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医-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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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黛道:“是,这是我们五味堂新聘坐堂大夫杜先生。”
杜文浩道:“不好意思,刚才有点事进去了一会。请坐,哪不舒服啊?”
“我这孩子,请您给瞧瞧啊。”
只见这孩子约莫七八岁,躲在母亲怀里不出来,他母亲好说歹说,这才转过身瞧了一眼杜文浩。
这孩子身穿锦衣,显然家庭条件不错,只是身形消瘦,腹胀如鼓,一脸的病容。杜文浩坐下后,和颜悦色弯下腰问:“小朋友,咳咳咳!这位小少爷,你几岁了啊?”
孩子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瞧着他,一言不发。他母亲忙帮着说道:“七岁,马上满八岁了!”
“姓什么叫什么啊?”
孩子依旧不说话,瞪着他。孩子母亲帮着说:“姓罗,叫罗欢。”
“哦,我要问孩子病症,你别回答,让孩子说。”
“是是!”
“你哪里不舒服啊?”杜文浩尽量扮出一付天真可爱的笑面虎模样问道。
孩子还是瞪着他不说话。
“告诉叔叔,叔叔给你买麦芽糖吃,好不好?”杜文浩摸出两文钱在孩子面前晃了晃,孩子却害怕地往母亲怀里缩。
“那把你的小手伸出来,让叔叔给你看看脉,看看你小肚肚里有没有虫,好不好?”
还是一双大眼睛望着他不动。
“那把舌头吐出来让叔叔看看好不好?喏,象叔叔这样!让叔叔看看你的舌苔。”杜文浩扮了个鬼脸,舌头伸了出来,还乌拉了两声。
这下孩子连脸都埋在母亲怀里去不瞧他了。
这之后,无论杜文浩如何花言巧语连哄带骗,又装老虎又装小狗的,孩子就是不给他面子,不仅不肯拿出手来让他号脉,连脸都不肯转过来。他母亲只好用强,可手还没扯出来,眼泪却先出来了,嚎啕大哭,扭屁股甩手,最后干脆躺在地上打滚,两脚乱踢。无论他母亲如何哄吓,就是不起。最后他母亲只好骗他说不看病了回家,孩子这才让母亲抱起来。
杜文浩觉得自己很失败,怎么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只好苦着脸道:“他不让我看,这怎么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啊!还是你说说,孩子究竟怎么了?”
他母亲这才叹了口气,说道:“他不肯吃饭,鸡鸭鱼肉放在面前,连筷子都不肯拿,原先他可胖了哩,两个月前开始这样的。这不,都瘦得一把骨头了,一家人都要急死了!抱着去济世堂让钱神医的徒弟阎大夫瞧过,开了十多味药,却也没什么效果。听说你们五味堂新来的坐堂大夫虽然年轻,本事可不小,县尉大人的二奶奶得了绝症,连济世堂钱神医都治不好,楞给您治好了,所以抱着孩子来让您瞧瞧。我们家可就这根独苗,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我可怎么活啊”
“娘!回家了!走了走了!”孩子在他怀里两脚乱踢,双手乱打,很显然,这小孩在家里被溺爱宠坏了。
“好好!回家!对不起,杜先生,孩子不听话,等他乖了我再抱他来!”
“不来!不来!再不准来!”孩子使劲扭着身子,两只小拳头在母亲肩膀上乱打着。
“好好!不来!我的小祖宗,咱们不来了啊。走,回家了。”
这妇人抱着孩子转身正要出去,忽然又站住了,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正是神医钱不收,还有他两个徒弟。
林青黛忙迎上去道:“钱神医来了!真是稀客,快请厢房客厅里坐!英子,倒茶!”
“多谢林掌柜!先等等。”钱不收拱手道,没进厢房客厅,瞧了一眼那妇人怀里的孩子,微笑道:“怎么?孩子瞧病不听话?”
妇人陪笑道:“是啊,钱神医。”
“啥毛病啊?”
“老不吃东西,瘦得皮包骨头了,别的大夫瞧了,也没见好,所以抱来给杜大夫瞧瞧,偏偏孩子不听话,死活不让看,唉”
钱不收哦了一声,微笑道:“让我瞧瞧吧?”
妇人大喜:“那感情好,上回我就是抱着孩子去了你们济世堂找神医您瞧病去了,偏巧你去了府城,没在堂上,是阎大夫给瞧的,现在神医您亲自给孩子瞧病,那就好了。”
“你去过鄙堂?”钱不收疑惑地问了句,转头望了望阎妙手。阎妙手讪讪道:“师父,是我给这孩子瞧的,开了方子,不过她没抱孩子来复诊,所以也不知道是否对症。”
“你瞧这孩子是什么病症?给孩子开了些什么药?”
