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沉吟-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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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不简单呢?我既不害怕孤独,也不恐惧未来,做到这两点,还不够吗?”方童苦笑一下。
程凯把喷壶从她手里夺过来:“这半天你就不停的往这两盆花里浇水,浇完这个浇那个,还说你没事呢,你那魂儿根本就没回到你身上,指不定飞到哪儿去了呢,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还在医院五楼飘着呢?”
“老大,我能过好,你相信我吧。”方童把喷壶又拿回来,往自己手心上喷了喷,然后抬头对程凯傻笑:“还挺凉,这水浇花儿,花儿们受得了吗?”
沈安沉的身体逐渐康复,他出了院,搬回公寓,让他大吃一惊的是,公寓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改头换面。方童从宜家搬回来的大大小小的整理箱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色的欧式大柜子,还有方童摆在角角落落的小零碎,也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总之房间里,满眼的,都是插满鲜花的花瓶,和华丽典雅的工艺品。
沈安沉快步走进卧室,急着望向床头柜,那里本来立着一张他和方童的合影,是他们在成都时,拜托路上的行人给照的。两个人照相时摆了半天姿势,可惜人家摁下快门时,他俩一起笑场了,于是照片就成了这样,男的微微仰着头大笑,女的正掐着他的脸颊,咬牙切齿,却从眼角眉梢溢出笑容。方童爱死这张照片了,她冲洗后嵌进相框里,还没捂热乎,就被沈安沉抢走放到了他的房间。
相框果然没有了,沈安沉心里空落落的,温亚霓蹦蹦跳跳的走进来,问他:“还满意吗?都是按照你在德国时的房间布置的哦,有没有觉得仿佛时光穿梭,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谢谢,挺好的,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心。”沈安沉笑笑。
温亚霓看到他心情不错,自然也就更加得意,她歪着头眨眨眼睛:“你喜欢就行,再说,相比于从前的设计,我也更中意现在的风格。”
沈安沉住在十五楼,这里是方童曾经住过的地方,里面当然已经没有她的痕迹了,但他总能嗅到过去的味道,觉得熟悉又温馨。温妈妈和温亚霓住在十六楼,当然,他们大多数的时间是留在十五楼照顾和陪伴沈安沉,沈爸爸和沈妈妈在沈安沉出院后就暂时回了香港,那里还有许多事需要他们处理,如果不是沈安沉生病,他们早就回去了。
天气渐渐暖和,沈安沉要回瑞克莱复工了,而温亚霓,凭着完美的学业背景,也在北京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温妈妈感到很欣慰,她脸上舒心的微笑越来越多,午后阳光充足,他们就一起到附近的花园散步,她有时看着温亚霓和沈安沉并肩走在她眼前,那么般配那么和谐的样子,总能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温亚霓能够感觉到沈安沉对她态度上的变化,他曾经那么抵触和疏远自己,总是想方设法的拎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在大病初愈之后,却舍得对她绽开笑脸,甚至于,他们能够坐下来谈上几句闲话,而沈安沉都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温亚霓把这些理解为沈安沉的顿悟,她以为是沈安沉生病后,从她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中,认识到佩妮不再是撒娇的小女孩,而是能够与他心心相映度过余生的成熟女人了。
然而对于沈安沉,过去的每一个日夜,他都在努力的麻痹自己。他对自己说,这是最好的选择,这是最正确的决定,方童说得对,自己不能给她一份单纯又完美的爱情,同时还要丢给她破败的身体和重重的阻碍,他绝不是最适合方童的那一个。这是他的命运,既然纠葛,就不要让更多的人参与其中,他不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哪怕是麻木的生活,也不能。还有父母要照料,还有对温亚霁的诺言没有履行,他从来也不属于自己,对于他来说,这是比死亡更值得悲哀的事情。
方童与他分手时所说的话还在他耳边萦绕,她说的没错,方童这样好的姑娘,对人真诚,从无恶意,她应当是未来公婆的掌上明珠,他们理应爱她如同女儿一般。还有方童的父母,他们只有这一个孩子,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自然期盼着她有一个美好的归宿,未必是职高富有,也未必是学识过人,但至少,是健康的,是能够照顾和陪伴方童一生一世的。
