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绝杀:当关东军遇上苏联红军-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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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松了一口气后,松本又觉得不妙起来,三角山虽是二线部队区域,但已相当于前沿战场,苏军重炮天天要来炸上几趟,坦克也时常在这一带出没。
他朝着坦克大喊:“这儿危险,回去!”
坦克兵哪里听得到,仍然懵懵懂懂地往前开,急得松本站起身来连喊带比画。
不知道坦克兵有没有就此看到松本,但就算看到,也已经太迟了。
一辆墨绿锃亮,伸着长长炮管的苏军坦克出现在松本的视野里,并且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向日军坦克冲了过去。
死了等于白死
松本悲哀地看到,在苏军坦克面前,自家坦克是多么的可怜。个头小得多,炮管短得多不说,全身还长满了铁锈。他都不明白,如此一个不经打的小家伙,还跑到前线来做甚?
小坦克见到大坦克,跑也跑不及,便来了个先发制人,向大坦克发射炮弹。
大坦克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就站在那里任你轰。
小坦克的炮弹射程太短,压根儿够不着,连开五炮,五发炮弹都在中途落地爆炸了,除了炸起一股沙尘,大坦克毫发无伤。
就像是一场功力悬殊的武林擂台赛,高手让你在他身上打了五拳,你已使尽全力,他却连被挠痒痒的那点感觉都没有。
好了,该轮到我了吧。大坦克慢腾腾地装上炮弹,只一发,就把小坦克打得燃烧起来。
松本和其他卫生兵在山上看得清清楚楚,当日军坦克被击中起火时,个个气得捶胸顿足,但是又一点办法也没有,因为他们更加不敢去招惹苏军坦克。
一对一尚是如此,不要说双方坦克数量还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植田把残破不堪的战车团收回去,实在算是个明智之举。
即便植田不下达一连串停战和返回的命令,前线也早就是一团糟,小松原计划内要发起最后一次冲击,只不过是给自己找台阶下,而且注定还会失败。
日军主动歇火,苏军也暂时停止了频繁的重炮攻击。整整一天,一发炮弹也没有落到三角山,当然,这里只是二线阵地,从一线的弗依高地方向,仍能隐隐约约听到枪炮声,噼噼啪啪如同炒豆一般。松本从炮弹爆炸的频率来判断,基本上都是苏军的火炮在发言,看来倒霉的一线士兵们仍然每天都在挨打。
松本见得多了,已经变得麻木不仁,倒是三角山这里偶尔听不到爆炸声,反而觉得少了点什么。
尽管意外地没有遭到轰炸,但傍晚聚集在一起时,卫生兵们仍然显得表情阴郁,因为他们知道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死神或许就潜伏在短暂的宁静背后。一名士兵强打精神,信口作了一首很“主旋律”的诗,最后一句是“血气男儿留空名”。
听完这首诗,旁边的另外一名士兵忽然发作起来,他大声吼叫着:“浑蛋,什么叫‘血气男儿留空名’?啊?”
这名士兵抓起一把沙土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们这些人要是战死了,一张讣告就给打发了,连个空名也留不下来,死了等于白死!留名的是参谋本部那些人,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死了等于白死”,许多前线士兵正是这种心理状态,在巨大压力和绝无胜利可能的前景下,日军士气已相当低落。
正如松本所说,这场仗打得真是莫名其妙,诺门罕不过是一片完全看不到人烟的荒野,有什么理由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争夺?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哈拉哈河东岸是中国领土,哈拉哈河西岸是蒙古领土,可在中间大动干戈且吃尽苦头的却是日军。
在亚洲范围内,士兵的反战思想往往跟战争前途和命运密切相关。比如日军占领南京时,若要说有士兵反战,那绝对是艺术家的一相情愿,诺门罕战役也是这样,松本那么胆小,身上也没什么“武士道”的影子,但起初他也没认为发起和参加诺门罕战役有什么错。
现在知道错了,不得不说,很大程度上是挨了痛打的结果。
在小松原接到停止攻击命令之前,他曾要求关东军司令部再提供一批弹药。在清单中,小松原来了个狮子大开口,其中普通山野炮每门需配置1700发炮弹,100毫米以上的大口径重炮每门为1500发炮弹。
植田老人家差点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我的个天,莫非让我去抢劫不成?
