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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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这是湖州钱监的铸币账目,以及今年来糖、酒、盐等贸易的产出预计。还有便是市舶司常例的进出了。预计今年铸币利润可达200万贯,糖、酒刨除要上缴给王叔的那部分后,各自剩下约700万贯。平湖列岛的雪盐利钱差不多也是如此。
另外便是苏州、明州等处市舶司每年的茶水、丝绸等对日本、大食国的进出口税收、利润,其中官营可得部分不下800万贯——原本前年的时候,苏州、明州两处市舶司的官营利润和抽税便早就超过了1000万贯,不过去年和今年却有所下降,主要是因为和南汉一战之后,越来越多的对大食和南洋贸易转向了广州、泉州等港。苏州、明州这边只能垄断对日本、辽国、高丽和北朝的大周四处海贸对象,所以利钱便分的薄了。
如此算来,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中吴军节度使全年可得3000万贯上下的财政收入——这个数字,如果全部以新钱或者金银征收的话,市面上的金银钱币肯定是不够用的,说不得到时候还是要征收实物税或者别的形式。而且这个数字是按照钱郎您的吩咐,刨除了粮米的实物税和布帛形式的人头税——不过,相公为何要将这两笔刨除在外,奴奴着实是不解呢。”
蒋洁茹原原本本把数日来统计的情况大略向钱惟昱交代了一番,一边觑看着钱惟昱的反应。
“知道有多少钱,自然是要想着先花哪里后花哪里了。至于把‘人头税’单独拎出来,自然是因为如果钱够的话,今明两年实在是我吴越税制彻底废除人头税这一税法、实施‘摊丁入亩’的千载良机了——当然了,对外肯定不能打出摊丁入亩这种旗号,那肯定会被土豪士绅们反对的。”
“摊丁入亩?相公当真要推行那个措施了么?此法一出,定然是要触动大多数田地众多的豪绅利益的,如今大王就快有嫡子了,相公如此施行,岂不是失了人心?还请三思啊。”
蒋洁茹向来是谨守妇道的,一直以来,都是钱惟昱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拨一拨动一动,谨守“妇人不得干政”的训示。这一次也是心中急切,为了钱惟昱好连这些避忌都不顾了。钱惟昱什么事情都不瞒着她,‘摊丁入亩’是个什么东西,早就已经和她细细说过,所以蒋洁茹自然知道其中利害。
“放心吧小茹,你家相公什么时候做过出头鸟了——当初废除徭役,不过是拿捏住了十叔重建江西、疏浚航运需要大笔银钱这个弱点。十叔本无稳鼎王位的大志,能够靠做一把得罪人的出头鸟,换取我中吴军府库数年来二百余万贯的无息借款,他便干了。如今徭役废除不也有两年了么,照样平平稳稳过渡过来了。”
“那这一次是……”
“这一次,如果钱够的话,便让四伯父当这个出头鸟了——四伯父一下子坐拥两广,邕州以西,桂州以北都是壮、侬、苗、彝,南边雷州、崖州还有黎人。光是羁縻州便有三十余处。整个吴越国,要说谁对于归化蛮夷、‘改土归流’最为迫切,定然是四伯父了。
但是蛮夷不肯归附,最大的原因便是蛮夷自古不愿纳税、不愿服役。如果如今我吴越税制可以改为徭役、人头税都彻底废除,所有负担全部按照田亩、工商酌定的话,那些蛮夷一来不用交人头税,二来大多渔猎樵采为生,并无田亩登基在朝廷籍册。如若再以微小利益引诱,使蛮人归化无需增加税赋徭役负担,并给予土司酋长相应官衔俸禄、依然治理地方。那么虽不敢说使十足生番愿意归化,好歹壮族、侬族、黎族等三族百姓羁縻,可以逐步汉化。
只是,若是蛮夷‘改土归流’后可以不纳人头税、汉人百姓却要,无疑会让汉人不满,唯有一并取缔,才可消弭不平。此法若行,四伯父没有数百万贯额外进项如何可行?自然是要依附于我中吴军的财力支持,如此一来,让四伯父做这个出头鸟,岂不是顺理成章。”
