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之中原-第10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日落时分,老许提着一坛黄酒,四平八稳地拖着四碟小菜,放在顾仙佛身边,替二人斟满酒杯,二人相对无言。
顾仙佛勉强笑了笑,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成色一般的黄酒,轻声说道:“我父亲在世之时,平日里并不爱喝酒,但是每次抓到我之后,都会与我小酌两口,之前我并不喜欢与父亲喝酒,感觉与他的话说不到一块去,每次我一开口,他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这种感觉最是无趣,时间一长,父亲也知道我不喜与他共饮,便也不再强求。西凉一去六年,及冠之礼都未能在家行,父亲没能亲手给我戴一顶帽子,想必也是一件憾事。这六年里我失去了不少,但是得到的更多,回来之后,慢慢也明白了父亲为何喜欢与我喝酒,但是现在明白过来,也是有些晚了,古人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此话真是入木三分啊。”
老许捏起一只花生米扔进嘴里,沉声说道:“顾大哥这辈子没对不起谁过,能给天下乱世中的百姓一个活路,顾大哥功不可没,大乾立国,少了谁都行,哪怕是……他,换了别人依旧会在那张椅子做的舒服,但是唯独顾大哥,是不可或缺的。百晓生作士评榜,言顾大哥国士无双四字,确实说到了点子,这世有很多人,尤其是前朝余孽,对顾大哥恨之入骨,因为顾大哥用一支笔便划破了他们偏居一隅的美梦,但明眼人一眼望去便可知道,他们这些所谓的中原贵族遗胄下统治的百姓,当真是生不如死,所以顾大哥做的这些事情,其实是起到了刮骨疗毒的功效,现在在大乾的统治下,不敢做什么太平天国的美梦,但起码天下十之**的百姓,都能有一口苦饭吃,这与二十年前的乱世春秋比起来,好了何止千万倍?我们这群老家伙,日子越过越短,死的死埋的埋,致仕的致仕归隐的归隐,而如今,一手为大乾为天下铺路的顾大哥也走了,我们的时代,终究要过去喽。”
“几天前我听到这个说法,还是从一个对我有着活命之恩的老王八嘴里吐出来的,没想到今天又听到了。”顾仙佛端起酒杯,把杯中黄酒均匀洒到地下,诚挚道:“这杯酒,敬我国士无双的父亲,敬耍刀第一的许叔叔,敬你们那个波澜壮阔荡气回肠的英雄时代。”
老许也是默然把杯中酒洒到地下,再次替二人斟满酒杯后徐徐说道:“阿暝啊,以后的时代,终归是你们的,我们这群老家伙,其实是给你们这群小家伙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啊,现在的大乾虽说国力蒸蒸日,但是这国家底下,那些魑魅魍魉蛇虫鼠蚁却从来不肯安生过,现在没了顾大哥震慑,他们肯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这些玩意儿啊,就留给你们这群小家伙去对付喽。现在看到阿暝你,我又想起了我们年轻的时候,当时你父亲最稳重,我性格最跳脱,一群人聚在一起,在昏暗的灯光下分食着一张肉饼却还坐着称王称霸的美梦,那个时代虽然混乱,但是好歹所有的乱都是明刀明枪的来,阴谋不兴阳谋当世,摇唇鼓舌皆成风流,士子负箧游学天下,游侠仗剑浪荡天涯,那个时代,虽然乱,但是却是真真实实属于我们的啊。我们现在与儿孙讲乱世,讲逐鹿,讲二十年前的兴衰,你以为我们老了吗?其实我们只是还在一如既往地怀念我们年轻时候喜欢的东西罢了。”
顾仙佛静静听着老许难得意气风发地诉说,仿佛在眼前展开了一卷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画卷有父亲在指点江山,有郭相宜在算无遗策,有刘苍城在策马冲锋,有杜如晦在围城死守……
良久,顾仙佛才回过神来,与老许一起饮尽杯中酒,慢慢感受着黄酒流过喉咙的灼热感觉,向老许说道:“许叔叔,你是能急流勇退明哲保身的聪明人,阿暝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我父亲在明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情况下,还把我支出长安,他为什么明明一纸密信把我叫了回来却不许我见他最后一面,为什么不许我给他送终?”
