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凤初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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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人俱是惊恐。震惊之余,王爷身旁的小厮已掏出匕首,款款朝跪在地上的杂役走来。
杂役想逃不敢逃,只在地上盯着那刀尖发毛。
言荣见状不妙,急忙叫住:“王爷!”
“嗯?”
晋王的眼光凶锐,言荣瞬间忘了说辞,待反应过来,‘王爷’二字已经叫出了声,后悔也来不及。言荣心中惊恐不已,却只好硬着头皮:“王爷,我,奴家想起来了,他喊得的确是关荣,是我一时恍惚,听错了。
“这么说,没长耳朵的是你?”
言荣一时语塞,吓得不敢搭话。
晋王语气不似玩笑,老鸨忙跪下来:“万万不可啊,言荣也是我们这儿的红牌,若少了耳朵,肢体有缺,实在有毁形容,他这一辈子便是毁了……王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正好此时,关荣叩门而进。
晋王霎时为来人吸引住目光,他定睛一看:“果真是个妙人儿。”晋王忽然脸色转好,对着跪成一排的三人道::“再有下次,定不轻饶。滚下去。”
出了房门,离王爷远了将近一层楼,老鸨这才拍着胸脯道:“哎呦,可算躲过一劫。”
言荣也缓出一口气:“好在有惊无险。妈妈,都叫你不要把我俩的名字取那么像。”
“这不好记吗……”老鸨推卸道。
一旁的杂役还未从方才恐惧中脱出神来,他脸色铁青,虚弱道:“这次多亏荣弟你了。”
言荣语气安慰:“你该谢的是另一位荣弟,那位王爷,可是看在关荣的面子上。”
“都要谢,都要谢,若没有你挺身而出,怕是等到关荣来,我的耳朵就剩下一个血窟窿了。”杂役冒着虚汗。
言荣难为情道:“哪有的事,我也是一时口快,没经过深思熟虑,差点谁都没保住,林哥平时也待我不薄,再说这话,我可要羞死了。”
“行了,干活去吧。”老鸨平复完心情,便想着要招呼客人。
“好。”杂役也接着跑起腿,可就是走起路来还有些发飘。
见状,言荣转脸抓过老鸨,替老鸨忧心起来:“妈妈也要小心,林哥过耳不忘,又是咱楼里的老人了,他从没出过这样的差池,想定是你糊涂了……你精神着点,那样的显贵,我们可招惹不起。”
“知道了……”商云涣嘟囔起来:“就你一张小嘴一天到晚不闲着……”
第一次来玩,便留下这般印象,想是以后这位权贵都不会再来了,可架不住他们卿欢楼的头牌关荣的魅力大,愣是将这小王爷慢慢套住了,慢慢地晋王也成了卿欢楼里的常客,但他的品味极高,从来只招关荣。
一次关荣不在,王爷兴致缺缺,便坐在楼上席间听当时的一位名伶唱曲,权作消遣。
这位名伶是老鸨花大价钱从江州特意请来的,一是为招揽生意,气气对门的百灵坊,一是为了捧红言荣。老鸨以前总说言荣琴棋书画要占一样,言荣学了,在琴棋书画他都能拿得出手之后,又要他学会唱曲儿,言荣的声调尚可,可让他天天扯脖子喊,他实在没那个力气,再说他也没听那曲子唱得有多好。但架不住老鸨成天在言荣耳边念叨,言荣烦了便应了下来。
言荣这几天都依着自己的房门,往楼下中央台子上看去。他虽说听不懂唱法,但他不知为何觉得那名伶在台上的一举一动都颇有韵味,十分得体畅心。
言荣不觉被其吸引,他倚着栏杆,装作是在听曲,其实暗地里,正悄悄地模仿起台下人的手势眼行。
这东施效颦的模样,恰巧被同在二楼的对面的雅间里的王爷看到了。
言荣十分警觉,他感到周围的异样,便抬起眼正好与对面的视线对上,言荣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晋王的心情很好,他朝言荣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接着就随便寒暄了几句,言荣也记不清都寒暄了什么,之后理所当然的买了言荣一晚。
但自那以后,也没再有任何交集。王爷再来,还是为了关荣。
