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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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徐看着他说道,“事情都已经按照你说的那样做了。”
“辛苦了。”金书从兜里拿出一个钱袋要交给他,却被他推了回来。他微微一笑,“少了?那我还能再加多点。”
“老夫不是为了钱才去做这戏!”黄徐颤声,“老夫说的都是真相,都是实话,只要你家主人真的能为我家老爷报仇,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会点头。”
秦老爷当初被抄家,举家离开京城,途中就病死了。黄徐今生所想,唯有杀了洪知礼,可他却没这个能力。
金书手一顿,没有再继续给他钱,“是我愚钝了,老爷爷你放心,我家主人一定会让洪知礼身败名裂!”
黄徐点了点头,并不太相信,可只要有一点盼头,他就愿意去做。离开时,双目又泛了红,心中十分凄苦。
金书目送这老者离去,想起阿古跟自己说的,黄徐是忠仆,不会要这钱的。可他不信没人不喜欢钱,就拿了。结果还是阿古说对了,难怪师父说,他看人不如阿古准。
能控制人的躯体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能控制人心。
他能杀人,可却不能像阿古师姐那样,灭其心魄,其实后者才是最可怕的。
他挠挠头,将钱袋塞回兜里,便蹦着步子回竹林去了。等他回到那,估计于子千和李卿也到了,然后他又得去厨房拿杯子。
☆、第18章 连环扣(四)
第十八章连环扣(四)
金书不在身边,无人倒茶,便由阿古这做主人的倒。
茶是新出的毛尖,滚烫的水一冲,在杯里翻滚几圈,便烫出了嫩黄剔透的颜色。闻得到微微茶香,非常清润。茶好,倒茶的人更比茶沁人心脾,美得可以入画。又因带病,更是个活脱脱的病美人,只是看她斟茶,薛升已觉这茶可以喝出美味。
阿古余光瞧见他盯看自己,目不斜视斟好茶,就放下茶壶,“也不知金书去了哪里。”
薛升当即说道,“那样不听吩咐的下人,还是早点换了好。我府上有许多忠仆,你可以随意挑。”
阿古浅浅一笑,“六爷有心了。虽然不听话,不过做事也是认真的,到底还小,偶尔起了玩心倒也不奇怪。”
声音一低,便显得温柔。人美,性子好,连嗓音也酥得入骨,连素来薄情的薛升也禁不住多看几眼。
薛晋还在喝茶。
茶很香,比酒好喝。他并不爱喝酒,茶倒是喜欢的。酒能醉人,也能误人,茶却不能。
所以终归还是茶好。
于子千和李卿从外头回来,就直奔阿古的住处,恰好就碰见薛晋薛升了。
阿古看见两人,起身笑道,“于先生,李先生。”
于子千想上前说事,李卿见到薛家人在,立刻将他拉住,示意噤声。阿古见状,说道,“有什么事可以直说,薛三爷和薛六爷都不是外人。”
两人相视一眼,这才说道,“那肉粥的事,我们去查探了。只是有些意料之外……我们本以为是有人故意投毒陷害洪居士。可是却发现当日喝过其他善人所派肉粥的灾民,也有人腹痛,跟阿古姑娘的病状一样。后来再细查,才知道猪场的肖场主在近日根本没有卖活猪给洪居士。”
阿古讶异道,“那那些熬成肉粥的肉是……”
李卿微顿,“问了帮工,都说不知道,许是有意隐瞒。后来寻临近的人家问了,说平日猪场的死猪病猪卖不去的,都会扔到河里。可连续半月都不见,昨日又开始了,所以我想……”他脸色有些难看,“那熬成肉粥的肉,怕是……”
阿古面色“唰”地一下更加惨白,下意识捂了嘴。薛升大声道,“胡说什么,洪居士怎会做那种肮脏事!”
