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间-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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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担心的不过是两主子会不会因为一言不和而大动干戈,主子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云公子……唔,还是叫夫人来得顺口——这是题外话……咳,也不会是盏省油的灯——虽然云公子的武艺并不高强,但主子铁定舍不得下重手,只怕到时会皆大挂彩,两败俱伤。
不过现下看来,两人非但没有大出身手,反到是和好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表面看来象是恢复到了太平盛世的年头,可主子那不甚好看的脸色又似乎不完全是那么回事儿……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啊,要揣测主子的心中所想果然是件苦差使,看来自个儿还需多多努力才是!
“咱们出发吧。”坐稳当了,云飞瀑好心情地招呼边牧。
“是。”
马车缓缓启动,载着各怀心思的四人朝幽州继续前进。'秋'
17
第五章
噩梦中,‘他’体无完肤,从全身伤处中流淌而下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汹涌的河流向他扑面来……从梦中惊醒,顾不得现下正是寒东腊月,也顾不得此时才是晨曦时分,匆匆披上外衣便朝客栈外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至一里外宋军的扎营处,随手抓住一打更老朽便失声急道,“副将,副将他如何?”
被他的形貌吓到的老头险些连更棰也掉落在地,“你、你可是说水副将?他中了敌军的埋伏受了重伤,至今生死未卜……”
眼前顿时一片漆黑,犹如被活生生撕裂一般的痛楚自心底袭来。
“可是,这位公子,多亏了水副将的背水一战,我们才胜了……”
老朽犹在喋喋不休,而他却罔若未闻。
‘他’的性命,换取一场宫廷政变的胜利,于帝王,那是莫大的骄傲与荣耀;之于他和‘他’,却是一场天地崩裂的灾难和牺牲……
醒来吧,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他能平安归来……
正如水扬霁所估量的那样,第二日晌午他们便进入了人烟较多的幽州沿边一带,来来往往的村姑农夫,以及热热闹闹的小镇集市终于让一行四人再度感受到了世俗的存在。当晚,他们便顺利抵达了位于幽州南面的将军别邸。
说是府邸,却全然不见奴仆成群、楼台榭宇、小桥流水的豪华排场,就只简简单单的生活必需物器,以及负责维持着这幢宅子,使之不至成为荒地废墟的管家和仆婢两三人而已。
吩咐小月将属于流溪的华服便装仔细打点收拾,并妥善地收藏于檀木雕琢而成的箱中;而属于他的少量衣物则仍留在包袱内,连衣带包地随意搁置在床头。
“夫……不,云公子,您要走吗?”心细而敏感的小月立即察觉了云飞瀑此举的隐含意义,抬起眼望着他。
“我只是你家主子的舅子兼座上客,时候到了便自然是要走的。”随性地笑了笑,“再两三日吧,得等你真正的主子来了。”
咬了咬下唇,小月轻道,“可是,跟将军拜堂,喝交杯酒的……不都是您么?”
“我只是代嫁的,真正的新娘子还是我妹妹。”假装未曾听懂小月的言下之意,云飞瀑仰靠于窗边,把玩着手中青白色的暖玉微微一笑。
那笑颜,仿若无所牵挂的仙人终于达成所愿,即将羽化而去前的脱俗,然看在小月的眼中,却只是源自内心最深处的感伤与落寞。
“小月会记得您的。”微垂着臻首,小月黯然退去。
