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王-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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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没落,那边电话接通,恰巧电梯抵达,两人前后走了进去。
俞绍嘉自觉保持安静,不再说话,一边心不在焉地喝咖啡,一边听柯谨睿讲话。
不消片刻,二十七层到了,门朝两侧滑开,柯谨睿却没有动。
俞绍嘉伸手拦住,防止电梯门闭合,正好听见柯谨睿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送了哪家医院?”俞绍嘉蓦地愣住,匆匆回头看他。
两人视线相遇,柯谨睿神色严肃,对他小幅摇头,就没了别的表示。对方给了回答,他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又问:“我姐知道了么?”又是一阵沉默,柯谨睿听得认真,直到电梯响起警铃,他才缓步走进走廊。
俞绍嘉默默陪在旁边,临进办公室前,他听见柯谨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柯谨睿道:“关瓒呢?”
那则通话又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俞绍嘉关门,柯谨睿挂了电话。他没有落座,手指快速点了屏幕几下,最终还是犹豫了。俞绍嘉盯着他迟迟没有落下的手指,静了半晌,问:“到底怎么了?”
“出了点事。”柯谨睿说,“挺复杂的,我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总之现在的情况是老爷子心梗复发住院了,瓒瓒……”他顿了顿,片刻后才复又开口,“瓒瓒目前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们爷孙俩还能有矛盾?”俞绍嘉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不可思议,“我看老爷子对关瓒可是比对你都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柯谨睿不甚明显地略一叹气:“有好多事你都不知道。”
俞绍嘉不明所以,但依然很理解地点了点头:“那现在呢,你是去医院还是去找关瓒?”
柯谨睿道:“关瓒的性格我心里清楚,他平时看上去温和又善解人意,好像一点脾气都没有,可实际上骨子里倔得很,我去找他,还真不一定能把人找回来。”说完,柯谨睿犹豫了,握着手机往落地窗所在的方向踱了几步。“这样吧,”他回身看向俞绍嘉,“我试着给他打个电话,如果手机还没关机,你就帮我把位置定出来。”
“没问题。”俞绍嘉一口答应,拉开办公桌后的高背椅坐下,启动桌上的台式机。
柯谨睿在落地窗前站定,按下关瓒的手机号。几秒种后,听筒内等待接通的嘟声响起,见人没关机,他终于是长长松了口气。关瓒太沉得住气了,主意也大,这种人乖的时候是真乖,可一旦翻脸,保不齐真能六亲不认。他在舅舅家忍辱负重了十年,稍微独立些后立马就动了离开的念头,而且一出来就绝对不肯再回去,其实恰恰证明的也是这点。
扪心自问,柯谨睿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当年的矛盾埋得那么深,后果影响至今,一经揭露必然少不了一场风波,不能指望关瓒不计前嫌,真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说实在的,他不怕小家伙失控质问,不怕他歇斯底里,偏偏就怕他一声不响地离开。
第一通电话无疾而终,到最后忙音响起,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柯谨睿很有耐心,等了一会儿旋即再次拨打过去,这回没有多等,对面接了,却没人说话,只有密密麻麻的雨声,除此以外静极了。
落地窗外暴雨滂沱,氤氲了流光溢彩的夜景。
柯谨睿稍稍安下心,沉默几秒,他缓缓开口,道:“知道你不舒服,但是今晚雨太大了,你别乱跑,至少找个地方避避,别把自己折腾病了。”
关瓒不说话,柯谨睿哄他说“乖”,然后回头去看俞绍嘉,给了对方一个询问的眼神。
俞绍嘉招手示意过来,然后点了点地图出现的定位信息。柯谨睿走到高背椅后,盯着关瓒所在的位置陷入沉默。
他根本没走,还留在中山公园里,看位置也就在音乐堂附近。
关瓒是不放心,所以一出来直接叫了辆救护车,然后等在外面,看救护车来,再看救护车离开。
“柯先生,您就没有其他要说的么?”关瓒道。
“有。”柯谨睿背过身去,不再看显示屏,“但是我更想当面跟你解释。”
“可能不行。”关瓒嗓音很淡,像是一簇随时可能被雨水浇灭的火苗,岌岌可危,幸好非常平静,没有半点失控和失态。他说:“我需要冷静一下,现在见面我怕我控制不住对您说出什么,等过几天再见面吧。”
这小家伙太懂事了,偏偏又是这么个情况下,他越是善解人意柯谨睿就越觉得心疼。
“瓒瓒。”柯谨睿心平气和地说,“我可以给你时间,多久都可以,但是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这件事出现任何罅隙。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告诉你,然而当年的事我了解得并不清楚,我也提醒过老爷子不应该再继续隐瞒,可是这件事太敏感了,他不说,其实也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我理解。”关瓒闷声发颤,“我只是需要接受的时间……”
“别再说‘理解’了。”柯谨睿难得激动,直言打断他,再开口时语气不免温和下来,“瓒瓒,你可以表现得任性一些,不用这么理智。涉及这件事的每个人都比你年长,也比你更应该负责,你不需要理解别人,也该轮到别人理解你了。”
关瓒低低抽了口气,沉默很久,才说:“我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柯谨睿道,“我现在让你发火,有什么委屈不满都冲我来,不许憋在心里,更不许折磨自己!只要你能发泄出来,想打想骂我绝对不拦着!”
