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掌武唐-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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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漫不经心地扫得那鏖战中的两人一眼,原本有些飘忽的目光却是陡然凝固了,美目中更是迸射出了不能置信的神光。
原来,那高挑纤瘦的女子赫然正是天皇天后唯一的女儿太平公主李令月。
今日的太平公主有别于以往,头上未梳云鬓未戴珠钗,三万发丝就这么随意地轻盘成髻,乌鸦鸦的长发披撒肩头,素面朝天未施分毫胭脂,身上穿着一领普普通通的贴身武士劲装,整个人透露着一股英姿飒爽的感觉。
见状,上官婉儿大是疑惑,不明白为何以太平公主的尊贵之身,居然与这些低贱的相扑手们同台竞技,且还当众表演,如此行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心念虽此,上官婉儿却没有出言劝阻,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场内的太平公主显然正沉浸其中,整个人莲臂张开身形下蹲,犹如雌虎般紧紧地盯着对手,神情非常的专注。
与太平公主对弈的女相扑看似非常的疲惫,圆脸赤红气喘如牛,眼尖的上官婉儿很明锐地发现,女相扑似乎对太平公主甚为忌惮,竟不敢冒然抢攻。
两女就这样僵持半响,女相扑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张开的大嘴猛然一声大叫,大山一般的身子竟是朝着太平公主凶恶扑来。
太平公主临危不惧,神情游刃有余,光着的莲足朝着右前方一跨,身子在以之为轴一转,整个人竟是贴着女相扑的身子而过。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太平英眉扬起陡然一声娇喝,抬起芊芊玉足对着女相扑脚下用力一绊,女相扑吃不住势子,向着前方踉跄数步,“哎呀”一声已是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彩!”围观的女相扑们全都止不住开口喝彩,显然对太平公主相扑技巧非常的钦佩。
太平公主淡淡一笑,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巾轻轻地擦拭着俏脸上的汗珠,目光却准确地望向上官婉儿站立之处,露出了一个动人的微笑。
上官婉儿见到太平公主取得了胜利,连忙走上前来笑语言道:“殿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殿下的相扑技巧竟是如斯厉害了。”
“玩玩而已,倒是让婉儿笑话了。”太平公主摇了摇手,笑道,“比起婉儿你这擅长吟诗作赋的大才女,相扑之技却是太过粗鄙了,完全上不得大雅之堂,你说对么?”
上官婉儿心头暗凛,面上不动神色地笑道:“殿下此话可是抬举婉儿,昔日这相扑乃是军中考校猛士之法,为军队培养了数不清的勇士,何有粗鄙之说?况且武道与文道本就是共存于世,有诗词歌赋,也有儒家六艺,更有刀枪棍棒,不管如何都值得尊敬。”
太平公主点头笑了笑,望着上官婉儿的目光却多了些莫名之色,言道:“月余不见甚为思念,婉儿不如陪本宫到后院去走走吧?”
上官婉儿欣然点头道:“好,就依公主之意。”
相扑棚的后园有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池,水池岸边则为歇息用的凉亭水榭,两人就这般悠悠漫步在泛青的草地上,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太平公主前行的脚步方才停了下来,纤手伸出捏住眼前随风摇曳的柳枝,轻轻言道:“婉儿,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么?”