温妈妈说她将不久于人世,这对温亚霓,绝对算得上致命的打击。这里是北京,对她如此陌生,她没有信赖的朋友,不单是北京,诺大的中国,她认识的也无非就是三个,沈安沉,沈爸爸和沈妈妈。温亚霓来到北京,完全是为了沈安沉,她从姐姐去世以后,就把沈安沉当做真正的家人,她只想着要与他生活在一处。她以为姐姐葬礼那一天,她到沈安沉病床前,要求他照顾自己一辈子,他答应了,便是一种抽象的约定,他们,命中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沈安沉决定牺牲自己,不只是牺牲自己的爱情,也不只是告别唾手可得的幸福,他决定牺牲之后的漫长人生,他会与家人相伴,也会娶温亚霓为妻,但对他而言,人生宣告结束,他只需要完成职责,无论周围有再多欢笑,他都只能活在孤单之中。
瑞克莱为沈安沉的回归准备了大型的欢迎会,沈安沉事先不知道,下班后被司机直接拉到附近的酒店。各个部门都有员工来参加,纷纷给他敬酒,说着索然无味的吉利话。沈安沉知道方童绝不会来,但还是忍不住寻找她的身影,技术部和销售部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沈安沉看到有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却没有方童的,他有些沮丧,暗暗嘲笑自己,明知道不会来,何苦还抱希望呢。
他顿时没了心情,脸上写满了烦躁,还有一波又一波人端着酒杯向他涌来,他连应付一下的耐心都没有了。他沉着脸向过来的人群聚聚杯,程凯见他情绪不高,低声问他:“沈总,是不是太累了?我让司机过来送您回去吧。”
沈安沉点点头,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同桌的高管们一时也没了兴致,都闷着头吃菜,不敢跟他说话。就在这时,又有部门来敬酒,程凯刚要站起来替沈安沉挡一下,就看到站在队伍末尾的方童。她短发配牛仔裤和运动衫,远远看着,就像个高中女生,还是乖乖读书不会捯饬自己的那一型。方童到没有躲闪,脸上也没有什么不自然,她也举着一杯酒,随着浩浩荡荡的技术部同事走来。
程凯在沈安沉耳边说:“沈总,技术部的同事给您敬酒来了。”
沈安沉听到技术部这三个字,愣了一下,他本来想举举杯子意思一下就过去了,可是一抬头就看到了方童。他看到了短发的方童,而不是他梦中长发飘飘的模样,她没化妆,气色也还不错,人也稍微胖了一些,沈安沉不由自主的扬起嘴角,拿过身边的手杖,今晚第一次站起来。
“沈总,我带着我们技术部全员到齐啦,大家一听说您回公司上班了,积极性都特别高,哎呀,您怎么还站起来呢,快坐下快坐下,您这样我们实在是受宠若惊啊!”技术部的经理以为沈安沉是对他另眼相待,怎么也想不到原因是在方童。
“谢谢大家。”沈安沉礼貌的致谢,跟每一个人碰杯,到方童这里,他们没有异常举动,与别人并无不同。
方童今天是不想来的,她怕两个人见面尴尬,可这次经理给他们组长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请假,都得去给他充门面,组长得了鸡毛令,回来就清点人数,任何借口一律不听,只要还喘气儿就甭废话。女同事都知道晚上的小宴会,谁也不愿意被别人攀比下去,还没到下班时间,卫生间就挤满了描眉画脸的人,就连茶水间,都快爆棚了。这在平时要被领导看见了,往小了说揪住了数落一通,往大了说就得摁住了写检查,可今天情况特殊,全都睁一眼闭一眼,看见也绕着走装瞧不见。
方童压根就没打算打扮,也不是针对沈安沉,她灰头土脸已经很久了。以前她总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化淡妆,吹头发,选衣服,现在省事了,洗个脸,胡撸胡撸头发,一身衣服从周一穿到周三也是常有的事。高跟鞋基本告别,一双黑色球鞋绝对百搭,从牛仔裤到运动服,临走时再套上羽绒服,就算万事大吉了。
程凯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看人家电影里面,女主角分手了,那都是洗心革面重整河山,没工作的忙着创业,长得丑的忙着整容,谁不是努力过得蒸蒸日上让男主角刮目相看悔不当初啊,再瞅瞅您,我要是沈安沉就得躲在旮旯里偷着乐,亏了没落在这么一个标准潜力黄脸婆手里。
方童说,我不是心灰意冷,也不是跟谁赌气,我就是想开了,以后就图自己高兴,谁看我不顺眼谁自己忍着去,姐姐以后就这样了,怎么舒服怎么来。
敬过酒就算完成任务了,方童跟组长说家里水管冒水,她得赶回去解救楼下撑着伞的邻居,组长大手一挥放行了,方童抱着包就往外跑。沈安沉始终注视着她,看到她起身,忙把程凯叫过来:“程助理,方童可能要回家了,你去送一下吧,天这么晚坐出租车不安全。”
“她应该开车吧,要不然我先打电话问问?”程凯朝方童的背影望了一眼。
“不用打了,今天是她限号的日子,你去送吧。”沈安沉的话让程凯很吃惊,他万万想不到,沈安沉竟能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程凯追着方童出门,方童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程凯打趣道:“怎么了,以为是沈安沉呢吧?”