幸好总攻取消了,小松原按命令筑垒固守,那份大清单也就不再有人提起,但补给还是需要的,否则如何固守?
植田把能征集到的卡车全都派到诺门罕,一共凑齐750辆,除去有故障不能开的,剩下不到700辆。这些卡车里面,有些还有战时征用的民用车辆,并不符合在崎岖道路上行驶的军用标准,半路上抛锚是司空见惯的事。
除此之外,车队不能像苏军辎重部队那样做到全天候运作,必须利用苏军炮击的间隙,才能向前线运送弹药粮草,回来的时候就顺便把重伤员给捎带回来。
以往日军都会带回死尸,这次除军官以外,辎重队对死尸一律免收,理由是补给任务异常紧张,尸体会弄脏车身,回去还得清洗,没那时间了。
于是大部分士兵尸体都被抛弃在阵地前,堆成一摞,任由其腐烂发臭,正应了“死了等于白死”那句话。
说大话使小钱
经过紧急增补,到7月29日,前线每门炮所能分配到的炮弹是:普通山野炮每门15发,重炮10发,这么点料,连一个小时都支撑不了。
要固守,除需足够弹药外,还得修筑工事,但卡车用来输送给养已很勉强,哪能再腾出来运建筑材料?
明知守不了,第7师团的须见联队长提议,沿岸阵地处于苏军眼皮子底下,天天被虐,已形同鸡肋,不如干脆放弃,全军退到将军庙再说。那里距离哈拉哈河已有30公里,苏军的重炮伸得再长,也有够不着的时候,而且将军庙的地势比诺门罕要高一些,依靠剩余火炮及弹药,足以固守。
须见挺有见识,可是他不知道鸡肋也有鸡肋的存在价值。关东军被揍得如此惨兮兮,“战线已挺进至弗依高地”,“把苏军逼到哈拉哈河沿岸”已是用来遮丑的唯一新装,如果这层衣服再被剥掉,还如何见人?
不怕男人穷,就怕男人怂。小松原、辻政信理所当然不会采用须见之计。
还好,虽然每天炮声不绝,但苏军也没有发动地面进攻,只是从天空来那么一下。
说起来,还是日本航空兵自己找抽。
1939年7月29日,第24战队前移至额拉依野战机场,这是靠近诺门罕前沿的日军一线机场。蒙古高台上的苏军用望远镜观察到后,向苏联空军主任斯穆什科维奇进行了报告。
斯穆什科维奇立即制订出击计划,在这个计划中,他再次运用了曾实验于西班牙内战的一个成功战术。
早晨8点50分,20架伊…16从太阳升起的方向起飞,飞至额拉依机场上空。不过它们没有马上进攻,而是原地兜起了圈子。
发现苏联战机后,11架日机冲上跑道,试图紧急起飞迎击。这时伊…16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空中进行掩护,一部分突然俯冲而下,然后依次组成攻击航线,用机上的大口径机枪,对正在滑跑却又来不及升空的日机进行轮番扫射。
整个路道被打得一片火海,日机一架起火,一架严重破损,另外九架飞机也不同程度中弹,无法再次起飞。
额拉依机场上空本有几架警戒日机,由24战队的第1中队长可儿才次大尉亲自统领,准备与升空日机会合后,再与伊…16决斗,但他们没想到苏联人会这么“坏”,竟然不等排好阵势就提前开了火,见情形不妙,赶紧四散逃开。
20架伊…16完成任务后随即返航。可儿才次擦了把冷汗,准备在机场着陆,与下一批警戒日机换防,只是他不知道,斯穆什科维奇还有一个乐章没有奏完。
第2批20架伊…16到达,并从警戒日机的后上方发起攻击。可儿才次中队长措手不及,当即被击身亡,第24战队尚未投入一线作战便遭到了重创。
7月29日这一天的空战还迎来了一位显贵,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亲自来到将军庙。这是诺门罕战争爆发以来,关东军第一大佬首次抵达前线视察。
植田无事不登三宝殿,难得来一趟,无非是要提升一下前线官兵委靡不振的士气。
当他拖着一条假腿走下飞机时,首先看到的是前来迎接的小松原以及军官方阵,后者即将等候植田的检阅。一眼望过去,好多军官啊,也难怪,汇集到诺门罕的各式部队,仅联队以上编制就有二十多个,而且全都是关东军的主力,真称得上是“地位响当当,资产乌泱泱”。
军官队伍一排,植田比比画画地一检阅,士气就算提升了,全不管各部队的实际情况究竟如何。
可是你还能让植田怎么办呢?他实在是没一点招了,要炮弹没炮弹,要卡车没卡车,也就只能干点这种说大话使小钱的活。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植田原本是想在诺门罕走出一条路来的,所以才调动了这么多部队,但结果却是“更加无路可走”!
