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武唐-第4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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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虽然也是感觉到了震撼无措,然而却依旧冷静得如同一泓波澜不惊的池水,他剑眉皱起轻声言道:“先不要慌,咱们进去看看再说。”
“对!”太平公主点了点头,从陆瑾怀中挣扎而出,抬起手来抹掉了俏脸上的珠泪,便朝着殿口跑去。
顷刻之后,负责通传的内侍便疾步而出高声道:“天后有令,召太平公主与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驸马都尉陆瑾入殿觐见。”
陆瑾与太平公主自然不会犹疑,连忙跟随内侍走入了殿中,进得高宗所居住的寝殿,便看见太子李显与豫王李旦正跪在龙床一侧悲声大哭,而天后武媚则站立旁前悄悄的抹着眼泪。
此际一见到太平公主到来,武后立即想着她招手,哽咽言道:“来,令月,速来见见你的父皇……”
瞧见如此模样,太平公主浑身血液陡然就冷却凝固了。
她呆呆的望着前方,就这么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待看到躺在龙床上的父皇,她这才悲声大作,“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弥留之际,高宗的神智依旧清晰,他睁着老眼艰难的望着美丽如花的女儿,艰难言道:“太平,父皇……父皇只怕很难度过今晚了……你,你乃朕之爱女,也是朕的心头肉……今后一定要好好生活,孝敬你的母后,尊敬你的皇兄……多福多寿,朕这才能放心离去……”一言方罢,便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父皇……”太平公主悲声一句,紧紧握住了高宗的右手,埋首锦被之上悲恸大哭了起来。
高宗喘息的数下,目光闪动着最后一丝生机光泽,低低唤道:“陆……陆卿何在?”
“微臣在此!”陆瑾连忙走了过去,一撩衣袍跪在了榻边。
高宗微微颔首,低语言道:“陆卿……朕……朕就将太平公主交给你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待她,知……知道么?”
不知不觉间,陆瑾的眼眶已是红了,他拼命的咬住了嘴唇强忍泪水滑落,长吁一口气之后点头道:“圣人放心,臣一定谨遵你的命令。”
闻言,高宗嘴角微微牵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言道:“媚娘……召诸相入内,朕……真要立遗诏。”
武后早就已是泪流满脸,她点了点头,急忙下令内侍召诸位丞相入内。
第八八九章 一个时代的终结
片刻之后,政事堂群相匆匆而至,这些丞相分别是:中书令、秉笔宰相裴炎;
侍中王德珍;
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魏玄同;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刘景先;
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郭侍举;
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郭正一;
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岑长倩;
除了尚在长安担任留守的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刘仁轨未到场之外,所有宰相均是来了。
得知高宗皇帝要立遗诏,中书侍郎郭正一亲自落座在旁案之前,准备开始根据高宗之意书写诏书,其余人等全都静静聆听。
高宗喘息良久,方才开始口授遗诏,除去那些自我标榜的华丽辞藻,其内容主要表达了二点:
第一点,太子李显即位事不宜迟,待到自己驾崩,太子立即在灵柩前即位,守孝一天便算一月。
第二点,以中书令、秉笔宰相裴炎为顾命大臣,会同诸相一道辅佐新皇政务,新皇执政之后,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遗诏立定,待到高宗仔细的看得一遍之后,便用了皇帝私印,算是生效了。
高宗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太子李显的头发,叮嘱道:“显儿……朕于弱冠之龄继承大统,君临海内三十四载于兹,念朕即位之初,兢兢业业处理政事,深恐辜负先帝重托,然却因身体不佳静卧床榻多年,以至于荒废政事,你登记之后,切记要勤政爱民,励精图治,选贤用能,抚定内外……不要辜负了朕对你的期望……”
李显嚎啕大哭,点头道:“儿臣知晓,必定不负父皇之托。”
高宗轻轻的颔首,叹息言道:“自此今时,朕唯有一件心愿未了,天地诸神倘若有灵,愿能延朕一个月的寿命,让我能够生还长安而终,实乃死而无憾!”
