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缘-第2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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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见了大舅母很高兴,拉着说了好一会话。
因见都是长辈。便笑问:“怎么都是你们在忙?”
杜氏笑道:“不我们忙还有谁?她们表姊妹好长时候没见了,赶一块说话还不够呢,还有空煮饭!我那翠儿一个顶几个,自己玩还闹得黄鹂和雀儿也陪着。她还嫌不够,还说杜鹃怎么这样忙,晓得她要来也不在家等着,进山干什么。管他们有肉没肉吃!”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杜鹃也忍俊不禁。
这时冯氏打了洗脸水、又拿了布巾来,喊杜鹃洗脸。
杜鹃挽起袖子走到洗脸架旁清洗,她就在旁看着。
只见她一身灰蒙蒙的粗布紧身短打装扮跟个小子一样,背上斜背着包裹;头发用头巾扎着,外面还带着翻毛帽子,扯下来后发丝蓬乱。上面还沾了一根细细的枯树枝;脚上靴子也沾满泥土污渍,冯氏不禁心里一酸。
伸手将那细枯枝摘了,又埋怨道:“有那些肉还不够,还弄什么牛肉!大过年的,要是跌哪山沟里。我瞧你怎办!”
杜鹃笑道:“秋生哥哥和林春猎的。”
听见林春的名字,冯氏心里一堵,不吭声了。
这时冯明英和凤姑已经把牛肉从篓子里都拿了出来,搁在案板上,大家看了连连夸赞说好肉。
杜氏笑道:“先用盐抹了放起来,回头酒席添一个牛肉烧萝卜,最香了。”
众人听了都喜气洋洋。
冯氏见杜鹃洗好了,转身去炉子上端了砂锅下来,用碗边盛边说:“这刚热的汤饭。是你最喜欢吃的板栗烧鸡,还放了菌子。你晚上都不吃那些辣的,我就没弄别的了。”
杜鹃点头,接过去道:“谢谢娘。”
冯氏气道:“一家子谢什么!”
很不满她的客气疏离。
杜鹃失笑,她以前就是这样的好不好。随口称谢,那是前世带来的习惯,又不是才这样,娘又多心了。
冯明英拉她在小方桌边坐下吃,一面自己也抽了个小凳子坐了,小声凑近她问:“那个……秋生放……放哪儿去了?”
杜鹃听了眨眨眼,道:“放山里去了呗!”
冯明英白了她一眼,看着大舅母叹了口气。
原来她已经听杜鹃说过林家想求翠儿的意思,谁知槐花闹了这么一出,这下可说不成了,白白毁了一门好亲。
冯氏也关心林家,也要细问杜鹃。
还没开口,黄鹂从厨房外一头冲进来。
看见杜鹃高兴地叫:“二姐姐!”
杜鹃使劲咽下一口饭,问道:“玩疯了吧?”
黄鹂挤在她身边坐下,不好意思地笑道:“表姐表嫂都来了,表妹也来了。刚才翠儿姐姐还说你呢。走,去房里。”
杜鹃忙道:“等我吃完。不然怎么吃饭又说话?”
冯氏骂黄鹂:“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人来疯!”
黄鹂吐了下舌头,自去找盘子装炒好的栗子和榛子。
杜鹃三口两口将饭吃了,漱了一口,就和黄鹂出去了。
来到上房,才进到堂屋内。就听她原先住的房里传出阵阵笑声,而堂屋内的火桶边也围坐了一圈人,是黄大娘和几个娘家侄媳妇。
杜鹃便上前招呼,叫“奶奶”。
黄大娘别扭地应了一声。不咸不淡道:“回来了。”
那几个媳妇也好奇地打量她。
杜鹃一笑,也不在乎,略说了两句,就进房去了。
进去一看,满屋子姹紫嫣红,罗汉床上,圆桌边,坐着的,歪着的,站着的;有十几岁少女。有小媳妇,也有几岁小女娃;有的吃果子,有的玩游戏,有几个围着昝水烟主仆,看她们帮一个小表妹梳头。
一个紫衣少女看见杜鹃眼睛一亮。轻快地跑过来拉着她手,喜悦地叫道:“杜鹃,你怎么去了几天才回来?”
