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宫终成灰-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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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恳切,和帝却是紧皱着眉头,强忍住窜到喉头的咳意,勉力出声问道,“哦?依你看,却是谁呢?”
贵妃摇头,“臣妾不愿诬告他人,因手里也实在没有那人的证据,但此事事出蹊跷,还请皇上一定要明察!”说罢重重叩首,趴伏在地。
“得意,”贵妃走后良久,邱得意听到和帝沙哑低唤,忙上前,见他拄着头,一副疲倦至极的模样,劝道,“皇上,您先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不迟。”
和帝摇头,“将太子传来。”
“皇上?!”邱得意还要再劝,和帝忽突然一阵暴咳,他连忙将帕子、痰盒递上,一边唤宫女进来,和帝握住他手,用帕子捂着嘴,轻摇摇头,邱得意挥挥手,又命宫女们下去。
“皇上,”转过身,却见和帝看着帕子,有些发呆。
“皇上!”
那帕子上一片鲜红,邱得意大惊,声音也颤颤,“我,老奴这就去传张先生!”
和帝扯住他,气息低弱,“传太子,还有,朕这次咳血,不得外传。”
虽然如此,太子五日不去万锦宫请安的消息,还是悄悄在朝臣中传开,更有甚者,从内廷中传出,在接下来太傅郝胜亮的一次讲学中,郝太傅借古喻今奉劝太子,暗示其应当恢复对贵妃的请安时,一向尊师重礼的太子,竟然拂袖而走,把太傅干晾在屋内,群臣听闻,无不哗然。
大家自然会将此事与不久前的丁庶人之死联系起来,贵妃暗杀丁庶人、却被太子查悉的说法,已成了众人口中的事实。皇帝病重、贵妃与储君不合,不仅令安京朝中的群臣人心浮动,据说就连北方的徐将军,都派了暗使前来打探。
又过了不到三五日,天禧二十八年八月一日,久病未朝的和帝,突然在早朝中出现,虽只是处理了寻常政务,但其精神颇健,声气与思路都极清晰,其威严声势,比以往更甚,令下面的臣子们不敢逼视。
罢朝后,臣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霍思无走在最后,听前面的大人们议论,只见一人用袍袖擦擦额头,“多日未面见圣上,刚才一见,竟比原先还要紧张——哎,这下好了,圣上龙体安康,实乃我朝最大的福分啊!”
霍思无识得此人,知道他是礼部侍郎,又见其他人也纷纷附议称是,面上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霍思无明白,和帝康健,定然就压得住贵妃与太子,群臣一时也就不必绞尽脑汁、提心吊胆得站队下注——
但,他眉间皱起,问题是,真的是这样吗?
这一晚,宁王府有些热闹。
上个月,王府长子谢祉烨十六岁生辰,按大荣的规矩,郡王满十六岁时须赐封号,祉烨当日,得号东平;这一日,宁王选定了邱丹家的长女为媳,摆宴庆贺。
说来,祉烨是这一辈皇室子弟中,第一个得赐封号的郡王,辉王家虽有正妃所出的两名嫡子,也已封做郡王,但因都还没满十六,故未得封号。而现今宁王的势力,在当前已成为足以与贵妃抗衡的第二大派系,特别是经了太子与贵妃不合一事,又有一些明白的官员,希图借此机会来阿附。
青廷却暂时谢绝了这些人,并严令家人不得收受礼物、不得私交他人,庆贺的宴会,只定为家宴。
如此前来表忠的官员们,不免有一些人失望,但有一些更明白的,却更加坚定了押注宁王的决心。
铮铮今晚格外高兴,只见她身着金红对襟立领缕金牡丹凤凰刺绣褙子,两色流苏垂绦宫裙,披一条浅粉披帛,头发绾成了凌云髻,上戴金丝八宝攒珠五凤朝阳华胜,左顾右盼,笑语宴宴,神采飞扬。
本来,她是想把这联姻的庆宴办的热热闹闹,气派非凡,无奈青廷有令,只办家宴,来客限定在王府在京的亲友,她听了,有些不甘,但思及祉烨终是与邱家联姻,如了自己的愿,便重又高兴起来。
此时,她正拉着邱家小姐英琬的手,笑语相话,说到高兴时,英琬的面上,不禁一片飞红。
邱丹的夫人何氏,坐在邱氏旁边,看着女儿与铮铮相谈甚欢,心内也喜欢,不一会,眼睛不由转到旁边的子钰身上。
子钰今日的扮相,华贵之处,却也并不比铮铮多让。浅黄缠枝牡丹丹凤朝阳云肩,金黄对襟立领缕金牡丹刺绣褂子,浅黄竹菊万字刺绣马面裙,梳了一个随云髻,插一枝盘凤临波吐珠步摇,额上两根坠小米珠的金链,粉脂玉艳,仪态大方,虽气质沉静些,但绝不容人忽视。
子钰一抬眼,何氏猝不及防得对上了她的眼睛,不妨被对方那冷淡的表情面容吓了一跳,再一看,子钰却是对着她微微一笑,何氏忙也点头致意,不知怎的,竟有种受宠若惊的错觉。
“怎么了?”邱氏见她动作有些慌张,问道。
“没什么,”何氏端起茶杯掩饰,过了一会,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刘娘娘,好大气势。”
酒过三巡,铮铮心内畅快,酒了多了几杯,见子钰那里坐着,冷冷淡淡的,问道,“妹妹今日,怎的话这般少?”
