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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盛明贤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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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话音刚落,太皇太后脱口道:“两名内侍方搅乱人群,对面的刺客便动了手,如此巧合,匪夷所思!”

这消息是太后始料未及的,她脑子一下懵了。

毛贵、王青二人竟然是在刺客现身的彩楼对面闯下了祸,且双方动手的时间还如此吻合!

只见她款款起身,敛衽拜伏于地,“都怪臣妾管教无方,那两个蠢奴不知轻重,闯下大祸,臣妾愿受太皇太后责罚。只因去年先帝新丧,臣妾又换了身份,宫中陈设过于明艳终是不好,臣妾便命人造了清册,定于今年元夕赴灯市采办,这纯属两个蠢奴的无心之失啊,太皇太后!”

“放着御用监不去使唤,而去使唤两个毛头内侍,岂非咄咄怪事!”

“去年迁宫所费甚巨,再说,眼下内府库空虚,臣妾实不忍虚耗公帑。太皇太后若不信,有清册为证,清册上的陈年旧迹不会说谎。”太后微微抬起头,眼中分明闪着泪光,一向强势的她此刻竟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皇太后収起眼中寒芒,沉吟片刻,幽然道:“那两个蠢奴无端扰民,致伤数十人,着实可恶!”

“臣妾已派人传话,托臣妾的兄长妥为善后,至于那两个蠢奴……”

“暂且饶了他二人,此事不宜声张,你皇太后的声誉自己不看重,皇帝还是要看重的。哼,回去闭门思过!”

出了清宁宫,寒风吹来,太后打了个激灵,她驻足忍了许久,方不至于泪奔。

梅子紧紧扶住太后。方才她侯在门外,里面的谈话大多飘入了她的耳中,环视一番见四下无人,便附在太后耳边忿然道:“肯定是福安宫捣的鬼!宫中都传开了,吴太妃的兄长将毛贵、王青的事遍告刑部、锦衣卫、顺天府,今日一早,吴太妃曾见过太皇太后,分明有人煽风点火。”

挑事的不是那贱人还能是谁!

派内侍跟踪毛贵、王青二人,好阴毒!

太后眼中闪过两道凌厉的光芒,淤积于胸中的委屈感顷刻间化作熊熊怒焰,炙烤得她难以自控。

“去福安宫!”

……

福安宫内,吴太妃半躺在榻上,两日前,她偶染风寒,今早去了趟清宁宫,病情似乎加重了。此刻,一名宫女正给她喂汤药。

太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掌将宫女手中的汤碗打翻在地,目光如利刃般扫向众宫女。众宫女惶恐地退了出去。

臣妾身染寒疾,恕臣妾不能给皇太后行礼。”吴太妃眼中掠过一丝幽怨,脸上并无怯意。

太后双手抓住吴太妃两肩,将她掀翻在榻上。“贱婢!哀家当初便该让你滚出宫去!“”

吴太妃撑起身子,一双秀目隐含着坚毅。“臣妾闲来无事,偶读《战国策》,秦国大将甘茂对苏秦的弟弟苏代讲过一个小故事,让臣妾感同身受。江上有群女子,夜间聚在一起做女红,其中一女家贫无烛,众人都嫌弃她,被驱离时,她说:‘我家贫无烛,所以常常先到,扫屋铺席,你们何必爱惜空照四壁的余光?我借得于你们无用的余光而做于你们有用的事,有何不好?’皇太后,您当年宠冠后宫,臣妾自知出身卑微,对您殷勤侍奉,毕恭毕敬,如此借得余宠,于您的名位又有何碍?再说,即便无臣妾,也有其他女子分宠,您又何必容不下臣妾?”

太后凝目盯视吴太妃,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虽染寒疾,却容光焕发,看上去何止比自己小三岁?她分明比十年前更加美艳动人。

“贱婢!为何小题大做,构陷哀家?”“啪”的一声,吴太妃挨了一记耳光。

吴太妃凄然一笑,道:“小题大做?皇太后说得真好!臣妾的兄长身为人臣,自当以实情相告,岂能欺下瞒上?皇太后也不想想,臣妾虽知毛贵、王青闯下的祸事,但太皇太后若不问,臣妾怎会多嘴?谁知太皇太后是不是明知故问?您何必因此事而迁怒于臣妾!”

“为尊者讳乃人伦至理,岂容你巧言狡辩!”

“皇太后您是尊者,那二人不是。”

“贱婢!”太后盛怒,将吴太妃猛拽下榻。

吴太妃惊道:“请皇太后自重,臣妾虽出身卑微,却是先帝的妃嫔,当今皇帝的庶母!”