杜鹃就笑道:“翠儿姐姐,我老远就听见你声音了。”
翠儿眉飞色舞地拉她在床上坐了,一堆人围上来招呼。
除了外公家的表姐妹和表嫂,还有大妞姐姐,以及梨树沟表叔的闺女们。加上黄雀儿等人,总有十几个。
这时昝水烟已经梳好了,和红灵一前一后各举起一面靶镜,让小女娃自己看。
众人见了都夸赞不已,说昝水烟和红灵手巧。
翠儿忙叫“轮到我了!轮到我了!方姐姐帮我梳吧。”
方火凤,也就是昝水烟。微笑着谦虚两句,又客气地过来跟杜鹃招呼了,然后就替翠儿打开头发,仔细梳起来。
杜鹃看着这情形,笑容就挂不住了。
这时黄鹂从里间端了几碟子点心出来。对杜鹃道:“二姐姐,这是……你尝尝好不好。我瞧你先没吃饱的样子。”
她差点说“这是方姐姐做的”,幸亏想起来,又止住了。
然翠儿却接口道:“这是方姐姐和红灵做的。可好吃了。”
杜鹃看那点心确实很精致,应该分别是用栗子粉、玉米粉、红豆粉和花生仁做的,看来她们已经学会量材为用,尽量就地取材做食物,再也不会浪费了。
她哪里有食欲,勉强拣了一个栗子糕放嘴里吃着。
偏外面堂间传来黄大娘高门大嗓子:“火凤住你那,那是你们的福气,她做饭煮菜的手艺比杜鹃还要好,又会缝,又会绣,家务样样拿手……”
杜鹃顿觉嘴里糕点味同豆渣。
黄鹂见她脸变了,不禁惶惑,后悔不该端点心来。
黄雀儿过来打岔,想要拉她过去一边轻声问秋生的去向,杜鹃却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在外待了好几天,一身臭,要好好洗一洗。”
翠儿正和方火凤红灵说笑,道等梳好了头大家玩牌。
忽然听了杜鹃的话,扭头诧异地问道:“回哪去杜鹃?”
她竟然不知道杜鹃已经离开黄家了。原来冯家人今天才来,有外人在,黄雀儿等人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们这件事。
方火凤脸就变了,捏着梳子有些不知所措。
杜鹃笑了一笑,并不回答,只问道:“志明表哥他们也来了?在哪呢?我去看看他们。”
黄雀儿知她不想留下,也不为难她,忙道:“我带你去。”
便牵了她手一块出去了。
这里,翠儿还要问,被方杏儿捏了下手,使了个眼色止住了,满腹狐疑不得解。
且说杜鹃随着黄雀儿出去,迎上黄大娘目光,很得意地样子,仿佛在说,你走了家里越过越好呢。
杜鹃没理他,径直随着黄雀儿出去了。
在黄元住的东厢也是阵阵说笑,都是少年声音。
自厢房盖好、黄元搬来后,杜鹃还没进来过这里,因为他正是腾屋子给方火凤才搬的,后来接连出事,杜鹃就离开了。
这时进来,自然四处打量。
第353章 失控(二更)
东厢北头两间屋是连通的,第一间是黄元的书房,第二间是卧室。杜鹃和黄雀儿走进书房,就见任远明和两个冯家小男娃在玩九连环,抖得哗啦响,争执抢夺不休,里间则传来阵阵说笑声。
杜鹃唤了他们一声,远明几人忙丢下玩具招呼她。
杜鹃一边答应,一边走到里间门口朝里看。
看见黄元和冯志才冯志明等人正说笑,就招呼“二表哥,三表哥好,什么时候来的……”
才招呼一半,她面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黄元顺着她的目光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就见杜鹃盯着左边墙上一幅画,呆呆地看着。
那是昝水烟的画像,是黄元在府城为她画的那幅。
画中的女子微微淡笑,典型的大家闺秀,又超越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和矜持,如水烟迷雾般飘渺,柔美中带着执着。——执着地看着画外的他!