“谢谢。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常来叨扰的。”目送着她泫然欲泣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首,游弋的眼神再度飘向窗外。
暮色低垂,月明星稀;寒意,在这边疆的夜里,似乎又更浓了几分。
摩挲着青白色的玉石,隐隐的暖意不觉驱散了指尖的冷冽,借着冰纱般的月色低头凝望,却发现这本不起眼的玉石在月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数缕奇特的纹理。指尖沿着纹理缓缓游走,蓦的,眼前竟闪过一幕举世无双的绝美景色。
深知事不宜迟,忙顺手自墙上取过一装饰用的异族匕首,趁着纹理还在,就着不甚明亮的月色一刀一刀地刻画起来。
送走前来报备数日来辽兵可疑情形的副将后,云飞瀑唤来贴身侍卫,要他吩咐厨房做些面食当做晚膳,边牧应声退下。
跨出议事厅,腿脚仿若自有意识般地朝着云飞瀑的房间欣然而去,理性的不悦与莫名的渴望交织成奇特的思绪主宰着他的行动。走走停停,明明是一段短短的路程,水扬霁却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
房内,并未曾透出烛灯的光亮,模糊的月影似为门的另一边蒙上了一层幽暗的寒色,轻敲了敲门,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水扬霁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住心焦略略使力推开了房门。
窗边的人儿因着太过专注于手中的活计而忽略了周遭的动静,直到那一声门轴转动的声响才猛然醒悟,锐利的匕首却于同一时刻滑出了玉石体,在修长的指尖留下深可见骨的血痕。
“看来……在你身边,我决计不能碰刀剑之类的锐器。”望着那滴滴下落的艳丽,云飞瀑不觉苦笑了下。
然不料,下一刻,那任意流淌的鲜红便被收入了温暖的口中,疼痛的感觉亦由此唤起。
稍稍紧蹙起眉宇,这才发觉方才那一刹那之所以未能感觉到疼是因为指尖早已被寒气侵袭到麻木,失去了本该有的知觉。
一时之间,两人是如此地亲密着,相持着,凝视着,遥望着,隐藏在彼此眼中的渴望在这一刻竟是如此得清晰,然却又是如此得转瞬即逝……
“可以了。”
确定伤处不再大量失血后,水扬霁终于慢慢地松开了口。走至门前唤小月寻来止血草和干净的布条,仔细地为云飞瀑包扎伤处。
望着水扬霁全神贯注的举动,云飞瀑低喃,“我的左手可以动。”
“可并不方便。”就着单膝跪蹲于他眼前的姿势,水扬霁沉稳地接口道。
当伤处被包扎妥善时,边牧也刚好端着膳食匆匆地入了门,“主子,夫……云公子,这是刚做好的阳春面,可以暖暖身子。”
瞥见云飞瀑的伤,边牧连忙止住放下面碗的动作,“夫……云公子,我去吩咐厨房熬些鱼粥。”
“不用了,我比较喜食阳春面。”
用淡淡的笑表示谢意,云飞瀑左手执箸,不甚灵活地开始用晚膳。
“你先下去吧。”看了眼边牧脸上微微显露的愧疚之色,水扬霁道,“鱼粥用做入夜的小食。”
“是。”边牧再度朝着厨房而去。
花费在晚膳上的时候比平日里要略长了一些,当云飞瀑放下筷箸时,水扬霁也刚好将最后一口汤汁咽入腹中。
“味道不错。”
“也许我该涨厨子的饷银。”唇边扬起一抹弧度。
“应该的。”回以淡淡一笑,“出去走走?”
颔首,立身向着门外而去。
空旷的小镇几近无人,青石板路踏来微微作响,‘咯咯’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回荡得格外悠远绵长。
天际苍穹,一弯明月就着偶尔飘过的云彩飘渺而悬,寥寥数颗星子忽明忽暗,犹如萤火虫的尾灯。在这广袤之地,夜空里的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即使,仍是一样的遥不可及。
“此时若能泛舟河上,真可谓是美事一桩。”
立于小镇的边缘,触目可见的星与月仿若伸手便可摘取。低首以望,水中却有另一条波光粼粼的银黛色长河缓缓流淌。
“有何不可?”
