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田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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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赵姨娘大惊失色。
她又尖叫了一声,一把推开夏湘,向门外退去,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夏湘眼角划过一丝狡黠,向后退了几步,胖乎乎的小身子晃了两晃,坐到地上去了。等赵姨娘站定,夏湘已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
小夏湘当然不介意,让继母虐儿这出戏更加丰满、更加真实、更加荒唐一些,谁让……她赵姨娘仗着自己个子大,就乱推人呢。
乳娘和老太爷一左一右将小夏湘扶起来,哄着,劝着,心疼着。父亲的脸阴云密布,努力压抑着暴风骤雨的倏然降临。
他绕过小夏湘朝赵姨娘走去,看都没看一眼,让夏湘心头一跳。父亲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情?父亲到底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
赵姨娘又连着退了三步,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恐惧和慌乱。
有苦难言,为什么?说了谁会信呐?
谁会相信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有着如此复杂的心性?谁会相信纯真无害的小夏湘会说出那样恐怖的话来威胁自己的姨娘?
还有那水……这个世上,除了御水师谁又能御水?而御水师是怎样一种存在?那是武道修为达到顶级之上的强者,才能拥有些微的控水能力。夏湘怎么可能会是御水师。
但是,刚刚她那话是什么意思?这水杯到底是自己失手打翻的,还是……
赵姨娘不敢想,因为太荒唐,太不可思议,除非……夏湘是个妖怪!
与此相比,老爷生气抑或发火,似乎都成了小事情。
见赵姨娘脸儿都吓白了,夏安心中稍稍平静了些。至少,在这个家里,自己还是拥有足够的威慑力,赵姨娘如何都不敢在自己面前太过放肆,虽然,今天她已经足够放肆、足够丢人败兴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赵姨娘可不是被他吓白了脸儿,而是被夏湘惊得失魂落魄。
毕竟是当着诸多孩子的面儿,并且孩子们都还小。毕竟是在自己的接风宴上,这接风宴也算赵姨娘的一片心意,夏安总不好做的太过火。
他负手而立,只是低沉却掷地有声地训斥道:“还嫌不够丢人?出去!”
赵姨娘浑身一抖,回过神来,见鬼似的扭身就跑,行礼也忘了,只留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唐妈妈、四喜和杜鹃也跌跌撞撞跟了出去。
门口的石板路上,几滴水珠留下的印记,很快被晌午的日头蒸腾抹杀了去。
夏湘抿着嘴不说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上前拉住夏安的手,委委屈屈地说道:“爹,屁屁疼。”
小孩子,总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嘛。
乳娘偷偷扯了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档口儿招惹老爷,同时,乳娘心里生出无数个疑团。
赵姨娘是疯了吗?怎么会当众去推搡大小姐呢?大小姐也透着古怪,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已然了解到,这个小姑娘的脑袋瓜儿里藏着许多大人都想不到的古怪想法,那这会儿拉着老爷不顾礼数地撒着娇是真的还是装的呢?
夏湘看也没看乳娘一眼,只是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一味地盯着父亲的脸。
终于,父亲笑了,拍拍夏湘的小脑袋,温柔说道:“湘儿乖,让乳娘送你回去,晚上,爹让厨房给湘儿做好吃的,如何?”
夏湘忍的煞是难受,早就想笑了,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连忙笑着点头:“嗯,湘儿这就回后院儿等着。”说话间,还舔了舔小舌头,像只馋嘴的小猫儿似的。
乳娘不住摇头,是不是演的有点儿过?
而事实上,夏湘几乎完全是本色出演,听说父亲要给自己做好吃的,夏湘已经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试想,可以窝在自己的厢房里,跟碧巧、采莲还有乳娘一起大吃特吃,还能一边儿吃一边儿谈天说地论八卦,是件多么惬意的事儿。
她心想,坑害赵姨娘换来的好处,还真是不赖。
乳娘不知,夏湘是个吃货,上一世就想吃遍天下美食,这一世依然不改初衷。
于是,小夏湘喜气洋洋地跟着乳娘去了后院儿,至于大厅那些姨娘和弟弟妹妹,她才懒得去管。
然而,有一点她却清清楚楚,自己跟赵姨娘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赵姨娘的三个儿女估计也不会跟自己有什么情分了。也许,日后的道路会更加不顺意,又或者每每都要提心吊胆,只是,对方又何尝能放下心防呢?
