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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

彭加木失踪始末-第25部分

小说: 彭加木失踪始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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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彭加木来到上海中山医院,像一个普通的病人一样,排队挂号,到内科看病。

内科医生稍作检查,便知道病情不轻,便把他转到急诊室。

在急诊室,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仔细检查了彭加木病情。这位主治医生叫曹凤岗,她富有经验。经过检查,她在病历卡上记下了彭加木的症状:

眼球突出,上半身已水肿,颈部及左胸静脉怒张,静脉压330毫米汞柱。不能平卧,呼吸急促,胸口作痛。

静脉压330毫米汞柱,这比正常人要高出一倍多呢!

曹医生初步诊断的结论是“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

检查完之后,彭加木坐在长椅上,等待曹医生给他开药方,谁知曹医生给他开的不是药方,却是一张住院通知单!

“住院?”彭加木愕然,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是的。”曹医生用斩钉截铁般的口吻说道,“你必须马上住院。回家准备一下,明天就住进来!”

这时,彭加木感到有点不妙;他从普通门诊,一下子就“升级”到急诊;从急诊,又一下子“升级”到住院。当时,中山医院的病房相当紧张,有的病人想住院还住不进来呢。

回到家里,夏叔芳关切地问他:“医生说些什么?”

彭加木轻描淡写地说道:“她说没什么病,只是叫我住院详细检查一下。”

这真是天下奇闻:没什么病,居然要住院!彭加木住院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平生破天荒地第一次住院。”

曹医生对彭加木详细地进行检查,因为“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只是初步结论,引起这种病症的原因很多,只有查明病因才能对症下药。

曹医生用X光透视彭加木的胸部,接着,她又对彭加木进行多方面的化验和临床观察。不久,曹医生把诊断结果通知了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托他们转告彭加木所在单位——中国科学院综合考察委员会。另外,曹医生还把夏叔芳请来了,把诊断结果告诉了她,并嘱咐她必须对彭加木严格保密,不许走漏半点风声。

曹医生的诊断结果是什么呢?她经过反复检查及与别的医生共同会诊,确定彭加木患“纵膈障恶性肿瘤”。

恶性肿瘤,就是癌。纵膈部位,是气管、食道以及大血管等器官必经的通道,是要害部位。彭加木身上的恶性肿瘤,便长在气管、食道与心脏之间,当时已经有两个拳头那么大。

正因为这样,它压迫呼吸,压迫静脉血管,造成“上腔静脉压迫综合征”。

曹医生如实地告诉夏叔芳,根据医学文献记载,这种病人一般只能够活半年,最多不过活两年。

曹医生劝夏叔芳给彭加木多买点好吃的东西,让他心情愉快点——他的“余年”已是屈指可数了。

夏叔芳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她家就在中山医院附近,这么一小段路竟走了好久,她的内心矛盾极了:知道丈夫病入膏肓,可是,在他的面前又要强作笑颜,不能流露丝毫悲伤之情。“纵膈障恶性肿瘤”,这真是晴天霹雳,打在她那幸福的小家庭头上。要知道她的丈夫才32岁,儿子才5岁,女儿才2岁!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够挣脱死神的魔爪!然而,医生的话,俨然像宣读“死刑判决书”似的,她的幻想破灭了。

回到家里,夏叔芳关上门,瘫倒在床上,热泪纵横……

◆出色的答卷

彭加木是一个敏感的人。他察言观色,从医生、护士、妻子的脸色之中(尽管她们都躲躲闪闪,假装太平无事),从他所住的癌症病房,已经明白了自己患什么病。他几次三番向医生打听,医生总是“王顾左右而言他”,答非所问。

一天,曹医生查病房,来到彭加木床前时,偶然看见他的枕边放着厚厚的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印着三个大字:“肿瘤学”!

曹医生的脸上掠过惊讶的神色。她立即恢复常态,若无其事地劝告彭加木道:“不要胡思乱想!”

