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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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烟点上,深呼吸似的吸了一口,憋在胸腔里得有五六秒钟才慢慢地把烟雾吐了出来,然后两根手指头捏着烟嘴,愣着出神,直到要烧尽了才说:“我想想。”
田喆一惊。苏慎原先无比坚定,说了不想接触就不接触,可就因为这么一小个快递,连见面这个蹬鼻子进尺的要求都变成了“想想”。
这快递不应该叫薛什么快递,得叫神奇快递。
田喆心里有了点数,这个想想,基本上就已经是答应了。看来一会儿又得再去翻一遍那个电话号码了。
第6章 第五点五章+第六章
(五点五)
苏慎没在喆喆肉食店多待,把烟摁灭之后就出了门往家走。
田喆不死心地去跟狗蛋儿建立情感,只顾着朝苏慎挥了挥手。不过这手挥不挥都没什么意义,反正苏慎也没看他。
他划着轮椅在土路上走,手指头尖儿都沾了些浅黄褐色的细土粒儿。
从田喆家到他家,这条路他走得太熟了,就连划几下能经过第几棵树都说的上来,所以他大概也能说的上来,这个时间前边儿胡同口聚集着哪几个端着饭碗论人是非的大妈。
而且见了他肯定得说上几句。
这孩子身残志坚之类的。
可去你的身残志坚吧。
这辈子就从“感动中国”上学了几个不是什么好词儿的成语,全用他身上了。
要论最不会说话,得数大妈这个群体,要在这些大妈里边排个名儿,清水乡的大妈们绝对是翘楚。
如果有幸能举办个秃噜嘴大赛,前好几名必定一水儿清水乡人氏。
放在平常,他懒得绕路,还能皮笑肉不笑地说上几句“对啊,坚着呢”,“又考第一”,“对啊,往大城市里考。”,“您孙子?回来没好意思说吧,倒数。”,“考出去肯定不回来啊,不回来就见不着你们了,多令人开心啊哈哈呵呵呵”。
可是今天,他还是觉得绕路更让人舒坦一点。
懒得应付那些大妈,他今儿脑子转不动,比起多走几步,和大妈们怼来怼去斗智斗勇可太累了。
另一条道儿上倒没什么大妈,不过是小混混聚集地。
清水乡像他这么大的小伙子,基本就三条路:上学、干活儿、当混混。平时他和那些混混们倒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也不大爱见到他们,看着他们一身皮衣皮裤彩虹炸毛头就犯恶心。
但是大妈混混不可兼得,要想一方面不恶心,另一方面就得忍着恶心。
照今天的情况来看,比起大妈的秃噜嘴,彩虹头还算是挺可爱的。
小混混们待的街挺荒凉,到处扔着柴垛瓦块儿烟头啤酒罐儿,苏慎每划一步都得注意着别扎在手上小碎玻璃。
他一眼望过去,没见路上有人。
也是,大中午的,基本上他们也不在外边晃荡。
快拐弯的时候,他隐约听见了骂骂咧咧的声音,还夹杂着拳头撞击的响声,看来大中午也不是没有闲的浑身难受出来找乐子的人。
他朝一边的胡同里瞟了一眼。
混混头子乔斌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里边堵着七八个人,正猛揍一个身上套了鸡饲料袋子的人,有上手的也有上脚的,揍得群情激愤,嘴里还念叨着不堪入耳的村儿骂。
这是这群人的老一套了,碰见打不过的人,就在村里蹲点儿,趁人不注意,冲上去先从头到脚套个麻袋,另一个人从外边用绳子一捆,里边的人手脚都动不了,这时候拖进巷子里一顿打就行。
虽说不上台面,但解气。
让苏慎意外的是,打人的那几个里边竟然有顾燕。
外边儿的混混和学校里的“怂货帮”压根不是一个重量级,顾燕平时在学校爱怎么闹腾怎么闹腾,那都是小打小闹,既然选了上学这条路,就是正正经经以后要当良民的,再横,心里自己也有个数。顾燕什么时候和这些人混在一起了?
乔斌转头往苏慎这里看了一眼,挑衅地冲他吹了声儿口哨。
苏慎懒得搭理他,划着轮椅慢腾腾地拐弯儿。
轮子被前边的一块捡石头挡了一下,他皱着眉头一点点调着方向想绕过去,还没等移开,胡同里的顾燕突然扯了一把麻袋,骂:“你他妈不是能耐么!外边来的就老实儿的,甭光想着找事儿!”
鸡饲料袋子本身也不结实,被他这么一扯,从头上破了一个大洞,露出来一张人脸,好不容易见了光,里边那人也骂回去:“他妈怂货,有种别他妈玩儿阴的!”