有一点毋庸置疑,赵姨娘已经快被自己吓疯了。
想来这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儿,晚上,在自己的厢房,不如就借着父亲安抚自己送来的大餐,开一场自己的庆功宴吧。
她正欢喜地想着晚上的好吃食,乳娘颇为担忧地小声问道:“大小姐,方才……您跟赵姨奶奶说了什么?怎么把赵姨奶奶吓成那个样儿?”
第十四章 “疼爱”大丫鬟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过了晌午的日头去了三分灼热,却添了七分苦闷。
夏湘听了乳娘的问话,这才强行将思绪从未知的晚饭上拉了回来。
她愣了下,旋即撅着小嘴儿抗议着:“我只说让她擦擦脸,免得着了凉,旁的什么也没说。也不知她是怎么了,就伸手推了我一把,屁/股现在还疼呢。”
乳娘抬手,轻掩上夏湘的嘴巴,小意提醒着:“姑娘家家的,可莫要把屁/股俩字儿挂在嘴边儿。”
夏湘嘻嘻一笑,点点头。心里觉得古人真是大不易,说话吃饭睡觉如此多的讲究,真是够累的。
夏湘的回答让乳娘更加担心了。
若赵姨娘是在演戏,那她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要给夏湘安个什么智多近妖的罪名?她总不会这样愚蠢吧?一个八岁的孩子,动不动就抹眼泪,看到吃的两眼放光,屁/股屁屁挂在嘴边儿,撒娇卖萌样样精通,谁会相信这孩子智多而近妖?
虽然,她知道,夏湘确实跟从前很不一样了。
只是,乳娘不害怕。
因为上午出门前,提到夫人为大小姐赶制衣裳和鞋子时,大小姐的眼泪是真的,表情是真的,那种伤心难过,又怎么会是乔模乔样装出来的呢?
蓦地,乳娘拉着夏湘的手又紧了紧。
……
父亲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所以,当日晚饭时分,就有好几个大丫鬟端着丰盛的菜式,出了厨房,走过游廊,迈过月门,来到夏湘门口。
平日里,几个大丫鬟眼高于顶,仗着赵姨娘主持中馈,便做张做势摆出一副矜贵样子。
她们如何都想不通,赵姨娘今儿是怎么了,竟让她们几个贴身大丫鬟亲自给夏湘端菜。让夏湘房里那两个小骚蹄子见着,还不笑死了?
即便四喜把晌午接风宴上的事告诉了她们,她们还是觉得来夏湘这端菜堕了自己的身份,也堕了赵姨娘的身份。
她们,向来不懂什么才叫真正的身份。
夏湘托着小脸儿想了半天,要怎么“宠爱宠爱”这几个牛掰轰轰的大丫鬟呢?她是个记仇的人,她还记得自己落水第二日,那几个丫鬟看向乳娘和自己丫鬟时,那骄矜的眼神儿,说不出的讨人厌。
今儿送上门儿来,自己有什么理由不“疼惜疼惜”她们呢?
许多事,做了也便做了,做了就要做的彻底,得罪了就别怕得罪的更严重些。夏湘不怕赵姨娘的反扑,她认为,那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而这几个大丫鬟,虽然胸不大,却还是无脑。
本来,这事很简单,下个脚绊子啊,弄点儿水泼她们一下子,都能让她们吃个大亏。只是,夏湘真心舍不得那一盘一盘的美味珍馐。
所以,为了保护美食,这事儿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杜鹃带着几个大丫鬟进了门,问大小姐菜要放在哪里,夏湘犹豫着,焦急着,如何是好呢?她托着小脸儿摆摆手:“等会儿等会儿,容我想想。”
这还用想吗?屋里许多桌子矮几,放哪里不可以呢?她们并不知道,夏湘苦苦思考的可不是菜要放在哪里,而是怎么“疼爱疼爱”赵姨娘身边这几个骄矜跋扈的大丫鬟。
这一想就想了将近半个时辰。
夏湘着急,丫鬟们更着急。
平素里,粗活儿重活儿压根儿轮不到她们几个大丫鬟,只是伺候着赵姨娘,跑个腿,送个信,宽个衣服,扫扫灰。就连端洗脚水这种活儿,都有旁的小丫鬟来做,用不着她们伸手儿。
所以,这会儿站了半天,几个大丫鬟端着托盘的胳膊早就酸疼酸疼,已然麻木了。
然而,夏湘还在思考,怎么才能在菜品不被破坏的前提下,让几个大丫鬟吃点儿亏呢?