“不行!”关瓒大吼,然后抽泣,“我放开了就收不住了,我怕自己越来越委屈,越来越不甘心,其他人都无所谓,但是你……”他的哭音像是被暴雨冲散,一字一句凉彻骨髓,简直疼进了心里,“我怕我越想越怨,怕明天就不如今天这么爱你了!”
柯谨睿刹那静了。
“对不起。”关瓒收敛住情绪,强迫自己平静,“我挣扎了一周,每天都在说服自己别提这事,可是实在控制不住……”他深吸口气,再用力喘息,“你别管我了,去医院……看、看看老师是怎么样吧!”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柯谨睿维持通话的动作一动不动,心里被忙音搅得心烦意乱。
两人认识了那么多年,俞绍嘉还是头一回见他气急失态的模样,劝也不是,可这么耗着也没多大意义。他犹豫着站起来,想了想,轻声说:“关瓒不是胡来的人,他要真不懂事,就不可能接你的电话。”
“谨睿,眼下老爷子住院,无论如何你都应该优先过去。”他伸手拍上柯谨睿的肩膀,又道:“等下我去把会议接下来的内容交代给助理,你放心去医院,我帮你把关瓒接回来,出不了事。”
柯谨睿缓慢摇头,说:“你继续开会,别耽误正经事。”
“那关瓒怎么办?”俞绍嘉问。
“他想冷静几天,”柯谨睿道,“就由着他去,别逼他了。”
俞绍嘉哑然,半晌后无可奈何地说:“我明白你们的想法,可问题在于关瓒连个能去的地方都没有,但凡有那么一个半个过得去的,我都不会主张现在找他。”
他上前几步站在柯谨睿身边,细心提醒:“关瓒在北京有什么亲戚朋友,除了刚刚认识的几个同学,还不是只有我们和他那个表哥?央音的同学大部分都不是本地人,他又肯定不会在这时候联系跟你有关系的,那姓袁的小子就更不可能了啊!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放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能放心?”
“我不放心。”柯谨睿说,“但是我更怕你把他吓跑了。”
俞绍嘉闻言挑了挑眉,哭笑不得地说:“我情商有那么低么,连个小孩儿都搞不定?”
柯谨睿说:“关瓒可不是孩子,而且这事也没那么单纯,是你给想简单了。”
“不管怎么说。”俞绍嘉退了一步,“人在脆弱的时候都口是心非,他要冷静你不能真不管他,空间和时间都可以给,但是也得让人家感受到咱们的关心不是?”