不过,他们相谈之时也比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要融洽得太多。晋王之后介绍了一位江湖侠士来照拂言荣的生意,说是照拂,但言荣察觉到王爷的意图似在笼络,既然选中言荣去服侍那位江湖侠士,必是出于信任,想至此,言荣油然而生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坚定之感,便尽心尽力。那位江湖侠士除了在□□上有些怪癖,其他的时候对言荣是十分的好,加之王爷的一层推助,他很乐意接这位江湖中人的生意,久而久之,他竟也成为言荣的常客。
后来将近了大半年,言荣便没再见过这位小王爷,关荣也不找了,卿欢楼也不来了。言荣和老鸨都在想,究竟是百灵坊还是春盈阁将我们这位极有威望的官人给哄好了。同时,言荣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王爷打了败仗,腿受了重伤,或许再也骑不了马,带不了兵了,还因此被圣上狠批了一顿。
但当言荣再见到晋王的时候,他觉得风言风语还是不可信的。
明显是美化了晋王这个人。
何止是不能骑马,恐怕以后尿尿都要有人扶着。言荣心想。
晋王坐在一种木质的行撵上,行撵是由四个人抬着,抬进卿欢楼里的。
都这样了还来玩……言荣心中顿起恨铁不成钢之感。
晋王回来自然是找关荣的,关荣虽然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但他和言荣都更中意那种气度风雅富有才学的诗人,加之这时的关荣已心有所属。便服侍得很不尽心。
王爷十分敏感,他便将关荣骂了出去。
但即使不招人,晋王也还呆在卿欢楼里混吃混喝,后来索性就赖着不走。无奈他有权有势,老鸨又不敢招惹,只随他去了。
因言荣入秋便犯腿疾,他曾四下寻医问药几乎访遍了上京各大医馆,可仍是不见效果。好在他言荣够执着,果真被他找到了一位隐士高人,高人只捏了几下言荣的腿,言荣便舒畅许多。至此言荣逢人便夸,还厚着脸皮天天跟在大夫后面嘘寒问暖,那李大夫脾气极差,但言荣受的住,逢年过节的,都要拜访一番,日子久了,那李大夫和他也熟络起来,大夫每年立秋都会为言荣现配一罐滑膏,涂抹于膝盖脚腕关节之处,权作保养之用。
今年言荣来取药膏时,不知为何总会浮现王爷阴郁的神情,他思索片刻,受着李大夫的怒骂,求着人家再为他配一罐药膏。
回到楼里,言荣握着药膏小罐冥思苦想,他的确是突发善心,临时起意,念在王爷曾有为他揽客之恩泽,他报答一下也正常。
虽说平时言荣连瞄晋王一眼都不敢,只有在晋王听戏心情好的时候,言荣才敢隔着楼梯,远远朝他晋王一笑。如今正是晋王意志消沉之时,言荣更要小心度量,他怕这样冒冒失失的将药送给他,会令他怀疑是在揭他腿疾的伤疤,触及他的逆鳞,言荣免不了又要被割下耳朵。
他左思右想,如何既能将药送去,又能让他活着出来?
想了两天,言荣搜肠刮肚想出了一个自认的妙计。
当天下午他便站在王爷住的雅间门前,理了理自己衣裳,将衣襟合得严实,尽量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风骚。
言荣轻扣门道:“王爷,奴家言荣。有事求见。”
半响,门里传来王爷的声音:“进来。”
言荣换上一脸痴笑,进了房中。他装作寻找什么,目光四处探看,道:“不知王爷可有看到一只灰色小猫?”
晋王侧躺在软榻上,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眼前的竹简,道:“本王来卿欢楼这么久,从未见过一只猫。”
没见过就对了,言荣继续柔声道:“小灰是奴家今早刚从西街买来的。长得讨喜可爱。它刚来,还不认家。奴家一时没看住,让他溜了出来。恐惊扰了王爷,特来……”
晋王不喜人打扰,打断道:“它没来过。”
“扰王爷清净了,奴家告退。”言荣行礼便要退出房门,可言荣身子弱呀,他一不小心便平地摔倒,一不小心将袖子里的药罐甩了出去,又一不小心那药罐竟滚向了王爷的软榻前。
王爷不为所动,连身旁的小厮也冷眼旁观。言荣早料到如此,摔倒之人若不是关荣,王爷才懒得管呢,言荣也不尴尬,扶着门框,自顾自说道:“让王爷见笑了,奴家这膝盖一入秋便钻风般的疼,一时发软,说倒下就倒下……幸好有西街庆寿医馆的李郎中配的药,奴家才稍有缓解,这李郎中也是位奇人,多大的毛病他随手一捏便可痊愈,唉……还多亏了李大夫……不说了不说了,该扰王爷清静了。奴家涂了药便会好,断不会再在王爷面前出现如此窘态……奴家告退。”
言荣说着,退出房门,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了。