谁知彭加木却坐了起来!郑重其事地对曹医生说:“请如实地告诉我,我经受得起!我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把病情告诉我,我好安排时间。另外,我知道了自己什么病,也好跟你们更好地合作进行治疗。”

曹医生曾给许许多多癌症病人看病,像这样的病人却遇到不多!曹医生深受感动,正想把真情告诉他,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因为根据一般的情况,不把真情告诉病人,不会加重病人的思想负担,有利于治疗。于是,曹医生只好含含糊糊地对他说:“你的胸口,有一个硬块。”

“是肿瘤?”彭加木立即追问道。

“你别一听肿瘤就害怕。”曹医生连忙安慰道,“肿瘤分为良性和恶性两种。大多数肿瘤都是良性的,很容易治的。你的肿瘤,经我们诊断,是良性的。”

彭加木敏锐地从曹医生那言不由衷的神色中,看出她的话是在安慰自己。

彭加木的心情是复杂的。生活,又给他出了一道严峻的考题。

彭加木想些什么呢?他自己的话,是最真实的。他曾这样写道:

当时我的心情是十分沉重的,我正要为祖国的科学事业做一点事,却偏偏生了这种讨厌的病,而且我患的病是不能维持很久的,生命是有了限期的。

怎么办呢?当时,我想,既然病了,就要面对现实,怕,有什么用呢?如果在疾病面前害怕起来,意志消沉,一天到晚想着,吃不下,睡不着,那么小病也会变成大病,我想这绝不是办法。那么怎么办呢?

吃得好一点,喝得好一点,马马虎虎等死吗?这种态度也是不正确的。人活着只是为了吃吃喝喝吗?不,我们共产党人有着崇高的革命理想,作为一个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应该为革命,为建设社会主义出力。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是如果能够尽自己的力量为革命事业作出贡献,那他就活得有意义,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我也要把工作做好。当时,我又想起了许多前辈同疾病搏斗的英雄事例,像吴运铎、高士其,这些不都是我学习的榜样吗?同时也想起了我入党时在志愿书上写下的决心:我准备接受最严峻的考验。我想既然已经病了,就应当一不要怕,二要积极治疗,争取让体力恢复到一定程度时,就抓紧时间努力工作,把应该做的事情赶快做好,至少也作个交代。我想作为一个革命者,对待疾病应该有革命者气概。

我查了查医学文献资料,对疾病前途作了分析估计,得出三种可能性。第一种可能是彻底治好,成为医学上的特例;第二种可能是病时好时发,这样也可以争取时间再到边疆去做一些工作;最后一种是最坏的估计,那就是只能延长时间。即使这样,我也要尽量争取时间,能干一天就干一天。

这,就是彭加木在生死关头,写下的一份出色的答卷!

◆病危时的诗

遵照曹医生的嘱咐,大家对彭加木实行严格的“保密”,不让他知道病情。然而,彭加木自己尽管已经猜到了患什么病,却又倒过来对大家进行“保密”,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仿佛在一出悲剧之中,却夹杂着几分喜剧的色彩:夏叔芳来探望彭加木了,坐在床头,强装笑颜,说他很快就会出院,很快就能见到孩子,(医院规定,幼儿是不许带到房中来的)。彭加木呢?脸上堆笑,说自己正在一天天好起来,很快就会回家的,一回家就给孩子们来一颗“糖衣炮弹”!他们俩有说有笑,其实,他们俩心里都明白,患癌症者生还,特别是像彭加木那样严重的病症,几乎绝无仅有!

治疗开始了。这种治疗不是一般的打针吃药,却给病人在精神上带来莫大的痛楚。

在当时,对付恶性肿瘤主要是两种治疗方法:一是注射氮芥,一是深度X光照射。

氮芥是一种具有强烈毒性的药物。用它治疗恶性肿瘤,可以说是一种“以毒攻毒”的方法。氮芥是白色的药粉,溶解在葡萄糖溶液中,滴入静脉。在注射之后,引起很大的副作用:病人恶心,一吃东西就呕吐。打一次氮芥,要接连呕吐几天!

彭加木住的是大病房,有十五张病床。病人们打了氮芥之后,病房里充满呕吐之声。有时,一个病人吐了,引起大家恶心,产生“连锁反应”,纷纷呕吐起来。正因为这样,许多病人请求护士不要打氮芥,或者减少剂量。

然而,当护士问彭加木反应怎么样,他却笑笑说:“没什么,反应不大,一切都照常,用药剂量可别减少,继续治下去,没关系,我吃得消!”