第289章 拿人手短
春去夏来,倏忽便是六月骄阳时日。吴越国从南到北,一派欣欣向荣之态。这一年,注定是休养生息,没有战乱的一年,而且说不定这种日子还可以继续持续下去,让浙江和福建变得更加繁华富庶,让江西和两广从此前的贫瘠中滋长壮大。
占城稻这种作物,推广到如今这个年头,也算是彻底覆盖了吴越国全境。两广地区虽然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才平定的,但是在钱惟昱的种粮支援下、以及如今的广州都护府都督钱仁俊的大力筹措组织之下,今年正月里依然在珠江三角洲平原的大部分地区都种上了占城稻。
按照这样推广程度和粮食产量算法,哪怕没有别的生产技术的提升,将来的吴越国土,起码可以养活三倍于目前数量的人民户口。
这几个月的钱惟昱,过得着实算是比较轻松,或者说足不出户。普通民政的事务,大多交给江景防办理,工程筹算有沈默帮衬,文教理民丢给林克己,军事训练和军械筹备更是有一堆将领有条不紊地运作,基本不用钱惟昱操心。所以钱惟昱就摆出一副自己在府中休闲度日、钻研机械、冶铁的模样,静等自己说好的猎物上门。
……
这一日,钱惟昱照例每天一大早去军器监转悠一番,看看已经筹备了数月的新式冶铁之法可有新的进展。因为沈默这两个月都去考察钱惟昱所说的严州水库的事儿了,所以军器监这里早就换了人管,一进门,便有军器监的匠首来报喜。
“殿下,这儋州的铁矿,果真了得,这般细细粉碎之后,用殿下交代的‘焦炭’炒锻之法,一千斤矿,到能炼出将近六百斤铁,可是比从南唐国池州、和州等处偷买得矿石要多得多。昔年咱军器监用和州铁矿锻造,最多也便只得千斤矿石出铁三百来斤,只得楚国得来的矿石成色略好,可接近四百斤。但是这千斤矿石出铁六百斤的,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和州、池州一带的铁矿,便相当于是后世的安徽马鞍山铁矿了,如今还在南唐境内。马鞍山的铁矿,在南方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是和海南岛的石碌铁矿肯定有差距。钱惟昱听了也丝毫不以为喜,只是觉得理所当然的一般,继续追问道:“如今以焦炭出铁,铁质定然是大有改观了吧?石炭耗费如何……”
工匠们少不得又解释了一番,大致上是强调每一千斤铁矿,掺入百余斤焦炭之后,炼出来的生铁质地更加坚韧匀称。而焦炭这种东西的生产,也全部是按照钱惟昱此前交代的用石炭入砖窑隔绝空气煅烧、喷水等工艺而成。
工匠们不懂化学,也不知道铁质变好是因为混入焦炭参与反应之后,生铁的脱硫脱磷更加彻底所致。但是站在钱惟昱的角度,他自然是希望可以从化学原理的角度定量地来判断脱硫脱磷的效果。
这一日他来之前,让人准备了一桶钱监铸币用的硝酸银溶液——那玩意儿原本是给吴越通宝镀银边用的——此刻,钱惟昱便拿过一柄新锻打好的铁剑,那剑的材料正是石碌铁矿的矿石冶炼产生,并且经过了一道油淬火、正要进行第二道水冷淬。钱惟昱让工匠用铁钳夹着铁剑,浸入硝酸银溶液里面,一阵水雾缭绕、尘埃落定之后,铁剑不但完成了淬火,而且还因为还原反应,表面被镀了一层银。
工匠们啧啧称奇,还以为殿下豪奢至此,居然要用银子打造装饰用的宝剑,却不知钱惟昱只是想利用银遇到硫、磷等元素时会发黑的特性,来鉴定铁剑的铁质罢了。铁剑镀银之后通体银灿,没有丝毫发黑的迹象,很显然,略微掺入焦炭除杂的效果非常好。
“不错,往后还可以再多试几次,每次减少一点儿焦炭的用量配比,几下分量,然后锻造出铁器之后,拿来进行镀银的实验,以银不发黑为限,便可以试出儋州铁矿最少所需的经济焦炭用量了。上等生铁炼成之后,再进行‘蓄热风炉’炼钢的实验吧。”
钱惟昱正交待着炼铁炼钢的事情,府上却有源赖光亲自来报信,说是广州都护府那边派人来了,想要协商敲定岭南战后重建和‘改土归流’计划的借款问题。
“终于忍不住了么,唉,钱多就是好,要办点事儿,都可以等别人主动撞上来。”
……