身边的小厮见王爷没有因言荣的满口胡话而面露不悦,便将药罐拾起打算还给言荣。
却被王爷摆手拦住:“拿过来。”
晋王扫了一眼这个普普通通的药罐,将其攥在手里,把玩起来,一边摩挲一边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
“扭捏作态。”语气里都掩藏不住笑意。
之后的几个月,王爷有事没事便去言荣的房中。倒也不是找言荣过夜,只是谈天?谈天也谈不上,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可谈的。行军打仗言荣不懂,训马言荣也不会,诗词歌赋晋王又嫌腻歪,弹琴晋王听两次也烦了。
但他好像将言荣的房间当作自己的一样,即使无事可干,也赖着不走。
经常的光景是,晋王看完兵书,就看着言荣卸妆,上妆,穿衣,脱衣。言荣调完胭脂,就去保养晋王的刀剑。
托晋王的福,言荣懂了些兵刃。这段时间虽未将那唱曲名伶的身段描摹下来,但是他也算有所收获,如今他刀枪棍棒样样知晓,这不也是学会了一项取悦人的本领吗,尤其对朝中那些武将们来说,言荣在他们心中的贴心程度可以说超过了今年的花魁关荣。
有一次,言荣将要赴宴,便在晋王的面前抹着胭脂。
“为何画成这样?”本在盯着竹简的晋王突然发问。
“奴家要去郑司马府上……”言荣道,因为有这么一位人物在自己的房中不走,有了客人,言荣都不敢往屋子里带,他只好去外面过夜。
“你本来,很平常……为何要画得如此……妖娆。”
言荣噗嗤一声笑出来,就因为平常,所以才要画得妖娆些。
“失礼了。”
“……你的原貌并不令人讨厌。你这样就很……很不舒服。”晋王道。
“既然王爷不喜欢,奴家以后便不搽了。”言荣心里暗怨,看来以后上妆都要去外面画了……王爷什么时候能走啊……
“还有‘奴家’……也不好听……”晋王的意见提起来没完。
“好,我以后不说了。”言荣立马改口,状似是为了应承王爷,可他心中忽然一暖。
来楼里的人,大多都将小倌当作女子玩耍,而小倌们也不得不模仿女子的口吻,行态,步伐……
客人若稍微感到小倌有男子之气,便会索然无味,其实那样的人也不过是图好奇,图新鲜。但来的都是客,小倌们才不管因为什么,他们只知道这样能引来更多的客人,便都纷纷效仿了。
如今,王爷不经意的一句让言荣改口,言荣觉得自己是在被这个人当作男子一样看待,不禁感动,言荣一被感动,就会放松警惕,就会把心交出去。
“王爷其实,不好男风。”言荣挽起发髻道。
晋王翻阅书简的手停在半空。
“为何?”
言荣插上玉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道:“言荣虽无姿色,但凡是点名要我的,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下面绝不会像王爷这样平静。他们也不会与我同住三个多月,却对我无半点想法,王爷的确口味甚高,但见我穿衣,脱衣,不仅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也未曾改变……王爷……的确是将我当作男子。”
“我上过你。”晋王目光晦暗。
“一次,还是我舔硬,自己坐上去的。”言荣解释得有理有据。
“你要什么?”晋王盯着眼前的人,一个区区小倌……
“王爷息怒,是王爷方才的行为,让言荣心生感激。言荣绝无威胁殿下的意思。”言荣收拾妥当,半跪下来:“言荣深知何为水深火热之境地,更何况王爷身处的地方波谲云诡,变化莫测,王爷侍奉的人阴晴不定,为求自保,殿下只能出此下策,同巢鸟会散,同根花会消,本是同根生,相煎太匆匆……”
“你还知道什么?”晋王的声音毫无波澜。
“这些都只是言荣的猜测,将这样的猜测说出来,是因为我不想对殿下有任何隐瞒。”言荣顿声,头低得更深,露出后面好看的颈:“言荣今日言尽于此,今后也绝不会多嘴向任何人提起此事,言荣命轻贱,若有朝一日殿下听得什么风声,疑心言荣了,殿下不必试探,杀了言荣便可。”
一瞬间,仿佛全天下都安静了。
久久,晋王开口道:“……你到底要什么……”
言荣仰起头,目光灼灼,笑意浅浅,那是谢殷虓后来再也没忘记过的神情:“只求殿下永远像今日这般待我……”
言荣交了实底之后,悔不当初。
“殿下可否移驾后院?后院有我专门为您扎的靶子……殿下的暗器,去院里练比较好……”
“殿下,墙上为何会有裂缝?哪里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