方童乐了:“没有,如果是他,那得连着响三下,你别忘了他还拄拐呢。”
他们两个都大笑起来,方童笑得声音更大,她笑出了眼泪,慌忙用手去擦。程凯带着她到停车场,路上对她说:“沈总让我送你的,他还记着今天你的汽车限号呢,原先我总觉得他就是一少爷,想象中定格的画面就是方丫鬟伺候沈少爷,所以他跟我说这个时我还挺惊讶的,看来我大错特错啊。”
“以后这些就少跟我念叨了,我没兴趣。”方童拉开车门进去,也不像口是心非。
生活照常运转,找房子被重新提上日程,方童不愿意继续住在乔森的这间公寓里,过去她和沈安沉恋爱,住在这儿不恰当,现在她和乔森都单身了,就更显得暧昧。她已经很久不和乔森联系了,想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曾经如漆似胶耳鬓厮磨的两个人,却变得如此陌生疏远,方童伤感的想,有一天,她和沈安沉,也会是这样,每次想到这个,她都心如刀绞。
在瑞克莱,不同部门的人难得见上一面,更不用说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和公司底层的小员工了。即使是沈安沉和方童热恋的那段时间,若不是他们提前约好了,也是很难碰到的。两个人都是忙各自的,到了下班时间,再通一次电话,没有加班的,也没有应酬的,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幸运的一起回家。
反倒是现在,却几乎能每天见面,有时是上班时大厅的偶遇,更多的时候是沈安沉到技术部来找经理谈工作。他来时的路线很固定,总要经过方童的小隔间,虽是经过,也不说话,而且连个眼神也不曾投过来。方童就和其他同事一样,站起来点点头,喊沈总。
沈安沉假如一天中见到方童这一次,哪怕只是余光一瞥,也会立即心安,否则这一日就难熬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有做,焦虑得厉害。下班后他回到家,跟温亚霓和温妈妈吃饭,简单聊天,然后就回到自己房中。他把跟方童一起买来码好的拼图拆了再拼,来回几次,都滚瓜烂熟了,拿起来一块就知道大概在哪个位置;还有方童留下的几本书,一本童话故事,一本言情小说,甚至一本时尚杂志,他都爱不释手翻了又翻;实在无聊了,他就玩电脑中方童下载的那些小游戏,方童过去拿这来打发时间时,总会得到他的嘲笑,可现在,他却比方童玩得还顺手。
方童觉得总是在电梯里遇到沈安沉绝不是偶然的,起初她怀疑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后来她故意迟到或早到,也必定能和他赶到一起,这就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本来就不是坚定的人,担心这么下去早晚动摇,于是再也不肯乘电梯了,她改走楼梯,好在每天都是球鞋,九楼虽说不低,但咬咬牙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当锻炼身体为自己以后独居做准备吧。
刚开始只是上班时坚持走楼梯,后来她也习惯了,下班时也是背着书包往下冲。周五她加班,干完活后进了楼梯间,她下了一层,心里突然一动,转身又往上跑,她跟自己说,我就是去看看老程下班没。十楼一片寂静,她沿着楼道走到尽头,总经理办公司也是漆黑的,她刚要扭头回去,就看到沈安沉站在电梯间的角落里,弯着腰,额头有汗珠渗出,他没注意到方童来了,微微闭着眼睛,右手扶着左腿,身子也有些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