上官婉儿点头道:“当然记得,那时候婉儿刚来到天后书房处理文案事物,一日突然听见书房藏书架上有所异响,无意入内一看,便看见殿下正在翻找书籍,可是,那时候婉儿却不知道殿下你乃是太平公主,还以为是偷入书房的宫娥,差点唤来了羽林卫。”
说起两人相遇的前尘旧事,上官婉儿黛眉微扬,俏脸上更是露出了缅怀之情。
太平公主点头言道:“是啊,第一次见到婉儿,本宫便觉得与你很是投缘,再加之你我年纪相仿,没多久便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本宫更是在内廷内撂下了狠话,放言谁敢欺负上官婉儿,就是与我太平公主做对”
说到这里,太平公主嘴角却是陡然划出了一丝苦笑,转身直勾勾地望着上官婉儿,颇为感概地言道:“本宫还以为咱们这段友情能够一直这么持续下去,但是现在你我二人的关系却是不知不觉的冷了下来,每每想到此处,太平实在是甚为痛心。”
此话犹如沉雷一般响彻在上官婉儿耳边,使得她立即就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料到,太平公主竟是这么直言不讳地言明此点,实在令她大感难堪和忙乱。
然而很快,上官婉儿就镇定了下来,急忙解释道:“殿下,这段时间婉儿事务繁忙,书房文案事务更是多不胜数,致使鲜少前来与公主你相见,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主你能够见谅,婉儿并没有疏远公主的意思。”
“婉儿啊,何故言不由衷也!”太平公主轻轻摇了摇手,怅然叹息道,“没想到你我姐妹,却因为一个陆瑾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实在是意想不到。”
上官婉儿如遭雷噬,俏脸陡然雪白,颤声道:“公主,你,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太平公主笑道:“你也不必瞒我,我知道你一直对七郎甚为爱慕,而且七郎对你也是充满了好感,甚至很多时候,我还须得依赖你,才能得到七郎的正视,这一点不可否认。”
上官婉儿脑海中一团乱麻,娇躯轻轻颤抖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
第四六七章 直言不讳(下)
太平公主看似有备而来,继续从容不迫都言道:“男女之情飘渺无痕,无可揣度,生长出萌芽之前根本没有半分征兆可言,还记得前年清明节本宫在芙蓉园初遇七郎,见到他蹴鞠的飒爽英姿,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爱慕之情,本宫相信婉儿你也如本宫这般,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七郎产生了爱意,尽管现在你我乃是情敌,但本宫却从来没有怪过你分毫。”
一席话听得上官婉儿哑口无言,默然以对。
太平公主轻轻一笑,继续言道:“可是婉儿你可有想过你是什么身份?你与七郎注定是没有结果和未来的,即便两人相互爱慕,那又能如何?还不是一辈子饱受着相思之苦,对你,对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七郎学富五车拥有状元之才,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监察御史,无论是父皇和母后均对他器重有加,今后平步青云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然若被父皇母后知道七郎与你有染,你说说看对他来讲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对你又是一个什么杨的结局?常言真正的爱上一个人,就甘愿为他奉献一切,当此之时,婉儿你为了彼此幸福,理当斩断情根,这样才是保护你们的唯一之法。”
话音落点,太平公主俏脸神色已是说不出的严肃,望着上官婉儿静待她的回答。
上官婉儿没想到今日太平公主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且还是这样的直言不讳,在令她措手不及当儿,更令她感觉到说不出的恐惧和慌乱。
就实而论,太平公主的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以天后的威严,铁定不会允许她与陆瑾有着纠葛,倘若被发现,那铁定会酿成大祸,说不定还会让陆瑾陷于危难当中。
然而,陆瑾昔日说出的誓言又是无比清晰的响彻在她的耳边,如果就这么放弃这段感情,上官婉儿如何甘心?如何舍得?
一时之间,她心乱如麻,俏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
就这般等待了许久,瞧见上官婉儿依旧没有回答的意思,太平公主有些不耐烦了,淡淡言道:“本宫言尽于此,这几天婉儿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若是你想明白,希望你能够给本宫一个回答。”
说完此话,太平公主轻轻一叹转身便走,快到月门洞时却又忍不住转过了身子,言道:“不管如何,婉儿你都是太平的朋友,太平不希望因为七郎与你交恶,天道有常各有其路,你首先须得看清自己脚下之路才是,万不要害人害己。”
上官婉儿浑身一震,目送着太平公主的背影远去,双眸立即就被泛出的泪水模糊了。