说完此话,高宗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甘之色,恍恍惚惚当中,他似乎看到了那恢宏博大的长安城,看到了生他养他的太极宫,看到了威严的太宗皇帝,慈祥的长孙皇后,更看到了长兄李承乾,以及他最钟爱的幼妹晋阳公主……
一抹抹的往事如同流水逝过般从高宗脑海里一闪而过,他无力的伸出手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眼光中的神采渐渐黯淡,伸出的手也无力垂落在了床榻之上。
“天皇……”
“父皇……”
“圣人……”
一片悲恸的呼唤声接连而起,紧接着贞观殿哭声大作,嚎啕不止,所有人都跪在了床榻边上。
远方,偌大的启明星出现在了东方天际,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然而大唐帝国的皇帝李治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无法看到翌日初生的朝阳。
……
清晨,朝阳喷薄而出,照得天地一片金光璀璨。
沉沉重重的丧钟之声亦是从皇宫响了起来,很快就席卷了整座洛阳城。
皇城城楼插满了白旗,垂下了巨大的白幡,迎着呼啸而过的寒风轻轻飘荡不止,所有朝廷大臣,后宫嫔妃、宫娥内侍、羽林士卒全都换上了白色丧服,呜呜咽咽之声充斥着整座宫城。
很快,圣人在昨夜驾崩的消息便飞出了宫城,恰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座城池,又以洛阳为中心,向着四周飞速蔓延。
洛阳十里天街上,黑压压人群连绵不绝,各种香案祭品摆成了无边无际的长廊,黔首百姓们捶胸顿足嚎啕长哭,伴着在风中断续呜咽的无数哀乐,弥漫出一种撼天动地的悲怆。
辰时方至,群臣齐聚于洛阳宫正殿——含元殿之内,在宣读了高宗皇帝所定下的遗诏之后,太子李显在裴炎等一干宰相的护持下,登基为帝,史称唐中宗。
大唐以孝道治国,倘若父母亡故,身为人子都需要守孝三年。
不过高宗在遗诏中有言在先,为确保大唐国事运转,嗣君李显守孝期间以日易月,也就是说寻常人子需要守孝三十六个月,而李显只需要三十六天便可。
待到一切事务忙碌完毕,高宗皇帝的遗骸也是停尸在了贞观殿之内,接收新君以及大臣的祭拜,所有人均是身穿白色孝服,跪在殿外嚎啕大哭,阵阵哀声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青烟,直上云天而去。
太平公主昨夜一夜未眠,加之又哭晕了数次,身子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整个人更是漫天精神都没有,直如一个脆弱不堪的泪人儿。
陆瑾不忍见她这般幸苦,强烈要求之下,这才将太平公主扶到公主院内略作休憩。
待看见太平公主终是闭上了双目,安静的睡去,陆瑾这才放下了心来。
然而,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了无睡意,也无心睡眠,独自一人前去公主院内的花苑转悠,思忖着这惊心动魄之夜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可以说,他原本就对高宗皇帝的龙体不报任何希望,也隐隐猜到高宗极难熬过这几日,但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时候,陆瑾依旧感觉到了茫然失措。
这种茫然是陆瑾对大唐失去了它的执掌者,不知将前往何方的迷茫和担忧。
原本圣人、天后、太子三足鼎立的权力框架,在圣人崩逝之后,就缺少了一直担任制衡力量的最为关键一环,那就只剩下了天后与已经成为了嗣君的太子,不知这其中又会增添什么变数?