略略讶异地顺着水扬霁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叶只容得二人的扁舟正随波荡漾。将绳索自木桩上解去,轻跃而上;船缓缓地离岸,沿着河流悠然漂去。
单手划桨,深黛色的涟漪碾碎了这水中月,粼里星,然却扬起流光飞舞,化做千层皑皑。随之,第二、第三支木桨亦开始了它们的冬夜之旅。
“即使是一样的泛舟河面,江南一带和幽州却让人有截然不同的感受。”遥望着星空,颇有感触。
“南与北是两个完全相反的地域,很多事物都因着着这相反,而成就迥然相异的地域风情。”配合着呼吸的韵,水扬霁自如地荡着双桨。
“云游是件乐事,普天之下奇景异色无数,若不赏其大半,可算是人生的一大憾事。”
微微扬起唇角,“这风一般的性子,和你的双亲真是再相象不过。”
“对。”不觉莞尔,“奔流和我都是不爱定性之人,游遍天下乃是我们人生的远大志向。”
“人生之于自由,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对他而言,需要刻意去守侯的事太多,无暇再去逍遥与品位人生——这可算得上是他生于这世俗二十多年以来的一个遗憾,也许……终有那么一天,它会成为永久的遗憾。
“人各有志向,生在何处,眠于何地有时并不十分重要,端看你是否活得有滋味。”
“人生的滋味源于心无羁绊,身无所累。”放慢了摇桨的速度,水扬霁似在沉思着什么。
“羁绊与所累皆是身外之物所引。”无谓一笑,“倘若……真的不能放弃,那就顺其自然吧。”
轻溅而起的水滴随浆而上,落于本已微觉寒冷的肌肤上,顿觉冰得刺骨,冷得钻心。
“这黛波看似妩媚仿佛六月,实则冰冷一如霜雪。如此看来,不消多久,这儿便会成为茫茫一片了。”轻甩去掌上水珠,禁不住微微咋舌。
“幽州的冬日,犹是夜里,屋外不宜久留,易患风寒。”发觉云飞瀑的身子隐有瑟缩之意,水扬霁当下划动木桨靠向岸边。
“……也对,这儿毕竟不象杭州的冬那般温和。”
言语间,船身慢慢向岸靠去,不大一会儿便触着了岸边的岩石。上了岸,将扁舟系与一突石上,留下数十文后,两人并肩悠然归去。'秋'
18
第二日清晨,果然一如云飞瀑所料想的那般,冰冷的空中开始飘起了绒雪,渐渐地,便汇成了片片鹅毛,纷纷扬扬地落于尘埃之上,掩去世间所有的繁华与炎凉。
赏雪,倚于窗边。然心思却不全然在那如梦如幻的洁白上,手中的纂刀和玉石亦占去了一半有余的注意。
当积雪慢慢堆积成形,将天与地砌成一片银白之时,青白玉石上终于浮现出了他预想中的图案,满意地吹去残留的粉末,全神贯注地做最后的打磨。
“夫……云公子,天气这么冷,小月为您生个火可好?”轻敲门,得了云飞瀑的应允之后,小月抱着一对柴火跨入寒衣弥漫的内室。
“唔,也好,是有点冷。”放下玉石,搓搓已在不知不觉中冻僵了的手,云飞瀑不禁唏嘘。
细心地将干燥的柴火堆在暖石砌成的围炉中,用引纸点上火置于其中,很快,橘色的火焰便从中冒出头来,渲染出一室的暖意。
“呼,好暖和。”坐在炉边烘烤着双手,云飞瀑满足地凝视着炉中艳丽的火焰之舞。
生完火,小月又走到窗边,关上透着寒风飘雪的窗子,不让冷冽继续肆虐于房中。不经意地低首,却在案上发现了已成形的玉石。只消一眼,冰雪聪明的小月便明白了这玉上美景所代表的意义。
“夫……云公子,您真的……不考虑留下吗……?”
黯然伤神的脸庞与叹息。
转眼,随即便了然了小月的思绪,淡淡一笑——
“倘若有缘,无论是天涯海角,或是山阻水隔,最终都会相聚;倘若命中注定无份,即便穷我一生,最终也未必能够长相斯守。”
“……随缘?”小月仰脸凝望。
“正是。”接过她手中的玉石,云飞瀑继续完成最后的修饰。
“……小月懂了。”
“懂了什么?”耳闻小月恍然的口吻,云飞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夫……云公子,你是老子派的修身者。”
“哦?”
“小月的圣贤书虽然读得不多,但知道老子的出世观便是一切随缘皆是好。”小月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
“噗——”终于忍俊不禁。
“咦?难道小月说错了吗?”无辜地望着捧腹而笑的主子。
“不……哈哈……没有……”
“说是没有,可您还在笑个不停。”小月嘟哝着。
“不是。”云飞瀑终于笑够了,正了正脸色道,“其实我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生就如此懒散的性子而已。”
“哦,原来如此。”小月点点头,“那您大约就是别人所说的那种天生的修身者。”
“也许吧……”
不知是骨子里真的如此淡泊欲求……还是心中的眷恋并不深刻,无论怎样,都未曾想到过能够有得偿所愿的一日……
……既然没有这个心,或是说,没有那个勇气,那么是否如愿也就并不是那样重要了。也许正是应了一句古话:得了,是之幸;不得,是之命。
“唔,夫……云公子,那个完成了吗?”
低首而望,却发现已在沉思时将玉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