“哀家管束后宫,责无旁贷!”

“管束后宫?”胡吉祥突然闯了进来,沉声道:“而今有太皇太后主事,后宫无人不在偷闲。待天子成年后,自有皇后打理六宫事务,皇太后还是与诸位太妃太嫔一道颐养天年吧。”来到吴太妃身前,一眼瞧见她脸上的指印,愤然道:“后宫不讲理,前朝自有讲理的地方!”

这一威胁立竿见影,只见太后脸色一震,久久说不出话来。

胡吉祥的性情于退位时大变,先帝殡天后再变,她本是一个温良恭俭让齐备的深宫妇人,但如今一见太后,就摆出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样子。而吴氏也在变,不再是过去那个任人践踏,逆来顺受的得宠婢女。如今面对太后时,前者往往以硬碰硬,后者则是柔中带刚,二人抱团取暖,太后每每无计可施。

更令太后忌惮的是,二人在朝中的势力不消反长,同情她们的人越来越多。

太后有些后悔,自己一时随性,折辱吴氏,此事一旦闹到前朝,势必掀起狂澜。

只怕许多朝臣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但太后不想示弱,她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扬长而去。


第二十五章 余波激荡(三)


午初时分,太皇太后沉着脸出了清宁宫,身后跟着一群女官。

忽然,她眉间一动,蓦然驻足,凝思片刻,撇下那群女官,独自返回清宁宫。

穿过一条翠柏掩映的甬道,耳听东阁内寂然无声。

她缓缓走入东阁,数名站着都快入梦的宫女略显慌乱地正欲见礼,却被挥退出去。

书案前,朱祁铭手捧《新唐书》正看得入神,神思已在物外。

太皇太后在书案前轻轻入座,静静望着对面的小小读书郎。空中飘来一缕梅香,一丝琴音,绵绵悠悠,于是,所有的心事全部卸下,苍老的面容透出安详来。

朱祁铭翻页很快,这让太皇太后相信了刘伯温幼时一目七行的传说。

他的神情十分专注,眼中的异彩让人好奇:书上的文字是否万分的引人入胜。

终于,他合上了书本,微微仰头,似在深思与回味。只是此番凝眸太久,以至于太皇太后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可惜,他还是无感,好在此时离天黑尚早,否则,只怕下一刻醒过神来,会有今夕何夕的恍然。

良久后,朱祁铭长出一口气,舒展双眉,这才悠悠看向对面的人,略显讶异地喜道:“皇祖母来啦。”起身就要见礼,太皇太后忙示意他坐下。

太皇太后打趣道:“你读书时像个书痴!”

朱祁铭嘻嘻一笑,算作应答。

默然片刻,太皇太后徐徐道:“一年前,两宫送赏,将紫禁城的不宁带到了越王府,而今你来到紫禁城,似要将那丝不宁悉数奉还,还带着孳息,一往一来,事易时移,真是天意!唉,是该做个了结了。”

入眼的是皇祖母无比安详的面容,入耳的却是十分沉重的话题,虽然前半截话不难会意,后半截话却令人不解。朱祁铭不禁茫然。

望着孙儿发怔的模样,太皇太后一声轻叹,“你在这里有个安静的书房实属幸事,只怕皇帝那边已闹翻了天,一时半会难得安宁。”

朱祁铭立马想到了皇祖母昨晚提及的“紫禁城风云”,再看皇祖母成竹在胸的神态,便知自己不必去为此浪费心思了。

……

红蓼赴孙府传讯,孙府称皇上已谕内侍监善后,她便无趣地上了马车,匆匆返程。

途经灯市时,听闻锦衣卫在彩楼内查案,她心内一动,吩咐车夫驱车来到彩楼前,想入内一探究竟。

楼内一片狼藉。

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顺一人端坐在微倾的藤椅上,悠然自得地品茗,并没有察觉到红蓼的到来。

红蓼静静盯视马顺,只觉得年不足三十的他似有满腹心机,不过,那悠闲自在的神态表明他的心思不在查案上。

“门前不见锦衣卫校尉,莫非马大人竟是孤身独闯危楼?哟,这份胆识真令人佩服!”

短暂的讶异之后,马顺缓缓起身,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将众人赶上了楼,正好给姑娘腾地方。怎么,皇太后如此在意案情,竟派姑娘前来打探?”

红蓼莞尔一笑,漫不经心地浏览起楼内陈设来。

“在意怎样,不在意又怎样?惊天大案注定要成无头悬案,在意与否还不是一样?”