但是,圣人在遗诏中说的很清楚,那就是以中书令、秉笔宰相裴炎为顾命大臣,会同诸相一道辅佐新皇政务,新皇执政之后,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整篇遗诏最为关键的也是这一点,这是高宗对于他崩逝之后权力如何运行的安排。
裴炎成为顾命大臣本是陆瑾所能预料到的事情,只是他没想到天皇居然只任命了一个顾命大臣,想必这也是因为天皇担心相权太过强大,从而威胁到新君的执政地位,故而不得已的安排。
毕竟当年长孙无忌相权独大,威胁君权的教训,给高宗的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了。
第八九零章 伤感莫名
以李显现在之能,即便只有裴炎一名顾命大臣,相信他也是很难驾驭,故而圣人又在遗诏中说了一句军国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
这等于也将天后放入了权力框架之内。
如此一来,天后的作用很大程度上便是为了制衡裴炎以及政事堂诸相相权,从而维护新君的利益,保持朝局稳定。
但圣人在遗诏中却没有提及让天后临朝称制,代替李显主持政务,而是用一句‘大事若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模棱两可之话。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大事李显他自己能决定,那就不用劳烦天后,若他不能决定,天后才能够为他作出决定。
如此一来,如今的天后的地位自然很尴尬,这也是高宗想让天后交权的一种暗示。
但是陆瑾却有一点想不明白,那就是天皇怎会认为天后与裴炎一定会相互制衡?若是两者沆瀣一气,从而架空新君,那就非常麻烦了。
便在陆瑾思忖不止的时候,公主院的侍女忽地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对着陆瑾盈盈作礼道::驸马爷,公主殿下已经醒来,吩咐婢子唤驸马爷尽快回去。”
没料到太平公主居然只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陆瑾大感无奈,不容多想已是跟随着侍女返回了公主院内。
进入殿中,陆瑾立即就看见太平公主正呆呆的坐在罗汉床上发神,俏脸上仍旧带着隐隐的泪痕。
见状,陆瑾立即走了过去,扶住太平公主的香肩柔声问道:“令月,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太平公主这才回过神来,瞧见来者乃是陆瑾的时候,就如溺水者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忽地紧紧握住了陆瑾的双手,流泪哽咽道:“七郎,父……父皇他就这么驾崩了……令月真的好难过,好害怕……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如父皇这般对我好了。”
“傻瓜,你还有我啊!”陆瑾爱怜的将太平公主紧紧搂在了怀中,感觉到她的娇躯依旧瑟瑟抖动不止,郑重起誓道,“令月,我陆瑾在此向你保证,今后一定一辈子都对你好,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太平公主微感安心,将螓首紧紧的靠在陆瑾怀中低泣不止,直是打湿了他的衣襟。
哭得半响,哽咽声渐渐息止,太平公主也是重新镇定了下来。
呆了呆,她忽地想起一事,轻叹言道:“本宫难过,尚有七郎你可以依靠,然而母后……父皇驾崩之后最难过的恐怕就是她了……”
陆瑾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叹息言道:“这样,四娘,待会你还是前去陪陪天后吧,免得她如此伤心。”
太平公主默默颔首,稍事整理了一下妆容,便与陆瑾一道朝着贞观殿而去。
贞观殿内,天后武媚独自一人坐在高宗皇帝崩逝的床榻边缘,神情悲恸而又哀伤,丝丝清泪顺着眼角鱼尾纹静静淌下,在俏脸上无休止的流淌着。
还记得贞观十九年,那时候圣人刚被太宗皇帝立为太子不久,与还是才人的她便在太宗书房内相识了,那年她已是双十年华,而圣人却刚满十六岁。
或许是天意弄人,亦或许是情意使然,终止在这么不知不觉中,她与圣人悄悄的相爱了,那时候她可是太宗的才人,一切都是如此惊世骇俗,若被太宗知晓,即便是圣人,也难逃严厉的责罚。
其后在太宗病重期间,两人的相爱之情更是达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圣人更是对她作出了海誓山盟的承诺,不禁让当年的武媚感动得是热泪盈眶。
太宗崩逝之后,她被送到了感业寺出家为尼,原本只能一辈子黄灯青卷了此残生,便在这个时候,圣人向她伸出了温暖的手,不禁顶着压力将她接回了宫,还让她成为了昭仪。
在她和王皇后、萧淑妃斗争愈来愈烈的时候,又是圣人对她采取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助她击败了许许多多的对手,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可以说,没有圣人对她的信任爱恋,绝对不会有她武媚今日,而她对圣人的感情,那也是非常真挚没有半分作假。
虽然在这期间,她也曾对他失望过,也对未来之路迷茫过,但是武后视圣人为唯一的夫君,没有丝毫的改变。
但到得今日,这一切终于变了。
那个君临天下,恍若天空中骄阳一般的帝王,终是逝去,继承者乃是她与他的儿子,一个武后从来都看不起,也觉得扶不起的懦弱青年。
如此一来,实令武后情何以堪。
武后她也很明白圣人所留下的那份遗诏包含的意思,一句“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的原则,实为制衡她的主要手段,从中也可以看出圣人的良苦用心,以及对她隐隐的不放心。
如果执行遗诏所言之事,那就等于她所拥有的治国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