植田竭力在脸上装出一副对前线将佐充分信任的样子,但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这些军官和部队已经像是《西游记》里的那些配角,什么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护教伽蓝,看看都是神将,其实没一个济事的。
很快,植田自己也在光天化日下现出了原形。
他用飞机将炮战中受伤,正在海拉尔养伤的盛厚上尉接到将军庙,专门为这位天皇女婿举行了授勋仪式。仪式结束后,身上挂满战功勋章的盛厚却并没留在前线,而是又回到海拉尔逍遥去了。
此情此景,弄得在场军官们面面相觑,终于知道自己在司令官眼中,尚不及一个受了轻伤的炮兵上尉值钱。
第八章 还能活多久
关东军司令官的难得光临,并没有给前线带来好运。他前脚刚走,苏军后脚就发动了进攻。
1939年8月1日,苏军突然出兵,向酒井第72联队驻守的阵地发起猛烈进攻。进攻过程中,轰炸机、重炮、坦克、步兵一齐上阵。
自诺门罕战役开始以来,苏军都是以防守为主,这种积极进攻甚为罕见,小松原得报后顿时紧张起来。
经过三次诺门罕战役后,不光是士兵有了“反战”情绪,就连小松原这样的高级将领也开始从“求战”滑向了“怯战”。
没办法,对手的装备太多,火力太猛,这种战争继续打下去,只会让人越打越沮丧,越打越自卑。
所谓事业,就是今天干了,明天还想干。所谓职业,就是今天干了,明天还得干。现在的小松原属于论点上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身上已找不到半点激情。
他希望就这么先守着再说,偏偏苏军又攻过来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得设法抵挡一下才是。
这天傍晚,三角山上的卫生队接到了转移阵地的命令。在接到命令的同时,每个卫生兵还收到两张信纸,以供他们出发前写家书。
不是一般的家书,是遗书!
对松本等人来说,那个最令他们害怕的时刻终于来了。
微不足道的虫子
松本把信纸铺在膝盖上,拿着一根破烂铅笔头,潦潦草草也是抖抖索索地写了一封。遗书是写给老婆的,无非是嘱咐老婆,万一自己战死,要尽心抚养父母小孩之类。
写这样的遗书,就好像自己已经提前死掉了。松本把写好的遗书折叠起来,放入怀中,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挥之不去的怨念:上面有什么理由让我们写遗书呢?恨我们不快点死,不早点给苏军坦克碾碎,给苏军大炮当炮灰?
议论“血气男儿留空名”那会儿,出于卫生队队长的身份,松本还劝别人不要乱发议论,以免军纪查处,可当写完遗书,他自己也沉不住气了。
我们这些人不但“死了等于白死”,还是微不足道的虫子,在当官的看来,虫子死多少都是无所谓的!
松本又恨又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突然像个夜叉一样吼叫着冲出了棺材一样的掩体,一边拿着军刀在山上乱劈乱砍,一边歇斯底里地狂叫怒吼。
可怜的军医已处于半疯癫状态,直砍到筋疲力尽,喊到声嘶力竭,他才如同一堆烂泥一样瘫倒在地。
第二天早晨醒来,松本爬出洞,迎着晨风使劲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总算,脑袋有点清醒过来。
要是没有战争,呼伦贝尔完全称得上是个美丽的世界,云彩、阳光、草原,四周广阔无边,到处生机勃勃,就好像是被日军侵占的东北大地一样。
“要是还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好啊!”松本不由感慨起来。
他是个医生,他天生不是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