初春二月,江南大地草长莺飞,杨柳桑榆也已经冒出了鲜嫩的绿芽,青山杳杳,山溪淙淙,一片祥和宁静。
离江宁县二十里的横望山上,森森松柏锁住了飘渺如雾的阵阵青烟,烟雾缭绕中,陆瑾矗立在两座坟茔之前,泪光盈盈,呼吸急促,满腔心绪在心头来回激荡奔涌,好似黄河入海一般悲壮。
七年了,江宁县的那场风波过去了已是七年时间,他也从一个惶恐不安的十岁少年变作现在的朝廷命官,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阿娘和幼娘依旧永远地睡在这里,情景恍若昨天。
坟头黄纸慢慢地燃烧不止,清风拂过带动松林涛涛,好似逝者轻轻的话语响彻在耳边,陆瑾沉默有倾,突然一撩衣袍,跪在了坟前。
痴痴凝望坟头墓碑半响,陆瑾轻轻言道:“阿娘,儿今日回来了,我回来了不知你在此处过得可好?有幼娘在这里陪着你,想必你也不会寂寞吧”
说到这里,陆瑾苦笑一叹,似乎在嘲笑这些话语阿娘如何能够听见,然他还是傻乎乎地继续说了下去,向她讲述这些年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即便是些许小事也念念叨叨半响,喁喁低声在坟前来回回荡响起。
日头渐渐升上了中天,又渐渐向着西方天际垂落,不知过了多久,陆瑾才止住了话语,盘坐于地拎起身旁的细脖酒壶,将之倾斜让其内酒汁飞洒在了坟前,喃喃自语道:“阿娘,你先在这里歇着,终究有一天,儿会用谢睿渊那条老狗的狗头来祭奠你,这样你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心。”
话音落点,陆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身而起,念念不舍地看了坟茔一眼,这才转身头也不回的去了。
此际,离陆瑾不远的山道上,一辆垂着黑帘的高大马车正在艰难地前行着,驾车驭手不仅要张望前路,更要低头留心路面可有积石,尽量避免车身过于抖动。
车厢内,崔若颜正横依软塌之上,美目半睁半阖,似乎正在似睡非睡之间,俏脸神色慵懒而又美丽。
君海棠手持长剑默默地坐在她的对案,心内却是一阵止不住的哀叹。
去岁的太子谋反案实在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了,不仅李贤沦为了阶下之囚,就连曾经为他出谋划策的娘子也脱不了关系,若非是夜当机立断离开洛阳城,说不定就连娘子也逃不出去。
虽则如此,朝廷还是派人前来崔家缉拿娘子,好在娘子昔日本是男装,除了家族中人,谁都不会想到名满洛都的崔十七郎竟是女儿,故此倒没有引起官府的怀疑。
风浪过后,阿郎拿了些钱财消灾疏通关系,此事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
然而可惜的是,从此以后娘子再也无法以男装见人,更无法用崔十七郎之名行走世间,就连若颜的名字也只得弃用了,将若颜改为了若媞。
而在七宗堂那面,虽没有罢免娘子的掌事之职,不过却再也没有给娘子安排要务,而忙碌多年的娘子,也迎来了这段难得清闲的日子。
前不久欣闻盐帮帮主江贵凡六十大寿将至,崔氏与盐帮向来颇有交情,故此阿郎派遣娘子前来江宁为江贵凡贺寿,顺便也可以走一走散散心。
这几天娘子除了荡舟秦淮河游览之外,昨日更是亲来这横望山常乐观内祭拜三清,还在观内小住了一宿,今日方才下山返回江宁。
。。。
第四六八章 时过境迁
说起江宁,君海棠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昔日那耿耿傲骨的谢氏少年,他在秦淮河上诗词对阵七宗五姓才子之景恍然如昨,可惜现在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正在君海棠悠悠思忖间,一阵急促的马蹄突然响彻在马车之后,惊得假寐的崔若颜止不住瞪大了双目,嘟哝了几句露出了不满之色。
君海棠柔声笑道:“路人而已,娘子不必奇怪,此去江宁还有一段路程,娘子安心歇息便可。”
“好,那就麻烦你了,海棠。”崔若颜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柔声吩咐,“到了江宁在唤我。”言罢,倒头便睡。
马车之外,一身白袍的陆瑾纵马如飞,与崔若颜和君海棠几乎是插肩而过,弛向了前方。
回到江宁,已经是华灯初上了,陆瑾牵马入城,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上,心内腾升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感概。
熟悉是因为这里毕竟乃他自小长大的地方,每一条街道,每一片房舍都可以如数家珍。
陌生是因为七年之久未踏入这江宁城门,而且熟悉之人均以不在,心头不免怅然若罔,大是伤愁。
顺着大道,陆瑾很准确地来到了秦淮河畔,将马匹栓在了道旁石柱上,一个人负手走上了桥头,遥遥地望着黑暗沉沉的乌衣巷,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
乌衣巷幽深依旧,这么多年恍若从来没有改变,正在痴痴凝望当中,陆瑾突然听见身旁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咳嗽,瞬间打断了他的思绪,霍然转身,却是一个手持云游望旗的老道正在望着自己。
这老道大概五十些许,童言华发保养得甚为妥当,整洁的道袍随着掠过的河风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