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宫终成灰-第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德姑姑见人已散尽,郑重道:“娘娘,适才霍大人派人递信,说是今日早朝时,礼部侍郎何其沣突然上疏,奏请将成英王从皇叔考改称皇考。”
太后皱眉,“怎的突地提起了这个?”
德姑姑见太后脸色不豫,放缓了声调,小心翼翼道,“具体的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传话的小常子说好像是年初皇上下令翰林院编修本朝纲史,本来只是例行汇编,可不知从哪里窜出个何其沣来。”
“不知从哪里窜出?哼,”太后重重一哼,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原来这第五世庄帝并非第四世皇帝僖帝之子,而是其从弟。太后刘氏本是大荣朝第三世皇帝文帝的皇后,文帝死后仅余一子即为僖帝,僖帝即位后,忤逆暴虐,好逸乐,荒朝政,在位五年即染病身亡,死时并无子嗣。当时正值国本动摇之际,因文帝之亡弟成英王之幼子谢祉晟自幼即有“萃质比冰玉”的美称,刘氏遂力排众议,选立其为第五世皇帝。
此段历程虽惊心动魄,但在史书上也不过寥寥数笔。因庄帝名义上承袭的是文帝血脉,因此在尊号上仍称文帝为“皇考”(即皇爸爸),称自己生父成英王为“皇叔考”(即皇叔叔)。
庄帝自十四岁亲政至今,尚不足两年,这两年太后虽不再亲问朝政,但各项大事庄帝无不亲问其意,如今有礼部侍郎忽提此事,不能不说很是微妙。
太后沉吟了半晌,慢慢地松开了手帕,缓缓问道:“皇帝怎么说?”
“霍大人说皇上并未答复,留中了。”
留中,就是把折子扣住暂时不回,既不是同意,也不是不同意。庄帝将其留中,无论其对此事是否有兴味,都足以给人留下伏笔,而此时留中,不出几日,必有各部官员对此事发表意见,分别上疏条陈。
太后又默了一会,“此事皇上午膳时并未提起。”声调平缓,听不出喜怒。
德姑姑犹豫了一下,仍轻轻说了,“霍大人说,他和姚臣邦中午本递了膳牌,被林公公挡了……”
“林喜贵?”太后一惊,想要发怒,竟然笑了,“好,好,把他给我叫来!”
林喜贵却是慈宁宫总管太监,此时像是准备好了似的,不多时便听传赶来,进屋见太后侧背身坐在炕沿上,冯姑姑德姑姑两边肃立无语,却也不慌,缓缓向太后跪地行礼,“老奴参见太后。”
太后也不说话,半晌,端起小几上一盏茶。
“娘娘,睡前喝茶不好。”林喜贵仍是慢条斯理。
“好?”太后笑道,“你还知道为哀家好?”
“是。”林喜贵仍跪着。
“你中午可是挡了膳牌?”太后语气渐重。
“是。”林喜贵抬起头,“奴才以为,午膳乃太后与皇上天伦之时,不应为朝事所扰。”
“你下午也不曾向哀家回禀此事。”
“奴才认为并无必要。”
“你以为没有必要?你竟敢……”太后动怒,冯姑姑忙上前扶住她手臂,“娘娘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转身又斥林喜贵,“你还不住嘴!”
“说,”太后稳住了呼吸,“你让他说。”
“是,”林喜贵先叩首,抬起头来看向太后,目光恳切,“老奴并不知膳牌所为何事,但老奴以为,能趁午膳递膳牌进来的必为重臣大事,而娘娘已向皇上表明不再过问朝政,若老奴递交此牌,置娘娘于何地?置娘娘与皇上母子之情于何地?老奴未将此事回禀娘娘,是因为老奴知道,此事虽大,却并不急在片刻,递牌的人也必能让娘娘知晓。”顿了一下,语气稍稍有些激动,“老奴以为,老奴此事并未做错,但老奴气坏了娘娘,却是死罪,还请娘娘治罪。”语罢深深叩首。
太后闻言轻轻缓住了身子,拨开冯姑姑手臂,缓缓道:“林喜贵,抬起头来。”说罢直直地看向他眼睛,声音充满威严:“你说的有几分道理,”顿了一下,“可我仍要治你私拦膳牌、隐瞒不报之罪,你可服么?唔,革你半月升米,慈宁宫外罚跪一个时辰,怎样?”