马顺略一愣神,继而一阵轻笑,只是那笑声有些干涩。

“姑娘此言何意?”

红蓼双目紧盯马顺,一瞬不瞬。

“若能破解悬案,日后徐指挥使的地位便无人能够撼动,难道马大人甘愿久居人下?当然喽,这得看王公公的意思了,王公公看徐恭颇不顺眼,多半希望此案于马大人有益,如此一来,悬案自然还得悬着。”

马顺面色一震,不无尴尬地道:“请姑娘慎言。皇上还是太子时,一直由王公公……阿父陪侍、教导,阿父忠心耿耿,怎会徇私?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世间常情,姑娘不可随意揣度。”

红蓼不禁深感失望,如此惊天大案居然被人拿来大做官场倾轧文章,却无人真心关注案情本身。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见得吧,如今唯有内侍监冒出了王公公、喜公公这两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前朝却全是老面孔。”

马顺沉声道:“姑娘的心思用错了地方!王子遇刺案发后,昨夜便有重臣指谪法度松弛,今早刑部又被揭出几桩成年冤案,五位辅政大臣正合议整肃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明眼人谁不知那是有人想浑水摸鱼,乘机安插门生故吏,以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方是皇太后感兴趣的大事!”

红蓼心内大惊,看来,王子遇刺一案将被许多人借用,何止王振在打小算盘?她预感到宫中会有大事发生,便辞了马顺,匆匆返回宫中。

早有咸熙宫的婢女珞儿侯在玄武门内,一见红蓼,疾上前将太后折辱吴太妃的事悄悄告诉了她。

“此事不知为何这么快便传入百官耳中,许多官员要强闯乾清宫进谏,被禁卫挡在乾清门外,姐姐在皇上跟前方便走动,皇太后命姐姐去瞧瞧那边的情形。”珞儿显得十分焦急。

红蓼支走珞儿,一时间神情恍惚,只是凭着潜意识沿宫道南行。

往日的后宫争斗令人触目惊心,但与眼下内外臣的权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这惊天大案如豆粒一般被无数人压榨,直到渗出最后一滴油水,方能躲开贪婪的人心。

而榨取油水的人无不宣扬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直接无视此案的苦主本是太皇太后亲孙的事实。

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来,红蓼蓦然神醒。不知不觉间,她已到了乾清宫前。

只见数十名禁卫组成人墙,将上百名朝臣挡在乾清门外。

朝臣欲闯宫进谏,饶是一介文人,却也甚是疯狂,口中喝斥不断,身子反复撞击那道人墙。禁卫渐渐力有不支。

突然,人墙被挤开了一道口子,当这道口子重新合上时,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与言领着十多名御史已闯进了乾清宫。

……

乾清宫内,朱祁镇稚嫩的脸上满是不安。

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杨士奇扫了众御史一眼,劝道:“后宫之事说到底是皇上的家事,你们须三思而行。”

“天子无家事,天子的家事便是天下事!”陈与言一言顶得杨士奇语塞。

王振站在御座侧前方,怒视众人。

陈与言颇为激愤,“陛下,吴太妃乃先帝之妃,当今天子之庶母,却被人视为奴婢呼来唤去,辱及先帝,损及天子孝名,臣不解,陛下对此为何不闻不问?”

朱祁镇张皇无措地看向王振。

王振喝道:“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分明有不臣之心!”

陈与言沉声道:“犯颜直谏实属言官本份,内官阻塞言路,可合规制?”

不待王振发声,另一御史抢上前道:“前朝、后宫须有井然的秩序,方能昭示大明森严的法度,如今皇太妃为人所伤,言官为人所胁,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何法度可言!”

王振的脸色由白到红,由红到紫,额上青筋微微凸起。

“来人!藐视君上,廷杖二十!”

忽然,一声断喝传了进来。

“住手!”

随着这声断喝,一群女官簇拥着太皇太后来到殿中。

众臣无不跪伏于地,齐道:“臣叩见太皇太后!”

朱祁镇如见救星,忙离座上前施礼。

太皇太后瞪着王振,怒道:“我大明的御史、给事中皆为言官,上讽天子之失,下劾百官之过,从不因言获罪。内臣假君威而胁迫言官,想火上浇油么?留着你终是祸害,来人,将他拖出去!”

两名带刀女官应声上前,王振吓得面无人色。

朱祁镇慌忙求情道:“皇祖母饶了王先生吧,都是孙儿的不是,请皇祖母开恩!”

“先生?”太皇太后见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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