“徒儿以为,孩子乃是脾虚,故用了益气健脾的方子,参苓白术散加减。”
钱不收点点头,对林青黛拱手道:“林掌柜,老朽想借贵堂给这孩子瞧瞧病,不知可否?”
“行啊,钱神医请便!”林青黛微笑道。
钱不收朝杜文浩拱拱手,在一旁的长椅子上坐下,那妇人也抱着孩子在椅子上坐下,孩子躲在母亲怀里扭着身子要回家。
钱不收并不急着问诊,只是微笑着捋着胡须望着孩子,听任他在母亲怀里闹腾,一双眼上下观察着孩子的身形、动作、说话和反应。那妇人一直哄着诳着孩子让他给大夫瞧病,可孩子就是不听。一直闹腾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不停歇。
钱不收这才问妇人道:“孩子什么时候不肯吃东西的?”
“大概两个月前吧,一次家里设宴,有道菜孩子特别喜欢吃,一口气吃了两大盘,那以后就再不想吃东西,日渐消瘦了。”
“哦,都用了什么药方啊?”
“就济世堂阎大夫开的药,服了十多剂,也不见,这个,家里人见他体虚,给他炖了鸡汁,喂了人参汤,却也不见好。”
“嗯,孩子睡觉怎么样?”
妇人道:“晚上睡不好,老出汗,手心发烫。”
“大小便呢?好不好?”
“不太好,小便黄,大便干燥。两三天才解一次便。
这时,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一个背着框卖麦芽糖的小贩吆喝着走过门口,钱不收叫道:“卖糖的,进来,买糖!”
“来嘞!”那小贩笑呵呵进了药铺,把背上的箩筐放下,从里面端出一木托盘,里面撒着麦面,上面一大块麦芽糖,已经卖掉了一角了,“要多少啊您?”
钱不收微笑着对孩子道:“想吃糖吗?爷爷请你吃!”
孩子慢慢转过头来,瞧了一眼托盘里的麦芽糖,眼神中并没有其他孩子的喜悦的光芒,茫然地瞧了钱不收一眼,又扭头躲进母亲怀里。
第37章 小儿辩证()
钱不收示意切下一小块糖,两手拈着递过去:“来!吃吧,很甜的!”
妇人有些受宠若惊,忙把怀里的孩子扳过来,说道:“欢儿,快!神医爷爷给你糖吃哩,快接着,谢谢爷爷啊!”
孩子终于伸出枯瘦的手。钱不收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将那块麦芽糖举在他面前,微笑问道:“喜欢吃糖吗?”
孩子点点头,却又马上摇头,想缩回手,却被钱不收握着不放。正要哭闹,钱不收已经将那麦芽糖慢慢放在了他的手心:“来!吃吧!很好吃的!要用舌头舔,不能用牙齿咬,不然会粘掉你的牙的哟!”随即笑嘻嘻放开了孩子的手,顺势拍了一下孩子鼓起的肚囊,笑道:“好好吃东西哟,身子才能康健!”
小孩瞄了他一眼,拿着麦芽糖,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眉头一皱,又舔了舔,终于吧嗒一声,把糖扔到了地上,扭过身又躲进了妇人怀里。
“这孩子!”妇人脸通红,歉意地朝钱不收笑了笑,伸手在孩子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你么这么不听话!怎么把爷爷给的糖扔地上?”
孩子立即杀猪一般嚎叫起来,屁股一蹲,躺在地上满地打滚。
妇人更是尴尬,蹲在地上哄着孩子,一边跟钱不收道歉说对不起。
“不碍事,老朽已经诊到孩子的脉了,也看到了他的舌象。”钱不收却笑了,捋着胡须,转身对阎妙手道:“你为何要认证为脾虚?”
阎妙手神情有些尴尬,涨红着脸道:“这孩子来诊病时,就跟刚才一样,不让徒儿诊脉,也不给看舌象,徒儿见他消瘦、面黄、腹胀、厌食,故认为是脾虚。”
钱不收又望向憨头:“你呢?你觉得你师兄认证如何?”
憨头是个直肠子,憨憨笑道:“诸病源候论云:‘小儿食,不可过饱,饱则伤脾,脾伤不能消于食,令小儿四肢沉重,身体若热,面黄腹大是也。’师父您教导云:‘脾主困,实则困睡,身热饮水,虚则吐泻生风’,又云:‘脾病,困睡泄泻,不思饮食’。所以,徒儿认为,师兄诊断是有道理的。孩子应当是脾虚,应当调治脾胃。”
“那为何你师兄下的药方,孩子吃了没有效果呢?”