林喜贵身子顿时一松,笑拜道,“老奴谢太后恩。”
作者有话要说:花来,话来……
往事篇之卷一:子非小鱼
青杏小
人都已退去,慈宁宫寝宫又只剩了太后与冯姑姑二人。桌上的六根铰凤青烛静静地燃淌着,将二人的沉默笼的忽明忽暗。
“杜兰,你过来给我梳梳头吧。”
刘氏的头发已经花白,年轻时就不甚丰厚,现如今更显得有些稀薄,冯姑姑只慢慢地用梳子就着发丝,轻轻地顺着。
“今日这事,你却怎么看?”刘氏素不喜宫人们梳头时藏藏掖掖地收拢断发,此时也是,照常伸手将断发接了,团在手心中,漫不经意问道。
冯姑姑沉吟了一晌,陪笑道,“奴婢说不好。”
刘氏将那几根断发合拢,在手指间细细捻着,瞅着它们细抽抽得在指间转着圈儿,“既让你说,你便但说无妨。”
冯姑姑仍沉默了半晌,照旧道:“奴婢不知……”
太后听罢却猛地坐直,冯姑姑冷不防她这般,手劲便没掌住,硬将她鬓边带了几根毛发下来,忙就地跪了,“娘娘恕罪。”
刘氏看着地下垂首的冯杜兰,头发也已经花白了,发髻梳的齐整,只簪了根玉钗,又想到她几十年跟着自己的风雨,哑声叹道:“起来吧,”转过身去,“只如今,连你也这般跟我藏着心思说话了……”语意中说不出的萧索无味。
冯杜兰心里一酸,抬眼看到刘氏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哽咽了一下,“娘娘,”又过了一晌,方缓缓劝道,“皇上大了……”
刘氏并未回话。
杜兰轻轻又问,“还有林公公那里……”
太后摆摆手,“你道我不知吗?若不是知晓他素与霍思无不睦,此次我岂能轻饶与他?”微微一晒,“这老东西闻到味儿了……”说着回转身,望着冯杜兰,“杜兰,哀家十余年来每日与这帮人猜心思,只有你,”声音越说越低,“哀家只希望若还能有一个能与哀家亮着心思说话的,也就只有你……”
这边厢林喜贵跪得整一个时辰,晃悠悠得将要爬起,监刑的太监吴成岭早已吩咐了两个小太监抬了躺椅,备在旁边,当下亲自将林喜贵扶了,尖着嗓子,“师傅慢着点!”又弓腰笑道:“奴才去德姑姑那复了命便去伺候您老。”
待得复命后匆匆赶到林喜贵住处,只见他躺在床榻上,两个小太监正给他上药,遂装样四处寻摸了一阵,待人走后便蹭到林喜贵榻前,还没说话,就红了眼圈,“师傅今日遭罪,奴才看着可……”
“得啦,”林喜贵懒洋洋的横他一眼,“不用在我眼么前装了。”
吴成岭抬手擦了擦眼泪,“奴才恨不得替师傅跪了。”
林喜贵揉了揉自己的大肚皮,慢悠悠地说道,“小猴崽子,有什么话说吧,杂家还想着早点睡呢。”
吴成岭这才止了哭,眨巴眨巴绿豆眼,凑到林喜贵床头,轻声说道:“奴才听说霍大人廷上与皇上起了争执,好像是给薨了的成英王爷换尊号的事。”
林喜贵斜了一眼吴成岭,笑道,“好崽子,想来套我的话?听我一句,前廷的事,不是我等关心的。”
吴成岭度他神色,知与他说不通,便上来给他捏膀捶背。林喜贵被他弄得舒服,眯了眼,“还算你小猴儿有良心,见师傅挨了罚还想着来。”吴成岭得意一笑,“俺看着德姑姑着俺去监刑,就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没生您老的气……”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忙收住,又小心翼翼问道:“这么说,太后这次不准备帮霍大人?”
林喜贵冷哼一声,却也未曾否认。
吴成岭讪了一会,又迟疑道,“可是这霍大人一直是跟着太后娘娘,这样一来……”见林喜贵并不答话,又装腔抹了抹眼,“不过太后娘娘也太过狠心,既如此,还拿您老作罚给霍大人看……”
“你懂什么!”未等吴成岭说完,林喜贵猛得坐起,狠狠斥责道,“太后娘娘岂是你能编排的!我看你小子是个材料儿,才跟你说,若想在这宫里活得久些,这种话再不能说!”喘了一下,又正色道,“这里头的事好多着呢,别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就胡乱忖度上意,我等的本分便是忠心为主!知道了吗?”吴成岭连忙点头答是。
“哎哟~”林喜贵哧溜着嘴,想是刚才起的猛了,牵了腿伤,吴成岭忙扶他缓缓卧下,林喜贵边躺下边慢慢喘息,“这宫里头啊,早死的哪个不是聪明人哦……”
吴成岭嘴里答着是,心里却还在暗暗低估,忠心为主,忠心为主,这忠心,到底该为哪个主?