子钰转过头,看向她,她气质本就偏冷,此时在那一片明艳中,反更显了出来,面对铮铮的意有所指,她没有动气,也没有反讽,只平实答道,“昨日受了些风寒,头有点疼,多谢姐姐关心。”
铮铮最是厌烦她这般,笑道,“那可得注意些,头疼还是好的,若是寒到胸口,可就不好治了。”
子钰微微一笑,“受教了。”
宴散后,青廷未来,想是去邱氏或铮铮那里了。杜兰德芬两个,见子钰披一件长衫,站在廊底下发呆,两个人唧咕了一翻,还是上前,“娘娘!”
子钰一转身,对上两人有些担心的眼睛,杜兰先忍不住,“您是不是气万娘娘?”见她摇头,又问,“气王爷?”
子钰摇摇头,半晌,忽然道,“这两日,前来拜会王爷的人很多啊。”
德芬接道,“可不是,王爷都是在大书房(注:即前院书房)里接见的,听春喜姐姐说,连小德他们都忙得不停呢!”
见她如此说来,子钰眉间的忧郁之色愈重,不由奇怪,“王爷得意,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见您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话未说完,猛被杜兰扯了下衣袖,忙住了嘴。
子钰却并未责她多嘴,抚着廊柱,她心内恐慌,宁王府越得意,说明贵妃那边受到的威胁越大,面对威胁的贵妃,她是见过的,处理威胁的手段,她更是熟知,从媚兰、到丽妃——现下,宁王府已经成为贵妃最大的威胁和障碍,依照贵妃的性格手段,她定会逼迫自己为其打探,而如果自己拒绝——月华,月华却在她的手里!
心口处一阵绞痛,她抬头看向夜空,月牙儿被阴云遮挡着,淡得几乎看不见,子钰无声默念,我,该怎么办?
匕首现(上)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子钰看一眼对面正襟而坐的贵妃,暗自叹了口气,不到十日,林喜贵登门了两次,说贵妃有请,均被她找借口回绝,但事不过三,这一回,思量了半天,她还是来了。
贵妃仿感觉到了,皮肉不动得笑笑,“如今,你也难请来了。”
子钰欠身,“这两日府里的事情多。”
贵妃就着她话,拂了拂袖口,“如今宁王府的声势,越来越大啦,”见她低了头,讥嘲着笑道,“你,莫不是也想学外头一些个臣子,与我这里生分了不是?”
子钰到没有辩驳,沉默了一会,起身对着贵妃跪下了,“按说,奴婢是从您这里出去的,没有娘娘,就没有奴婢的今天,您的恩德,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只是,”苦笑了一下,顿首道,“还请娘娘体恤。”
贵妃闻言,也是半日不语,幽幽一叹,“你我之间恩怨,却也难分,事到如今,让你违背了宁王,一心向我,确是强人所难。”说着站起了身,缓缓走开,“但你跟了我这么久,应当也知道我的脾性,若是平日里,我岂是那种动辄强迫于人的性子,可现今——”一转身,正对上子钰焦灼的眼,“呵,我总觉得,你我缘分,还远没有尽。”末了,见她还是怔忡着不言语,淡淡加道,“你先回吧,无事便来坐坐,月华最近,常说想娘呢。”
子钰看着她转过身,有一句话几乎破喉而出——娘娘,您抚育了月华近十年,您真就,舍得么?