老许放下酒杯,认真说道:“老许可算不什么聪明人,只是在顾大哥身边呆久了,耳濡目染罢了,急流勇退四个字老许能做到,顾大哥肯定也能在做到,只是他为了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不能做出这个选择罢了。至于你问的这个问题,阿暝啊,我想你心中知道答案,无非就是顾大哥怕你在长安忍受不了这种离别之痛,或是父子分离六年见面却是永别会给你留下难以跨过的梦魇,最严重也不过是你父亲怕你受他故去迁怒于其余旁人,在长安搅起一阵腥风血雨,这种假设是可能性最大的。但是以老许看来,这些可能都对对也不对,我想,只是顾大哥觉得你能独当一面把顾府留给你他可以放心走了,他不想给你看到他英雄迟暮的那一面,他想在你心中给你留个标尺,留个念想,他希望你想起他的时候,都能想到他运筹帷幄国士无双的样子,而不是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病态。”
顾仙佛听老许说着,提起酒坛猛灌数口,擦擦嘴角酒渍道:“在西凉,最出名的酒就叫凉酒,没别的特点,就是够辣,能辣死人的那种辣,等到下次回长安,我定要给父亲带百坛凉酒,让父亲轻口尝一尝,西凉的酒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五十六章 勿念,父字
“阿暝,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父已经去了。本来不想以话本里这么俗套的开端与你讲完最后一段话,但是思来想去,下笔之时还是只涌出这段话来,反正也是最后一段话了,阿暝你就暂且将就着看下去吧,若是有气的话,你踢两脚为父的棺材出出气也好,反正为父也察觉不到了。”
“阿暝,本来提笔之时,为父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诉说于你,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反而是提笔已忘言了,那便只好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散乱一些,也希望阿暝你能看下去。”
“阿暝,你这个乳名,还是你娘亲给你取的,在说文解字中,讲这个暝字为,暝,翕目也。为父曾问过一次你娘亲为何给你娶这个乳名,但是你娘亲当时笑而不答,为父便也没有再问。为父这辈子算是对得起大乾,对得起赵家,唯一对不起的,便是你和你的娘亲,你二弟还好,天生就是习武的胚子,即使没有顾家扶持,也能在江湖上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现在有我顾家做后盾,只不过是让他的道路走得稍微顺畅一些,只能起些锦上添花的作用,做不了雪中送炭的勾当。”
“别怪父亲把顾家的千钧重担压在你的肩膀上,阿暝,你是我顾淮的儿子,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为父忘了曾听谁说起过这么一句话:英雄辈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而繁琐的。阿暝,为父觉得这句话说到了心坎儿里。六年前与你聊天之时,你曾经跟为父多次提起过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晚生廿载,没有经历过那刀光剑影的时代。阿暝,记住父亲的话,刀剑入体的声音,是世界上最恶心最难听的声音。你在西凉六年,见惯了太多生离死别,为父也知晓你曾亲自扛旗冲锋数十次,在西凉这块土地上,通过死亡,你慢慢明白了生命的可贵。这次召你回来,你由内而外发生的那些变化,为父看了很是欣喜。”
“阿暝啊,想必你也怨恨父亲,为何一纸密信把你召回长安,却又把你支出长安,这个问题,你心里肯定有答案,也会问过烟儿或者老许,但是现在,为父给你说些别人不知的原因,也是为父为何说对不起你娘亲。”