彭加木真的“反应不大”吗?其实,他也在那里不断地呕吐。他吃了吐,吐了又坚持吃。

他把吃饭当作一项战斗任务来完成,忍着苦痛往下咽。刚咽进去又哇哇吐了出来。

他打了氮芥,稍微好一点,便在病房里进行“现身说法”,劝别的病人坚持打氮芥。他与别的病人“同病相怜”,他讲的话比医生的话作用大得多!

至于深度X光照射,也不好受。强烈的X光,能够杀死癌细胞,可是,X光是不长“眼睛”的,往往也误伤了许多正常的体细胞。每照一次,血液中的白血133球明显减少,患者感到疲倦不堪,浑身乏力。另外,在照射前要口服一种酸性的药物。这种药很酸,勉强吃了进去,才几分钟,便常常吐出来了。后来,彭加木想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分几次把药吃进去,每次又同时服两片小苏打,中和了酸性,这样终于使药不吐出来。

曹医生看着他用惊人的毅力,忍受病痛,深为感动。一边用X光照射他,一边流下热泪。

彭加木躺在那里,额上渗着豆大的冷汗珠,诚挚地对曹医生说道:“一切肉体上的痛苦我都能忍受,只要把病治好,使我能多工作一些时候!”

不久彭加木发起高烧来,连续几天体温达40℃,彭加木又“升级”了。曹医生填写了“病危通知单”,护士们把彭加木送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是专门接待垂危病人的,那里由护士日夜守在旁边看护。彭加木不知道为什么把他从大病房送进了单人病房,吵着要回去,说是这里太孤单,不如在大病房里可以跟病友人有说有笑。

护士们只瞒着他,说道:“你患了流行性感冒,要隔离,所以叫你住单间。”

不久,彭加木明白了单间的含义。这些单间是用薄板隔成的。他听见隔壁的单间里传来了痛哭之声。从人们的对话中,他知道了那里一个垂危的病人刚刚死去,知道这种单间的名称叫做“抢救室”。

彭加木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偶尔他侧过身来,从窗口望出去,唷,他看到了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实验大楼!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插翅高飞,飞到那里去,飞到边疆去!

“诗言志”。平常虽然爱诗,但不大写诗的彭加木,此时此刻触动了诗兴。他在生命垂危时刻,在抢救室里,写下了这样豪情感人的诗篇:

昂藏七尺志常多,

改造戈壁竟若何?

虎出山林威失恃,

岂甘俯首让沉疴!

这首诗后来发表在1964年3月6日出版的第5期上海《支部生活》半月刊。

◆祸不单行

真是“屋漏偏遇连绵雨,船漏偏遇顶头风”,就在彭加木病危的时刻,祸不单134行,家里又出了大乱子!

那时候,女儿彭荔传染了猩红热,不能上托儿所。医生要夏叔芳把女儿送到上海市传染病医院隔离。夏叔芳心里想,丈夫住抢救室,女儿再住隔离室,每天两头跑,怎么受得了?

没办法,夏叔芳只好把女儿放在家中。可是,又怕儿子彭海传上猩红热。如果让女儿单独住一个房间,她才两岁,怎么放心呢?夏叔芳只好把自己的卧室用白布隔起来,女儿住在一边,她带着五岁的儿子睡在另一边床上。

那天清晨,儿子吵着要起床。夏叔芳由于这几天累了,在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儿子的喊声,便对他说:“你把床头的衣服拿过来,我帮你穿。”

儿子在床上爬着,正要伸手去取衣服,谁知他头重脚轻,摔了跤,头撞在床头柜的玻璃板上。“哇!”儿子一声大哭,惊醒了夏叔芳。她抱起儿子一看,只见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血肉模糊,头发上沾满鲜血。

夏叔芳把女儿交给老阿姨,自己背着儿子,一脚高,一脚低地朝中山医院跑去。彭海被送进了急诊室,医生给他缝了八针,伤口的血才算止住了。

夏叔芳一边送儿子看病,一边心中忐忑不安。她生怕碰上彭加木。万一这件事给丈夫知道了,只会加重他的病情。

真是“无巧不成书”,正当夏叔芳背着儿子走出急诊室,从医院的走廊上走过时,迎面推来一辆手推车。

夏叔芳定眼一看,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高烧未退、奄奄一息的彭加木!此时,护士们正推着他去照X光。

夏叔芳躲闪不及,彭加木已经看见她了。

夏叔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生怕丈夫为此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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