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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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姓之富贵才这般折腾,实在是为了救国救民——王壮士也跟着咱吴越的商队出去见过世面的了,这半年来往外跑的两次,也见过当年大理国那等蛮荒地界上,如今在我吴越王治下多年,已经成了何等平安乐土,蛮夷腥膻遍地之所在,也能成汉统王道之乐土。我吴越百姓自十余年前起,便不必服徭役,朝廷但要筑城修河,皆是出资雇工,或以豪商筹备、以路权归于豪商……种种善政,不一而足,相信李壮士纵然不曾出川,也是略有耳闻的了。若是吴越王天兵到此,王全斌等残害蜀民之凶徒又岂能有好下场?”
“说得好听,赵匡胤老儿入川之前,也多有细作声言孟昶用民过重,聚敛无度,到了赵宋得了西川,还不是变本加厉!”
看到小舅子一下子还没有转过弯来,王小波及时喝断李顺的无礼,劝说道:“不得胡言!林公子所言说,某家此番出川也都是看到了的,决然不是作伪。吴越王若是要示我蜀民以仁政,不可能设那么大的局。而且吴越人不必服徭役,也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而且林公子此番要咱做的,也不是作乱接应王师那么简单。”
说着,王小波又花了一阵子时间给李顺大致解释了此番他出川经商的见闻,包括在昭通、攀枝花那些山里看到的变化、吴越人民,尤其是那些原本不是吴越人的新附民的生存状态,这才渐渐打消了李顺的抵触。
“不过,吴越王此举不是要咱接应吴越军队,却是又为何事呢?”
“李壮士问得好——我吴越国素来是推崇除开荒殖民以外,凡天下田亩绝无免税之理,任从你是高官豪族、名山僧道,皆不能免税,以防应税数额被地方官府摊派到贫苦百姓头上。然川中之地素来不曾遭遇流贼,说难听一些,欺霸地方的豪族从大唐至今都不曾流动,任从王建、孟知祥还是赵匡胤得了西川,地方上都是不能得罪这些人。若是不解决这个问题,我吴越大军纵然鼎革得蜀,也不过是继续以旁户养豪族,又算得什么仁政呢?”
李顺依然不解:“那是要……”
“吴越王是想咱这等受欺压的旁户组织起来,先做出头鸟,反了那些豪门大族。”王小波接过话头,叹息了一口,似乎还有一丝犹豫,“到时候若是宋军要想入川剿灭咱们,吴越王自会有别的法子增援我等,并断绝夔州水路。”
……
造反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在一开始动念的时候就筹备得万全齐备,第一次的接触也只能是彻底坚定王小波和李顺这两个原本就颇有农民军领袖潜质角色的信念而已,相当于是打开了一扇窗户,给他们看到一种可能。取得了王小波李顺的绝对信任之后,林退思便把他的私货内容也揭秘了:那是二十门被吴越军队淘汰了的老式虎蹲炮,也就比宋军如今使用的山地轻炮略微强一些而已,还有铁弹数千枚、黑火药两万斤。加上其他货色,也囤积了三四千刀枪、数百套铁甲。
王小波和李顺接受了这个现状之后,回到青城山便也不怕继续收容逃亡的旁户了,哪怕青城山上够种的山田不足,也一样可了劲儿地收容,但凡有旁户受不了宋人税赋摊牌催逼,便会上山投靠。地不够的,那就出粮养着,作为走私茶叶贸易的护卫帮佣之人训练。夏税开始收之前,只有青城县本地的赤贫者来投,到了夏税交割日子将近时,隔壁导江县民们也纷纷开始流动过来,深秋八九月的时候,还发展到临近的蜀州和邛州,竟然涵盖了成都以西三个州的赤贫户,足足收容了一万多人、三四千户,精壮也可抽出五千人。随着事态的发展,吴越人甚至派出了数百人规模的吴越官军特遣人员,乃至教官来协助王小波。
另一边,吴越人支援的粮食也源源不断地从戎州运来,私藏的军械也根据人马增速偷偷分路以商旅转集。深秋时分,秋粮即将摊派,灌州当地新上任的宋官才发现两县旁户逃亡甚重,不免税的可剥削人员居然减了一大块,眼看着事关乌纱帽的税收工作要难以为继了,才警觉彻查。
不过,吴越人显然不会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王小波、李顺这股后来注定成就最大的势力,在如今这个时间点却不是最先被逼着跳墙的。相比于旁户那对北宋统治者与本地豪门大户双重仇恨的状态,蜀地那些“十四万人齐解甲”的地方军阀对宋军入境后的搜刮反应更加迅疾——比如汉中周遭颇有势力的全师雄全防御使,他家在王建的时候就是汉中的大势力,郭崇韬孟知祥来了之后也不敢如此搜刮,地方上该笼络的还是照样笼络,哪像如今赵匡胤这般吃相难看,把四川本地人彻底得罪了的?