再望向那几个大丫鬟的时候,夏湘乐了,自己再多思考一会儿菜应该放在哪儿,这几个大丫鬟的胳膊估计要疼上好几天了。
于是,她心里不着急了,脸上却依然皱着小眉头,很欠揍地嘀咕着:“放在哪里好呢?愁煞我了!”
隔着屏风,碧巧和采莲捂着嘴巴笑。
乳娘摇摇头,小声说道:“大小姐……也太调皮了些。”虽是这样说,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约又过了两刻钟,夏湘见几个大丫鬟快要撑不住了。
若一个不小心,当真摔了自己的菜,自己岂不吃了大亏?所以,她舒展眉头,笑着说道:“放那儿吧。”说着,一指旁边的紫檀大案。
几个大丫鬟如蒙大赦,欢喜得跟过年了似的,紧着跑过去,将一应饭菜摆好。夏湘倒不怕饭菜凉了,反正这天日渐闷热,菜太热了又下不去口,还不若放凉了些再吃。
可算把这几盘菜送出去了,几个大丫鬟别提多开心了,连忙退了出去,好像夏湘这屋子是深山虎穴似的,一会儿都不想多呆。
站的太久,端的太累,几个大丫鬟脚麻了,胳膊酸了,脖子僵了,一个个木头人儿似的,四肢僵硬,支楞八翘的,却又偏偏着急离开,走的很快。远远望去,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这让夏湘莫名想起上一世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
乳娘和采莲还矜持些,只是掩着唇笑。碧巧和夏湘则放开了嗓子哈哈大笑。
“今儿首战告捷,这顿呢,算是我的庆功宴,大家放开了吃。”夏湘寻了个好座位,端起碗,也不客气,捡着自己喜欢的菜就往嘴里塞。
平日里见惯了夏湘凶残吃相,乳娘和丫鬟倒也不在意,只是,方才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几人寻思了半天才稍稍想明白,许是刚刚把那几个大丫鬟好一顿折腾,所以才说首战告捷罢?
而夏湘所认为的,折腾大丫鬟已经算是二战了,首战说的自然是晌午那顿接风宴。
乳娘和丫鬟不敢落座,毕竟,这是老爷赏给大小姐的东西,她们吃了去算怎么回事?
可夏湘沉着小脸儿坚持着,将碗筷放在桌上发起了脾气:“没人陪着吃个什么劲儿呐,一起吃才吃的香嘛。大不了,我爱吃的你们少吃点儿就是了。”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乳娘和两个小丫鬟想了想,终于坐下来,端起碗筷,仔细捡着夏湘不爱吃的菜小心翼翼吃着。夏湘看得好笑,她上辈子过了十九年穷苦日子,吃百家饭长大,哪有什么不爱吃的菜,又怎么可能嘴刁挑菜呢?
可她看着乳娘和两个小丫头小意的样子,还是摇摇头,指着其中好几盘菜,撅着嘴巴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不喜欢吃。”
当然,父亲还记得晌午的红烧鲫鱼,又让人做了一条,夏湘死死护着,腆着脸笑道:“这个我喜欢。”
“……”
第十五章 老爷,冤枉啊!
赵姨娘应该感谢夏湘,让几个大丫鬟在房里端着托盘站军姿站了半个多时辰。因为先前,几个大丫鬟前脚刚走,夏安就沉着脸进了赵姨娘的门。
想来,赵姨娘一定不愿自己的大丫鬟们看到老爷发火,怒斥自己的样子。
然而,明知老爷面色不善,心里堵着一股邪火,赵姨娘还是开心于得了个机会和老爷说道说道,至于说道什么,当然是说道说道那个诡异邪性的大小姐夏湘了。
距晌午接风宴已有两个时辰,赵姨娘的脸却依旧苍白着,可见,夏湘的行为和言语对赵姨娘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面对这样一个憔悴慌张的赵从兰,夏安并没有太多怜惜。
原因很简单,在夏安看来,赵从兰行止不端、丢人败兴,还把气撒在夏湘身上,将个八岁的小女娃儿推倒在地。除了可恨,哪有半点儿值得可怜的地方?
赵姨娘给夏安伺候了茶水,这才默默坐到一旁。
没让她等太久,夏安就开口了:“你常年主持中馈,许是太辛苦了,”这话贴心,赵姨娘顿时湿了眼眶,想蹬鼻子上脸说说夏湘的古怪之处,谁知,夏安话头儿一转,冷冰冰地望着她说道:“也许,我该让苏文帮帮你。”
苏文,说的正是家里不声不响,性子沉闷的苏姨娘,夏柔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