但是,望着那瘦削却坚定的背影,她嘴唇蠕动了一下,终于只是低声应了声是。
贵妃的焦急不是没有道理。近半个月了,太子与她,关系没有缓和的迹象,又探到消息,方家已与宁王府勾连上了,更有传言,和帝正在考虑身后辅政的人选,大都竟是从宁王一派的势力里选出。
本来,太子仁善懦弱,即位后或是倚靠外戚徐家,或是依仗宁王辉王,已是不争的事实,只不过在丁庶人之事前,众人看贵妃一派的胜算大些,而现在,却越往宁王那里偏颇了。
贵妃并不是那等动辄为传言所惊吓之人,但一来太子并非她亲生,二来丁家之败、丁皇后被废,她确脱不了干系,强悍如她,亦难免有所心虚,无法相信太子可以全心全意相信于她;三来宁王身边,还有万胜俟这样的北军大将,所有这一切,都提示着她不得再轻忽。
“所以,贵妃是预备图穷匕首现了,”子钰抬起头,一双盈盈大眼,望向正前方的那人,面色绝然,“在这种情形下,您教我还怎么能将月华放在她的身边!”
青廷不语,指节轻叩着桌面,他夫妻二人,就这样对望着,子钰紧绷着面皮,倏得站起身,“总之月华我是留下了,外面的人怎么样解释,王爷想办法吧!”
出了门,却在廊底下转角处看到林喜贵和其他两个奉命来接月华的太监,见到她,都躬身行礼,子钰也不拿眼看他们,也不叫他们起,重哼一声,走了开去。
原来从贵妃那里回来以后,她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到一个妥贴的法子,既不用做那奸细,又能瞒过贵妃、保全月华。她想过用那假消息儿去瞒混,也想过与青廷商议,但终究是投鼠忌器,只要月华还在贵妃身边,就是她随时可以拿来一用的棋子。
正没主意处,恰中秋到了,宫里照例把月华送来一聚,谁知第二日就得了风寒,子钰灵光突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月华染病为由,竟把她留下了。
贵妃听说是动了怒,命人来接,子钰干脆将人推给了青廷,接着两手一甩,啥也不管了。
当晚是郑氏亡故三年的忌辰,因日子不好,是中秋,所以每年便推了一周来祭。
祭拜后的晚膳本是一家人一起,几人团团一坐,邱氏不见青廷身影,奇怪道,“王爷去哪儿了?”
子钰见都看她,答道,“听说是下午去宫里了。”
邱氏也知道近日来朝上的风声,点点头,“想是皇上那里有什么要事吧。”
铮铮冷哼一声,邱氏奇怪,但她并不是好事之人,便没有再问,铮铮就着她话接茬,“近来王爷公事繁忙,咱们府内外事务也比往常多了许多,要说我们姐妹几个,更应当以身作则,不给他添烦才是——刘妹妹,你说是不是?”
子钰见众人都没了声响,望向自己,知她是欲拿自己立威,当下笑道,“姐姐说的,都是极有道理的。”
铮铮舀了一碗汤,放在邱氏面前,脸上似笑非笑,“可我怎么听说,王爷今日是为了你,才进的宫?”
众人都有几分讶然,子钰也一笑,“为了我?”
铮铮句句紧迫,“你私自将郡主留在府内,贵妃娘娘来接也不给送回,难道没有此事?”
“姐姐这话真真稀奇,”子钰豪不想让,面上却还带着淡淡的笑,“月华亦是王爷的女儿,怎能说是我的事!”
她二人你来我往,底下如张氏等人,哪里敢吱声,那没有品秩的四五名姬妾,更是低了头,连筷子都不动,邱氏一望,只得微沉了脸,“好了,你两个便各自少一句吧,多大人了,还是小孩子么,象什么样子——吃饭!”
回到房中,德芬直忽过瘾,“你看那万娘娘的脸色,哈,她肯定没料到您当众与她呛台吧,毕竟以往都那般忍让着她。”
“呵,”子钰由着杜兰给她除去素服银钗,换上家常衣物,“忍让她,并不代表时时由着她欺上一头,更何况——”
德芬上前也帮着杜兰,接道,“更何况您如今在府里,有儿有女有王爷,哪里真怕她几分!”
子钰笑瞅了她一眼,转问杜兰,“郡主的烧退了没?”
“是,刚才还喝了好大一碗米汤,小爷一直守在旁边呢。”
“嗯,小心着点昇儿,别也让他染上了。”
说话间青廷回来了,杜兰德芬忙打水的打水,端茶的端茶。
更衣却是要子钰亲自的,子钰拿来了家常的便服,刚解了两个衣扣,他脸压了上来,“你怎么不问?”
他这样一低头,领口的衣扣便不好解,子钰微微皱眉,将他脸偏到一边,“有什么好问?总之我娘儿俩是在一处,我定不让她回去。”
青廷笑,“好一个有恃无恐,你到说说,你有何可恃?”
子钰除去他外袍,搂卷在手臂上,正色道,“您与贵妃,已经闹开了的,不象以前,还需要个遮遮掩掩粉饰太平。既然已是对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