全师雄那一路的存在,王小波与李顺是不知道的,哪怕林退思也只是知道大王有派其他人联络那些武夫——当然了,因为不如青城山这一路需要打一些儒雅的幌子,所以没让他这般的读书人来经手而已。官府的人查上门来的时候,第一次第二次还可以凭借重贿让天师洞的人以行善收容难民搪塞,再后面就不好阻挠了。王小波与李顺、林退思,乃至吴越人派来的参谋人员合计了一番,若是真到了穿帮的那一刻,定然要先拿下周遭蜀州邛州,随后直扑成都。一旦成都得手,便当北进发展——这一条策划,和历史上王小波的计划几乎如出一辙,只是在吴越参谋人员的劝谏下,最后一步被做出了些许改良:一旦成都得手,成都以北各处州郡无需全部拿下,但要轻兵锐卒舍命突击,先抢占剑阁险隘再说。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全师雄先动手了。
第440章 杯酒反噬
十一月初冬,北地已经可以感受到重霜的寒意,赵匡胤的神色与心情,却是比重霜还要阴冷。
赵匡胤从来没有如此烦躁过,哪怕是当年李重进反叛的时候都没有过。当年李重进反宋护周,至少都还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汉中全师雄作乱,以兴州、金州两处川兵就地作乱,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蜀人懦弱不武,居然却会在孟昶死后不过大半年就重新作乱!
“蜀将全师雄以本部兵及韩保正旧部起事,据兴州、金州,王全斌所任汉中兵马都监以彭州兵相拒,旋为全师雄所败,李德荣身死,彭州亦陷。葭萌关守备刘光绪力拒全师雄未果,中流矢而死。蜀地降军复反及募集民壮,疑近十万。”短短几十字的塘报,如同一击响亮的耳光,让赵匡胤在初冬都感受到了一分火辣辣的挫败,虽然他丝毫没有反省过他搜刮蜀地填补朝廷通胀缺口的错误。
消息传到汴京已经两天了,汴京驻扎的禁军已经有一部开始调度动员,给关中陇西禁军厢军的出师军令也即将发出,但是赵匡胤心中对于如何用人还是颇为犹豫,这两天,朝中对于使用何人统兵依然有两股完全激烈碰撞的暗流,可以说都是颇有道理,却各有优劣。
第一派观点的首脑劝谏人物是赵匡胤的胞弟、晋王赵光义,认为川中兵变后应当以强硬进剿作为第一阶段的要务,王全斌虽然在四川给朝廷干了很多脏活,而且中饱私囊也不少,但是这个时间点绝对不能惩处王全斌,甚至不能动王全斌西川镇抚使的位子,哪怕从关中乃至畿内派去的援军,其统兵将领也必须是位居王全斌之下的。否则朝廷的威信就会荡然无存,蜀人将来就会觉得只要受压迫了闹一闹就能争来利益,也就谈不上长治久安了。
第二派的观点,官面上最力挺的人是刚刚爬到执宰之位的卢多逊,也有陶谷之类的正人君子文臣耆宿附和,不过、、大义上来说,都是觉得蜀人是被王全斌勒逼搜刮过重,官逼民反,若是朝廷归咎于王全斌,以另一路将帅领兵,剿抚并用,才能克尽全功。不过虽然卢多逊和陶谷持有的观点都是剿抚并用、惩戒欺上瞒下的王全斌,但是这两人背地里的动机则全然不同。陶谷之类的道德君子是真心痛恨王全斌之流,属于清流之辈站着说话不腰疼,完全用道德制高点俯视敌人;卢多逊的动机则微妙复杂了——虽然赵匡胤没有亲口暗示过卢多逊,但是他也深深怀疑,卢多逊的密奏是不是揣摩了自己的意思。
……
这一日,已是十一月末,傍晚时分。
自古大军调度所费时日不短,蜀中兵变的消息传到汴京不过三天,蜀道又是难行,朝廷兵马自然不是旦夕出兵可至,必须谋划筹备万全。不过朝廷做出最终应对之前,陇西厢军已经紧急调动堵了斜谷、箕谷等汉中至关中栈道,南边葭萌关虽然暂时失守了,却好在剑门道南端被王全斌堵住。这一南一北都封住了,暂时便不虞全师雄乱兵有扩散蔓延之患,充其量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整个汉中盆地暂时糜烂罢了。