柯谨睿也松口:“行,那你去一趟,耐心点哄,瓒瓒吃软不吃硬。”边说,他边扯了领带往高背椅上一扔,拿上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我先去医院,有事给我电话。”
“注意安全。”俞绍嘉说完拿起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同一时间,关瓒拦下出租车,对司机报了个别墅区的地址。
九点整,小区里静悄悄的。
夏铭西闲来无事拎着逗猫棒陪Sola消食,只可惜布偶猫的性格被养叼了,对那些毛绒绒的假玩意儿不感兴趣,小毛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抓,看模样还不如主人兴奋。
恰在这时,敲门声响。
夏铭西回国的时间不长,平日几乎没有访客上门,晚上尤其清净。Sola比他灵敏,听见动静立马猫耳动动,下一刻“嗖”地蹿下沙发,一溜烟儿似的溜去了门厅。
夏铭西慢猫一步,放下逗猫棒起身过去开门,见了来人直接怔住。
关瓒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十分拘谨地站在门廊下。Sola盯着他喵喵直叫,想过去求抱,却又不喜欢他身上湿哒哒的雨水,只好在玄关踱来踱去。
“快进来。”
夏铭西让开大门,反手从衣帽架上取了件自己的外套,直接包裹住关瓒。深夜打扰,关瓒实在是没地方去了,见了夏老师既不知所错,又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他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夏铭西却非常体贴地在他唇上一挡,示意没关系,然后把人搂进怀里,抱着他,轻轻拍了拍脊背。
“先缓口气,其他事等会儿再说。”
那一瞬间,被关瓒压抑多日的委屈彻底失控,眼泪完全是克制不住地往下掉。他埋在老师怀里哭了很久,从失声到抽泣,最后慢慢归于平静。
“我改主意了。”关瓒低声说。
夏铭西抚开黏在他额前的发,耐心询问:“什么主意?”
“维也纳的交换资格。”关瓒从对方怀里出来,声音认真且笃定,“我之前拒绝了,现在想再争取回来,我不想通过央音,不知道夏老师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夏铭西先是一愣,静了一会儿,见关瓒不像是开玩笑的,于是没有多问,只是道:“可以,专业呢?”
关瓒大脑一片空白,想了想,回答:“作曲吧。”
“好。”夏铭西摸了摸关瓒的头,笑着说,“你先去冲个热水澡,等会儿给你拿两件我的衣服换上,别着凉了。”
“老师。”关瓒没动,盯着他的眼睛,试探着问,“您都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夏铭西彻底笑出来,说:“这是私心,你改主意我当然高兴,至于原因就太隐私了,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不说我也不会多问。”
“那……”关瓒又道,“我……能在您这儿住几天么?”
夏铭西垂眸看他,没着急回答。关瓒抿了抿唇,用更小的声音补了句:“而且不要告诉我师姐,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到底是多严重的事啊?”夏铭西忍不住问,“老师愿意帮你,但是很怕帮错了你。”
关瓒低着头,淡淡道:“是挺严重的,我没办法,只能打扰您了?”
夏铭西没有追问,也没有指责,在短暂沉默过后,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严重到忍心放弃古筝了?”
关瓒霍然抬头,眸光轻颤,瞳孔微微收缩,眼眶一点一点地泛红,却没再多说一个字。
“去洗澡吧。”夏铭西松口,“你拜托的事老师记着,你愿意住就住下,但是我暂时不会办,你考虑清楚,过几天再把决定告诉我。”
关瓒听闻正要开口,夏铭西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复又叮嘱:“记住,是决定,永远不会后悔那种,不是一时冲动,知道么?”
关瓒怔住,而后点了点头。
夏铭西拍拍他的肩膀,说:“快去吧,不要跟只小落汤鸡似的在这儿站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说完,两人一起上楼,夏铭西把关瓒送到盥洗室门口,然后从衣柜里挑了一套没穿过的居家服搁进门口的衣物篮里。等一切准备妥当,他再次下楼,从伞桶里取了把伞,撑开出门。
院子外面停了辆非常惹眼的红色特斯拉,夏铭西撑伞过去,驾驶位一侧的玻璃降下来,俞绍嘉手肘搭上车门,朝对方笑了笑。
“我好想不认识您?”夏铭西客气道。
“我也是。”俞绍嘉说,“可我认识刚才进去的小朋友。”
夏铭西了然,朝对方伸出只手:“我是他的钢琴老师,姓夏。”
两人短暂地握了握,松开后俞绍嘉从储物格里摸了张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道:“算是朋友的朋友,今儿晚上出了点事,我哥们儿不放心,他临时走不开,就让我跟着看看。”
夏铭西扫了眼名片上的内容,紧接着莞尔一笑,道:“原来是柯先生的朋友。”
“你们认识就省事多了。”俞绍嘉说完,眼神一转示意后面的别墅,“方便我把人接走么?”
夏铭西道:“我无所谓,不过看样子关瓒可能不会走。”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们聊了什么?”
“挺多的,具体不复述,比较重要的一点大概就是,他不打算继续弹古筝了。”
俞绍嘉瞬间惊讶:“夏先生确定么?”
夏铭西“嗯”了声,说:“关瓒没直说,但是想要重新抓住维也纳一所大学交换的资格,专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