憨头不好意思挠挠头:“这个,徒儿也不知道。”
“那是因为方不对证!”钱不收叹了口气,摇摇头,“为师说过很多次了,替孩子瞧病,要特别注意望诊,要特别注意从面部和眼部诊察小儿的五脏疾病,另外还有注意孩子的身形动作。憨头,你说说,该如何给孩子望诊?”
憨头咳嗽一声,仰着脑袋背道:“师父教导云:‘望面,以左腮为肝,右腮为肺,额上为心,鼻为脾,颏为肾。其望目,赤者心热,淡红心虚热,黄者脾热,无精光者肾虚。’另观睡卧是仰是俯,睡时是上窜还是下窜,手足是否动摇,皆主五脏之病。师父云:‘心主惊、实则叫哭发热、饮水而摇搐,虚则卧而悸动不安。肝主风,实则目直大叫,呵欠,项急顿闷;虚则咬牙,多欠气。热则外生气,湿则内生气”
“行了,你再说说该如何为小儿诊察脉象?”
“师父教导云:‘小儿脉乱不治,气不和脉弦急,伤食沉缓,虚惊促急,风浮,冷沉细’——师父,小儿六种脉象都要背吗?’”
“不用背了,让你这样背下去,天黑也背不完。”钱不收捋着胡须苦笑道,“你既然已经记住这些诊察之法,那你再瞧瞧,孩子该如何辩证?”
憨头歪着脑袋凑过去瞧那孩子,好一会,才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师父,如果不是脾虚,那徒儿不知了”
钱不收叹了口气:“适才为师已经替这孩子诊脉望舌,这孩子脉细沉滑,舌尖红,苔中微黄而厚。加之形体消瘦,面色萎黄,纳呆厌食,嗳腐口臭,腹胀如鼓,夜寐不安,尿黄多汗,大便干燥,当为何证?”
一直静静看着的杜文浩暗自吃惊,心想这老头果真厉害,用给麦芽糖这机会握一下孩子的手腕,立即察觉清楚了脉象,让孩子舔麦芽糖的功夫,便观察到了孩子的舌象,不仅方法巧妙,且能在短短一瞬间便准确诊出脉象和舌象,可谓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片刻间便将孩子的病症查问清楚,真不愧神医的称号。只不过,他徒弟刚才背的东西,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憨头听了钱不收的话,恍然大悟,涨红着脸挠挠脑袋,说道:“师父,徒儿知道了,这,这是宿食积滞,停聚不化之症!”
“嗯!脾虚不是脾伤,小儿伤食,应当消导化滞,这病自然就痊愈了,可你却误以为是脾虚,投以益气健脾之药,加之小儿家人误补人参、鸡汁等,导致邪实壅滞,纳呆厌食,腹胀如鼓,要知道,不管是食补还是药补,都会误病的,不仅不能治好本身病症,反倒会加剧病痛,正所谓‘误补益疾’啊!”
阎妙手和憨头连连点头,躬身道:“谨记师父教诲!”
“嗯,那你们现在说说吧,该如何下方?”
憨头熟读医典,可谓倒背如流,却不会变通,师父没指名让他背哪个药方,他便仰着脑袋挨着回忆医典,结果满脑袋都是各种医治积滞的经方,不知如何取舍。在他闷着脑袋思索的时候,阎妙手到底是师兄,脑瓜也灵,一转念便想好了,躬身道:“师父,既然是积滞,该当消食导滞、和胃清热,先攻下再补脾健胃。”
“嗯,那你给孩子重新开方吧。”
“是!”
杜文浩忙起身让位,阎妙手也不谦让,大刺刺坐在椅子上,提起毛笔,工工整整写了一药方,这笔字倒还不错。拿起来,迟疑片刻,问道:“师父,是回堂里拿药,还是在这拿药?”
“废话!你在这开的药方,自然在这五味堂拿药了。”
“是!”
憨头将药方递给那妇人,妇人连声称谢,忙接了过来,递给伙计吴聪。吴聪接过,瞧了林青黛一眼,见她微笑不语,并不反对,这才开始照方抓药。
那妇人拿了药,付了药资诊金,连声谢过,抱着孩子走了。
钱不收这才起身走到杜文浩面前,拱手道:“杜先生,适才劣徒到堂上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