“在你九岁那年,你娘亲在前朝余孽的刺杀中遇袭身亡,当时年幼的烟儿遭遇埋伏,边关传来消息之时,负责保护烟儿的谍子已经死伤大半,情急之下,为父也顾不得什么万全之策,便连夜带领府内大半高手赶去边关救急,但是让为父最后悔的是,也正是因为为父这次唯一的疏漏,才让那些乱臣贼子有机可乘,内外勾结之下,破我顾府,伤我下人,杀我夫人。虽说之后我亲手活剐了那名幕后主使,但是为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埋伏在城门与顾府周围的两处暗手,一处遭遇紧急调动被赵衡派去京郊马场演武,一处被不明身份的老谍子给袭杀殆尽,这些老谍子虽说只有三十人,但是综合杀伤力比起那些明面上的刺客,只高不低。一掌震断你娘心脉的那白面无须的老太监,看似势不可挡,但是也仅仅是有天字修为罢了,既没有跨出那最后一步,也不是第二个江湖的老神仙,单单凭他带领的那些三脚猫两尾蛇,想硬攻我顾府无异于痴人说梦。”
“阿暝,为父相信,你看到我方才所言的乱臣贼子四字,便明白了为父想要表达什么,你能接着看下来,为父很欣慰,你的养气功夫,比以前有了很大的进步这也是为父之前不肯把你留在长安的原因,若是为父临终前把这消息告诉于你,为父怕你一时盛怒直接杀向皇宫,到那时候,我顾家就真的要绝后啦。”
“现在为父跟你说这些,不仅仅只是告诉你娘亲的死因,还有那次我带你在军器司里看得那些东西,那些吞吃银两的怪兽,才是我为你留下的最后的防线,而这份东西,也是皇宫里那位做梦都想得到的。那次他暗中纵使前朝余孽闯我顾府,其实归根结底他还是想拿到那份图纸,但为父不能给他,倒不是为父存了谋逆的心思,也不是怕他赵衡兔死狗烹,只是为父觉得,现在的乾国,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他再也经历不起穷兵黩武了,这一点上,为父的看法与你是相似的,也是为什么默许你与六皇子赵煜交好的原因。”
“阿暝,这些年,为父只手刃了行刺你娘亲的那幕后主使一人,但是间接死在为父手中的人数,不下十万,不过就算为父能杀尽天下忤逆,但却依然没法在有生之年替你娘亲报仇。这也是为父最对不起你娘亲的地方,但是阿暝,你与为父不一样,为父把那件东西留给你,把存在皇宫里的那顶帽子留给你,把恶土恶水恶民的西凉之地留给你,阿暝啊,具体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就好,为父对你没有硬性要求,只要你不留下遗憾,为父支持你的任何想法。”
“这天下人对为父毁誉参半,为父认了。有人说我折断了逐鹿时期天下人的脊梁,也有人说我亲手埋下了大乾人的种子,这些我都不在乎,我也不想再说那些知我罪我其惟春秋的话语,但是我死去后,能对我盖棺定论的,只有我的儿子,为天下谋的祁钺不行,鬼才郭相宜不行,评尽天下风流人物的百晓生亦不行。”
“阿暝啊,说了这么多,为父也有些累了,该说的话前些日子喝酒的时候为父都说给你听了,现在落在纸上的,也就是弥留之际的一些碎碎念,你且听听看就好。”
“这些年除了为赵家谋划天下之外,为父与祁钺、郭相宜、百晓生三人,也联手做了一个局,局势比较隐晦,可以称得上草灰蛇线伏脉千里,不到最后时刻,为父不希望你启用这个局。”
“从此以后,为父再也不能唠叨你喽,日后自己个儿走夜路的时候,千万得小心,驭人之术你有自己的火候,为父不去掺和,只是最后提点你一句,有些人,还是能让你以命托付的的,不要把所有人都推在门外,这样你会很累。”
“阿暝,为父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前世今生,不论下辈子情况如何,我与你都不会再相见了。”
“阿暝,此生多多保重。”
“勿念,父字。”
第一百五十七章 四句话
顾仙佛低头仔细把手里那封信纸收好,再抬头之时已经泪流满面。
顾烟跪坐于顾仙佛对面,低头沉默不语。
堂厅里没有下人伺候,一时间静的有些可怕。
良久之后,顾仙佛才抬起换了一身缟素的雪白袍袖,擦了擦脸上泪水,弯腰端起紫砂壶,替顾烟续上茶水。
顾烟不爱饮酒喝茶,但还是双手捧着茶杯恭敬接过,待茶水斟满之后,顾烟双手举起茶杯。
一饮而尽。
顾仙佛给自己添上茶水,放下紫砂壶后看着氤氲着白色雾气的茶杯,勉强笑道:“二弟,别为了退婚那件事怨恨父亲,有些事父亲生前不愿告诉你,那便由我来。父亲虽官至右相,拜为帝师,但绝对不是那有着门庭之见的顽固,想我顾家二十年前,不也是那群官老爷眼中的泥腿子吗,父亲又怎会在短短二十年中,变为自己最痛恨的那种人。”
顾烟低头聆听顾仙佛娓娓道来,依旧沉默不语。
顾仙佛继续徐徐说道:“你在武道一途的天资上,无人能比,父亲曾经说过,除了萧瑀叔叔,没见过有哪个人能在武道天资上能与你一争高下,就连与你同位列四大宗师的那三人也不行,他们或靠着歪门邪道,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