刚喊完这话,苏慎就冲着里边看了一眼,宋海林?
宋海林正巧也看见了他,两个人对视一眼,苏慎什么也没说,这时候轮椅方向也调好了,他直接转了脸划了过去,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窄胡同口儿。
宋海林看着他毫无留恋地扭头就走,骂了一声“操!”
好不容易能重见光明,宋海林心里边不停念叨‘好汉不吃眼前亏好汉不吃眼前亏’,但是理智还没来得及把信号传递给大脑,他的身体就优先于神经系统那群相关部门先做出了反应。他看准了一边的一个朝天鼻,一脑袋撞了过去,手底下也在使劲挣着绳子。
那个冲天鼻被撞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宋海林又撞了一下才解气。
旁边的人立马制住了他,眼看一拳就要朝着他的鼻子往下砸。
“住手。”
胡同口有人喊了一句。
里边的人居然真的就住了手。
宋海林扭头一看,苏慎竟然退了回来。
“乔斌,到此为止吧。”苏慎说。
那个叫乔斌的瞥了苏慎一眼勾了勾嘴角。
苏慎也再没说话,好半天才抽了一根烟扔给了乔斌,乔斌接了烟,盯着他看了看,然后才慢吞吞地点了烟。
一根烟快抽完了,苏慎才又说话:“给我个面子。”
乔斌看着苏慎半天,没说话,他把烟头随意一扔,用鞋底碾了碾。
然后朝后打了个手势,“今儿就这样吧。”
后边的人都松了手,跟在乔斌的身后往外走。
顾燕一看这样,急了,正要说话,一边的那个猪鼻子一把薅住了他,拖了出去。
乔斌经过苏慎的时候,把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怕。
宋海林现在的样子,挺有意思。
之前的鸡饲料袋子里边还留了些底儿,直接罩在他身上之后,扑簌簌落了满身鸡饲料,头发中间也夹了不少,苏慎知道时机不大对,但是真挺想笑的。
宋海林抖搂了一下脑袋,活像是刚从土坑里钻出来的鸡。
他脸上受伤不重,就颧骨青了一块儿,先前嘴角那一小块儿伤还没好透,经过这一场纯挨揍,原来的伤口又渗了小血珠。
他踢了几脚地上的鸡饲料袋子,骂:“妈的不是东西使阴招!”
苏慎懒得瞅这个乱撒气的着火煤气罐,没说话,转了个弯儿划走了。
刚走出没几米,苏慎就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炸毛鸡。
其实不赖宋海林生气,这事儿真太他妈憋屈了。
他去寄快递的路上遇着了顾燕,顾燕看准机会找了那个朝天鼻,想半路堵他,给他个教训,谁知道宋海林段位太高,朝天鼻一拳就被揍趴下了。
两个人气不过,就跑去了乔斌面前挑唆,说是宋海林个外来的人在村里嚣张谁都不放在眼里,这里的人本来就排外,再加上朝天鼻被打,一伙人才用了老招数去堵宋海林。
乔斌这人没什么真本事,但是在清水乡算是个数一数二的大混混,为什么?就因为他爱耍阴招。真说正面打架的水平,他们和“怂货帮”也就半斤八两。
而且这些人平时没什么正经事儿,成天在这一片晃荡,要是惹上了,保准跟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所以,大家都不愿意去招惹他们。
苏慎平常里能不和他们接触就不和他们接触,这次回来帮宋海林也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纯粹就是想看笑话。
果然不负他,很好笑。
他边笑边拆了块儿糖塞进了嘴里,冲脑子的酸苦味儿屏蔽了他大部分味觉和嗅觉,但他还是闻见了一大阵鸡饲料独有的腥臊味儿。
转头一看,那个味道更是扑面而来。宋海林看起来平静了不少,虽然还是抿着嘴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
他扶住了轮椅后边的扶手,很自然地推着他往前走了起来。
苏慎停住了笑。
一是不想再把宋海林的火点着,二是味道实在太难闻了,他连呼吸都想放弃了,更不用说笑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味儿太大。
走了几步,宋海林突然说了话,“你面子还挺好使的哈?真名儿叫香克斯吧?”
“什么?”苏慎没听明白。
“不看漫画吗?《海贼王》,香克斯凭借着他的面子阻止了世界大战。”宋海林故意扑棱了一把头发,把苏慎脸前边弄得全是飞扬的鸡饲料粉,“我们都管他叫面子果实能力者。”
苏慎被鸡饲料弄得咳嗽了两声,“面子果实……”
后边的话没听清楚。
他停下咳嗽之后又重复了一遍,“面子果实能力者,我。”说完还指了指自己,“有人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买包烟都能给你抹零。”
“有人欺负我,我买烟干嘛?”