那日,他将自己的安排告诉她,她说,从此后昝水烟就不存在了,这世上只有方火凤,把这幅画挂在这,让它陪伴你吧,还说这是她从家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他看着她有些感慨,就任由她和红灵挂了。
不知为何,看见杜鹃这样,他就心慌起来。
“杜鹃你来了,坐。”
他有些无措地招呼。
杜鹃将目光从画上移下来,定定地凝视着他。
那一眼,直看进他的灵魂。
在他心颤不支的时候,她对他嫣然一笑,才转向冯家几个表哥和小舅舅,“小舅舅好,表哥好。”又说了一遍。
冯志才也笑着道:“杜鹃你才回来?快来坐。哟,瞧你这样子倒像黄家儿子,养家撑门户的;黄元像个女娃子了……”
杜鹃笑道:“不坐了。我还要去那边看舅母她们……”
她的应答很简短。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冯志才等人有些奇怪,因她说去看舅母,也就没多想,对着外面大喊“待会我们打牌。斗地主……”
这牌是杜鹃画出来,在外公家教他们玩的。
门外,杜鹃对黄雀儿道:“大姐,我先回去了。”
刚才的情形黄雀儿都看在眼里,觉得她有些不对,却不知怎么说,忙道:“好吧。杜鹃,你……”
不等她想出话来,身后传来急促唤声“杜鹃!”
是黄元撵出来了。
然杜鹃已经急步走出院子。
黄元紧跟着追出去,不住喊“杜鹃”。
黄雀儿楞愣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消失在院外。面上露出担忧神色。
杜鹃一出黄家院子,泪水就夺眶而出。
原以为离开了,就放下了,就忘记了,真是可笑!
没有昝水烟在场。不管是分开还是在一起,她和黄元都很自如,哪怕分手都平静;只要一看见昝水烟,所有的平静都被打破。
看见现在的方火凤,原来的昝水烟,从一个豪门贵女蜕变成一个平凡村姑,跟昔日的家人、亲友水乳交融。熟练地操持一切,似乎她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人,她本来就是黄元的爱人,而她才是外来侵入者,与黄家格格不入,她心里的痛便止不住泛滥。
就像上次的伤处被贴上了膏药。如今猛然撕开,却发现里面并未痊愈,而且溃烂更深,疼到她窒息。
她不辨方向,踉踉跄跄跑着。不知奔向何处。
身后,黄元急促叫喊,追了上来。
她猛定住身,就着已近圆满的月亮看向追来的少年。
清冷的月光和腊月里的寒气浸透她骨髓,令她全身冰冷彻骨,连心头也没有一丝热气,她禁不住痛恨。
自昝水烟来后,头一次,她对黄元痛恨!
她愤怒地对他喊道:“滚!”
喊完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失声痛哭。
黄元愣住了,月色下,少女带泪的脸映入眼帘,满是愤怒和痛恨,目光绝望而无助,他心里狠狠一抽,随即再次追上去。
“杜鹃,杜鹃!”
他拼命地追着。
杜鹃再次回身,待他到了近前,劈手揪住他胸前衣襟,对着他脸大叫道:“我叫你滚——”
猛然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地。
然后,她转身疾奔而去。
她这样子更令黄元心碎神伤,顾不得摔痛,爬起来还要追,树影婆娑中,闪出一个黑影挡在他面前。
是林春。
他不耐地推他,吼叫道:“让开!”
林春不动,怒叱道:“你伤她还不够吗?”
黄元就呆住了。
是了,她这样都是因为他,是他伤的她!
林春厉声道:“不许你再靠近她!”
说完转身朝着杜鹃离开的方向追下去。
黄元呆呆地看着四周,只觉阴风阵阵、寒气袭人,凄冷的月照着古树和房舍,没有一丝温暖,仿佛到了阴间地府。有人从屋里走出来看他,他觉得他们都如同鬼魅,用没有表情的目光盯着他这个外来闯入者。
他猛然转身,疾步往家走去。
回到黄家,上房的人早被惊动了,都站在廊下低语。
黄大娘一如既往地高声“……还闹什么?她不是林家媳妇了么……”
声音忽然没了,想是被人拦住了。
黄元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屋内,直直地走进卧室,盯着墙上的画出神。半响,他搬来凳子,动手将画取了下来,卷起。
将画轴放在桌上,一抬头,看见方火凤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他,面色发白。
他沉默。
“是我考虑不周,孟浪了。”
她走过来,轻声道。
“不是为这个。你人都住在黄家,何况一幅像!不是因为这个……”
他静静地说着。
这画不过是一个引子,将隐埋的伤痛扯开。
曾经,他看见她对林春关心很不舒服,可是后来就再不会了,哪怕她戴着林春帮她雕的首饰。用着林春做的家什,住着林春盖的屋子,还好像答应了林家的亲事,他都很少有当初的醋意。
开始是看透了杜鹃心意。后来……
后来他以为自己放下她了!
他是堂堂男子汉,即使有柔情,也不会沉湎纠结于儿女私情,他做了应该做的,其他的就听天由命,所以很洒脱地放下了。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