赵匡胤因为连日受了打击,心中心事又重,不过四十出头年纪的他,居然数日之内一下子多了几百根白发,身子骨也有些不爽利。连处理政务都不在惯常的紫宸殿,而是到了宫中的偏院暖阁太清阁处置。太清阁原本是前朝留下、供宫中道人修持扶乩诸般事情的所在,靠着太液池,面积很小,环境却是清幽,冬日取暖也方便,最宜静养。
向晚天欲雪,赵匡胤身处暖阁,面前放着一壶热着的药酒,手头正看着一封陶谷所写、言辞恳切请除铲除奸佞的奏章。陶谷是朝中文学之臣首脑,执掌礼部科举多年,学问不是赵匡胤惯用的那些半吊子实用主义文官可比。如果撇开其中的政治观点的话,文章本身写得真是好,将来要是采纳了这一派的意见,甚至可以修改一下作为平叛军诏安蜀人的檄文,不过眼下显然是用不到。
看完之后,赵匡胤把陶谷的文章放下,马上旁边服侍的人就纷纷凑过来。左边一个医官程德玄斟了一盏药酒递给赵匡胤,示意该按时服一些定神祛眩的药膳。赵匡胤不言不语地接过,一口饮下。这时才轮到近侍宦官头目王继恩过来奏报近况:“陛下,赵使相奉旨入京,午后才到的,便立刻递了牌子,不知陛下是否要立刻召见?”
王继恩说话的语气比往常更加谦恭卑微,又有一丝丝难以压抑的惶恐。他也已经知道赵匡胤怀疑是他把当初吴越王钱惟昱第一封密函掉包的事情泄露给了赵普知道、以敲打赵普。虽然他自己知道清白,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解释的。
“赵普?他倒是快,那便召见吧。”赵匡胤冷哼一声,照样参杂着复杂的语调。
赵普年中的时候因为在纸币超发一事中中饱私囊而获罪,从执宰之位被贬为河阳节度使。河阳节度使管着的辖区大致就是洛阳以北、汴京西北靠着黄河沿岸的孟州、怀州和卫州,其中作为河阳节度使镇所得孟州就是从汴洛通往河东的孟津渡要害所在,历来若是遇到河东的山西兵南下河南,突破了黄河北岸的潞州之后,就要从孟津渡这个所在寻机渡过黄河了,所以算是拱卫洛阳、防止敌人从黄河以北渡河袭击的要害。因为孟州就在洛阳正北,到汴京不过三四百里,赵匡胤召见他自然很快就能赶来。
至于召见赵普的原因,自然还是为了蜀中变乱的处置方式上赵匡胤着实委决不下,最后还是想到了这个给他干了多年脏活的老谋主。另一方面,赵匡胤虽然是开拓雄主,在薄情寡义上终究不如刘邦朱元璋那般冷血——他篡夺了后周,却不忍杀柴宗训,他杯酒释兵权虽然不地道,终归比刘邦杀韩信、朱元璋害死徐达常遇春蓝玉要仁厚一些;对于赵普,他的情感更是复杂,尤其是他在觉得“天下大势已定”的情况下,为了人心把赵普推出去背黑锅之后,又发生了这般叛乱,让他产生了一种“把自己的心腹推出去讨好不明真相的群众是否值得”地犹豫。
刁民贱民,就是不知足!聚敛之事推给了赵普,他们居然还要反叛朝廷!那岂不是说,是非不重要,唯有忠于朝廷才最重要?朕明明反了腐,刁民还嫌弃朕是选择性反腐,清除权臣宿将,照样要反!既然如此,那还抛媚眼讨好贱民作甚?
赵匡胤胡思乱想之间,又用了些药酒宵夜,赵普也就被连夜带进宫来了。王继恩领着他行过大礼之后,便立刻开口谢恩——赵普被贬职的时候,只有一个河阳节度使,如今被召回时,赵匡胤才给他重新加了“同平章事”的虚衔,这才让他从普通节度使变成了“使相”,名声上好听了不少,这种恩典自然是要谢的,虽然赵匡胤的本意只是又有脏活要他干了。
“起来吧,今日召见的缘由,你也知道了吧。”赵匡胤不玩虚礼,直接开门见山。他原本都是称呼赵普表字“则平”,此番回来后却没有恢复原本的称谓,一字一句之间,便可见圣眷没有恢复。
赵普心中一凛,也是直来直往把路上就盘算好的对策据实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