“买烟赔罪好汉饶命啊。”苏慎说。
“你,”宋海林故意把轮椅推到了一小段不好走的路,结结实实颠了他一通,“合着你这么大面子就值抹零那几毛钱啊?”
苏慎朝后伸出手,五根手指头张开,把手心儿展示给了宋海林。宋海林没琢磨透他突然这是什么意思,试探着和他击了个掌。
“你干嘛?”击完掌之后苏慎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干嘛!”宋海林回问回去,晃了晃手,“你不是想和我击掌?”
“我是说,五毛钱。”
哦!
“诶,你都不问问我要推着你去哪儿吗?”宋海林问。
苏慎看着前边路上的一块儿小石子儿,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墨菲定律,他盯着那个石块儿随意说:“回家。”
果不其然,轮子在石子儿上绊了一下,他也跟着晃了一下。
“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宋海林装蒜。
苏慎捏着手里的糖纸笑,“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是邻居。”
我当然知道!刚知道!宋海林心里喊,可问题是你怎么知道的!
苏慎看着宋海林一脸扭曲不可思议的表情,抿着嘴边笑边故意沉着嗓音虚着声音喊:“炸啦?啥炸了?”
喊完之后又换了另一种比较尖的嗓音,“脑袋!脑门儿!”
听到这儿,宋海林差不多听明白什么意思了。
苏慎没玩儿够,又换了宋爷爷的声音:“妹儿!啥妹儿!”
“没完了你还?”宋海林打断了他。
宋海林本来还美滋滋的以为这事儿就自己知道,还想着把他推回家假装一出“好巧啊,原来我们是邻居”的大戏,结果,戏还没开始,就有人偷看了剧本。
“今儿,谢谢你了。”宋海林说。
“不用谢,我也不是成心想帮你,”苏慎说着话又打开了一块儿糖,“我就是想回去看看热闹。”
宋海林正要说损他句傲娇,苏慎又紧接着说了,“不过提醒你,这事儿在你这儿最好也翻篇儿,别想着才去找回来了,权当……给我个面子。”
“不可能。”宋海林语气不怎么好。
这个年纪的男生,正是争强好胜、不愿意吃一点点亏的时候,怎么可能说翻篇儿就翻篇儿。
“乔斌那种人,不是惹不起,关键是耗不起,不是一条道儿上的。”苏慎难得苦口婆心,“你今儿吃了亏,也正好,省的以后他总想着有事没事儿找你打一架。”
宋海林还是那三个字儿,“不可能。”
苏慎恼了,怎么还好赖话不听呢。
“面子果实,”苏慎说,宋海林差点没跟着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拐过来,“是实力在背后撑着的。”
“你知道乔斌为什么不愿意惹我吗?”苏慎自顾自地问,自顾自地答,“我原先也不爱服输,成天和他杠着,到最后烦了,就给了他一刀子。你要没我这个疯劲儿,那就甭找事儿。”
苏慎说完之后看了宋海林一眼,继续说:“别看这些人看着咋呼,其实手里耍的刀都没开刃儿,胆儿小着呢。因为这个,他们才开始离我远远的,因为我是疯子。这些人只有疯子惹得起。”
疯子两个字儿平平静静从苏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宋海林莫名其妙觉得手里推着的轮椅扶手蹿了一股子凉气儿。
他说完之后自己一用劲儿,推了一下轮子,轮椅顺势划了出去,脱了宋海林的手。
宋海林站在原地冲他说:“我尽量。”
“就当,”他说,“给你个面子。”
苏慎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边走着边说:“有件事儿早就想说了……”
宋海林竖起耳朵听。
“你身上的味儿太难闻了,我刚才都没大敢喘气儿。”
(六)
一路上宋海林都在想办法给这一身伤安一个合理解释,看这个状况,总不能说是摔进了鸡窝被鸡给啄的吧,也太蠢了。
一直到了家门口,他也没想出什么好理由。
进门之前,他往旁边看了看苏慎家的大门,和这一片儿每家都长得差不多,砖红色的铁门,生锈的门环,瓦片堆起来的已经脱色的飞檐。要不是邻居,估计就算知道是哪户人家,他都不一定找得到。
幸好是邻居,他想。
最终,他都没编出能让人信服的说法。
宋奶奶叉着腰把他堵在院子里,逼问是哪个王八羔子打了他大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