慈宁宫寝宫。
刘氏哪知道这宫内稍有头脸的太监也已略微知晓此事,只想到皇帝一向顺孝,这次却只字不提;又想虽说皇帝业已亲政,但两年来一直也是风调雨顺,自己本以为有霍思无坐领朝堂便是极稳妥的,但此事他却处理得甚是蹊跷,比起前者,这边恐怕更是棘手,想到这里,更觉心内烦闷,半天也眯瞪不着。直到了二更天,刚迷迷地想要睡去,忽听有人在耳边轻唤“太后,”刘氏不觉恼怒,那人却又唤“子钰”,刘氏一惊,睁开眼,见到床头立着一披发女子,二十来岁,苍白的鹅蛋脸,眉眼和顺,浅浅地笑着,恍若是年轻时候杜兰的模样。
刘氏怔了一怔,“杜兰?”
女子抿嘴但笑不语。
刘氏忽然泪盈于睫,颤颤得伸手想要抓住那女子,“媚兰,媚兰姐姐,是你么?”忽觉太阳两边突突一震,便沉沉掉入了往事的漩涡。
大荣天禧十五年,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本来春色就好,阳光明媚,歪着的柳、漫坡的草,一片融融粉绿,各色花朵儿也都鼓着苞儿爬满了树枝藤梢,此时又从春芜宫后墙传来阵阵清脆笑声,更让人觉得这春光越发酥脆。
这里是和帝宠妃贤妃徐妙飞的寝宫。本来宫内自有浣衣局专门给主子们洗理衣物,但各高位妃嫔对一些精致衣物,还是着本宫宫人细细打理。这不,见日头晴好,四五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领命在后院浆洗一些换季的精致衣物,但个个都是贪玩的年龄,又有那井水清凉,眼见活儿干得差不多完了,衣物正快收干,也不知哪一个起头,便互相泼洒笑闹起来。
一个小丫头子被泼得狠了,又笑又蹦地就往院门口跑,猛不丁一人正从院外走进,便撞了那人一个趔趄,那人被唬了一跳,定睛站住,上来劈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嘴里骂道:“小泼妇,跑你娘的什么!”
小宫女抬眼一看,原是春芜宫里掌管杂事的钟姑姑,最是苛刻悍厉的,便吓了个魂飞,哭着跪倒,“姑姑恕罪!”
那几个小宫女也都吓得傻了,个个怔站在一边,不得动弹。
钟姑姑也不着急看那几个,狠着眼瞪看地下跪着的小宫女,一把拧起她的耳朵,“吩咐你们来浆洗衣物,却日日只知睡吃贪玩,今儿个不治你们一治,也不知道我的手段!”小宫女被提得歪脖,又不敢叫唤,半边脸肿鼓的老高,甚是可怜。众人知这钟姑姑平素最会在她们身上抖落威风,此番又落得把柄,个个又急又怕,早失了主意。
但这下剩的宫女里头,却有一人不同,她偷眼见自己面前一人正背着钟姑姑站着,心里已有了点主张,正犹豫的时候,耳边听得小宫女哀哀的求饶哭叫,便心一横,当下扯扯左右衣袖,指一指那人,率先对着钟姑姑跪了,“奴婢们错了,请姑姑息怒!”
钟姑姑这边才刚兴起,料不到还有人敢说话,暂时便松了手中的小宫女,向这边走来。
那两个见状会意,也跪了,只没敢出声。这最后一个看都跪了,也只得转过身来,跪了。
钟姑姑气冲冲过来,刚要发狠,忽然见最后一个跪的却正是自己的家侄女,名唤小翠的,便微微一顿。
打头跪的宫女趁瞬磕头,“姑姑,奴婢们知道错了,请姑姑宽恕我等。”钟姑姑一看,这人团团脸儿,眉淡睫长,一双杏仁眼又大又黑,鼻尖翘挺,更觉可爱,只嘴巴略微宽厚,但唇儿红红,竟是个难得的美人,心下不由更是恼怒。刚才见自家侄女时还有些气短,转而想这宫女刚才所言所为,只把那心头火烧得更旺。
“好个伶俐的美人,”钟姑姑眼睛一转,冷笑道,“好好好,我也不是个冷酷的,既然你们诚心认错,我便只罚你带头的两个!”
这小宫女却有些没有想到她会这样,但知事已至此,慌也无用,又想好歹也脱身了三人,便不再言语。
钟姑姑只当她怕了,笑问:“你是想在这里,还是别处?”
小宫女看看天色,心想到别处还不知会被她如何折磨,还不如就在这里生受了,又想到贤妃娘娘身边的媚兰姑娘最是宽大,今日也恰逢是她吩咐洗理衣物,看看时辰也快来催收了,便咬牙道:“便在这里也好,还请姑姑体恤。”
钟姑姑见她沉着,到也称奇,只是已经发下了狠口,却如何退缩?又见她粉面桃花,心内嫌恶,恶念升腾,一脚踹将过去,将她直踢到泥水里,看那脸儿也脏了,发儿也乱了,只觉说不出的畅快。
这边最早受打的小宫女知她是为了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