钱惟昱当然不傻,也不会主动凑到四伯父钱仁俊那里,说他手头有银子铜钱多得没地方投资,想要借给对方。
其实,当初从岭南回师之前,钱惟昱只是在和钱仁俊探讨“如何归化两广地区的蛮族”这个问题时,偶然说起了“在江西平南军提出的废除徭役基础上、进一步废除人头税,以减免蛮族归化户口之后的义务负担。”
当时,钱惟昱只是一提,但是只要时机成熟,钱仁俊好算清了归化蛮族、增加国朝人口所带来的人头税减少究竟是多打一个数目之后,钱仁俊自然需要找钱惟昱借钱填补财政窟窿。
钱惟昱回到沧浪园,便等到了曾经的南汉太师、如今的广州都护府参政钟允章,很显然,钱仁俊派了一个够分量的人物来谈这桩事情。
“郡王殿下,老朽此番的来意,相信殿下也已经明了。大都督初镇两广,其余诸事皆与民休息,百废待兴,只是大都督一直对于邕州以西诸处羁縻州不归王化耿耿于怀,眼看着今年夏税征收的时日又到了,大都督便想起了殿下曾经提起过的废除人头税、吸纳蛮夷归化的法子。
这两月来,两广的户部官吏计点测算,如若废除人头税,每户按照两个丁口计算,便要少收六十万匹素帛、一百八十万斤麻。如今两广重建,处处用钱,蛮夷归化之后,少不得也要官府出钱征发劳役垦荒安置。大都督自问两广财帛不足以支撑,素知殿下财赋多有余饶,便命老朽前来印粘锝瑁雇钕驴丛诹焦忝裆
钱惟昱抿了口茶,不置可否的问道:“老大人客气了,四伯差老大人前来时,可曾说了什么吩咐么?”
钟允章想起钱仁俊出发前的交代,略微羞赧地老脸一红,说道:“大都督曾说:‘我那侄儿,素来远见卓识,此番前去,但有具体归化、改税的施政方略,尽管应承下来便是。大不了比照十弟在江西那般,我广州都护府做那个出头鸟便是。’”
上道!和开诚布公的人谈生意,就是爽快。钱惟昱被钟允章这一转述,倒是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了,“那么,四伯那里需要多少银钱,如今可有预算了么?”
“大都督今年算过,为了弥补人头税的缺口,至少要每年借贷五十万贯银钱,在找到别的税源之前,这笔钱怕是难以中断。另外便是按照殿下此前与大都督讨论时说起,该在广南西道的钦州、茂州两处修建海港,疏浚邕江扩大水运。这几项如要实施,没有两三年时日、每年百万贯钱粮,也是不得完成的。此外邕州以西羁縻州的壮、侬、黎、彝蛮夷怕有数十万户之多,如每年归化安置五万户计,光是朝廷出钱雇役垦荒所费,也要这许多支出……”
“总共报一个数吧,银子缺口有多大。”
“如今算来,这些东西如要一并实施,扣除此前从伪汉国帑缴获的盈余,每年需要借入三百万贯——当然了,大都督也不会强人所难,当初平南军钱节帅出镇赣南时,听说每年借款不过百万贯,大都督也不敢指望超过太多。”
钟允章是道德君子,自己也没见过多少钱,说出三百万贯这个数字的时候,着实老脸都有些不知道往哪儿放了。正等着钱惟昱反驳或者嘲讽,却听到一个轻描淡写的声音说道:“三百万贯,那便三百万贯好了——不过孤的条件,可要听仔细了。”钱惟昱深吸一口气,观察了钟允章的反应,随后缓缓续道:“首先,四伯需要上表朝廷,请求本着归化蛮夷、改土归流之意;改革我吴越税制,取缔人头税,实施‘摊丁入亩’——当然,具体的措辞肯定不能这么说,孤一会儿再教你。
其次,岭南原本是伪汉之地,虽然刘鋹在位时,科举之道被祸害不浅,几乎断绝;但如今既然是我吴越圣主在位,自当有新朝气象,回去后,便让四伯以岭南士子多习举业、以图进仕。如今我吴越覆亡伪汉,也不该阻断读书士人上进之路。虽我吴越尊奉中原,不可开‘贡试’,却可以改换名目以便开‘乡试’,由各道自行主持,考出举人后‘以待选送朝廷’。
这几点都做得到,中吴军自然可以拆借每年三百万贯银钱给广州都护府,为期五年。此后开始还款,分十年清偿,借款不计利息。相信十年后,以广州、钦州、茂州等处的海贸复苏,每年再偿还150万贯,实在是绰绰有余了吧。
如果只做得到摊丁入亩,不肯上书改制科举,那么,孤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