闻声而来。
“我不叫姮。”望着月光,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她。
天阶夜色凉如水,左看牛郎织女星。月光明明灭灭,这让作为衬托的星辰耀眼了一些。我认真地比划着星辰的位置,试着找出传说中的牛郎织女。
“娘娘,您吹得真好听,这曲子叫个什么名字?”
“《桃花映天》。”
“这么美的调子,不配上词来吟唱,真是可惜了。”
“词,有过的。”我想了想,“也不知当初是谁填的了,悲凉了些,就不怎么唱颂。”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叫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望贫。”
我把这支曲子一连唱了好几遍,后面那几遍绿袖已经能跟着我应和了。干涸的嗓子被长风一吹,有些疼痛。夜幕下的桃树在偌大的宫殿里看着有些孤独,茕茕孑立于临水的岸边。树枝上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朵摇摇欲坠的花儿。魔界的桃花花开三季,怎么,这么快就要凋零了吗?
当天的手札上我只写了寥寥数字: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
☆、塑人堂
“娘啊——”远远的,远远的就听到了善善的呼唤声。我看见他小步快跑着向我奔来,小脸红扑扑的,面色红润了不少。他身后是折扇轻摇,眼睛弯弯的猫儿。
“总算知道回来看看娘了。”近日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娘,今天父亲过来吗?我有话对他说。”善善的大眼睛对上了火红色的腓腓,好奇地弯腰摸了摸它的大尾巴。腓腓没有理睬他,大摇大摆地朝猫儿走去,围着他转了几个圈子,不时用自己那对圆鼓鼓的眼睛扫视猫儿,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猫儿用扇柄狠狠地敲了一下腓腓的头,咬牙切齿地道:“怎么,过了几天好日子,就知道冲我来炫耀了?果然和小离那厮一个秉性,臭美又可恶!”一边说一边在腓腓的头上落下一击又一击的拳头。
“娘,父亲到底过不过来?”善善征询无果,又问了一遍。
“不知。”
“那我在这等一等好了。”失落的表情,看着让我有些不忍。
善善抱着腓腓玩去了,我则和猫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姐姐,善善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放入寒池里面才缓了过来。那几日他一直维持着鲛人的姿态,我想,也该是时候让他学点法术,增点修为了。法力不够,便不能时时维持人身,总是不方便的。”
“他发烧你怎么也不来告知我?”
“孩子小的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实属正常,猫儿也应付得来。难不成姐姐信不过我?”
我摇了摇头。
“前几天,我带他去塑人堂溜达,我想善善喜欢那里。我想他要跟琴哥哥,哦不,是陛下说的就是这件事。”
“塑人堂是个什么地方。”
“那是在第五围和第六围之间的一个灰色地带,寸草不生,飞鸟无还。夏季酷暑难当,冬季滴水成冰。塑人堂是专门教习小精怪们术数的地方,有很不错的夫子,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建树。我和小离都在那里待过一段时日。条件虽然艰苦,但也获益良多。”
“若是去了,何时能归?”
“塑人堂分为七个品级,进去了就必须从初级到高级修习完毕,方能出来。所以这时间嘛,也就因人而异。当初我花了一百五十年,而小离只花了十年。我料想善善那孩子资质也算是极好的,应该要不了多少时日。”猫儿讲的很耐心,像是要打消我心中顾虑般一样。
“不行,善善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