“是,我们也不愿信。只是洪居士只怕是个伪君子,而非真君子!”李卿说这些话时,不比别人说得容易,“我受着洪居士的恩惠,怎敢毫无缘由就说这种话。”
“你……”
“六弟。”薛晋开口说道,“你不是跟肖场主也有交情么?我记得猪场那块地,还是你寻了官府赁给他的,你如果去问逼问,他怎么会不说?”
薛升一顿,目光骤然抹上凶光。薛晋淡笑看他,平心而对。
阿古也看了薛晋一眼,薛晋这一刀,绝对不是无意的。她甚至怀疑,他今日过来,也不只是来探望她的而已。就好像在等一个时机,一个他早就知道的时机。不过有此话,她倒是能顺水推舟了,“薛六爷,阿古和你一起去,若真是那样,洪居士那伪善的面孔,定要揭穿!”
薛升只觉没法退步,被她逼入死巷子。没有一点机会去跟肖老板通气,自己一去,肖老板定会供出实情。到时候洪知礼的名声便全毁了?他的名声一毁,生意一落千丈,自己也就损失了一大笔每年洪知礼给自己的钱。可恨的薛晋!这病秧子真该给他下毒,让他死了去,免得再碍事!
可如果薛晋突然死了,那估计父亲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哪怕薛晋真的是自己死的,父亲也会怀疑自己。
他一直在等薛晋病死,可总不如愿。如今还被他绊了脚,心中大怒,脸上却无法露出半点不悦,轻声,“你身体不舒服,我去就好。等有了消息,我立刻回来跟你说。”
阿古摇头,默了默又抬眸看他,“薛六爷和洪老板交情这样好……又和肖场主有交情,难不成……”她眸光闪烁,“你和他们也是一伙的?”
众人齐齐看他,目光灼灼。
薛升退无可退,“当然不是。你若觉得可行,那就一块去吧。”
如今阿古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生死跟他无关。洪知礼的利用价值能比得过手艺精湛的酿酒人?绝对不能。
弃车保帅,唯有如此。
薛升一行人离开翠竹林时,正好洪知礼外出,还同他们打招呼。薛升想给洪知礼示意,却见阿古走到自己一旁,像是身体不适,往身旁倚。若是平时他定欣喜若狂,可如今却唯有满腔着急。洪知礼见两人亲昵,笑笑就走了,气得薛升暗骂他真是蠢钝如猪。
到了猪场,还在外头就闻到难闻气味。阿古拧眉不进去,薛升就让人叫了肖场主出来。
肖场主一见薛晋薛升,上前问安,又笑道,“薛六爷来已是新奇,为何还带个这样俊俏的姑娘来这脏地方。”
薛升当真不愿问,阿古已开口说道,“敢问肖场主,平日洪知礼洪老板可都是从这买肉的?”
肖场主一顿,看向薛升,没有作答。薛晋说道,“这你倒不必隐瞒,我们都已知晓。”
薛升这才微微合眼,说道,“说吧。”
肖场主摸不着头脑,自己的事薛升不都知道么?怎么又要他重说一回,“洪老板确实都是在这买猪的,是一只一只买,我们这宰杀好了再送过去。”
“那前两日郊外派送给灾民的那些肉粥里的肉,是什么猪?”
肖场主一顿,又看薛升,见他没有要拦的意思,这才小声说道,“早在六天前,洪老板就说不日会有一批灾民将到京师,让我跟往年一样,将最近的病猪死猪给他留着。”
于子千和李卿差点没直接吐出来,强忍恶心,质问道,“那肉当真有死猪?可这大热天的,难道不会发臭?”
“那定是会的。”肖场主自己说着也面露嫌恶,“我们将猪先宰杀干净,用盐腌制。等要用的时候,用水煮个稀烂,沥干水分,再佐以香料,这样哪里还吃得出半点味道。”
李卿大声道,“将那种脏东西给灾民吃,你丧尽天良!”
肖场主冷笑,“那些灾民本该饿死,这些肉给他们充饥,你竟还说我们丧尽天良。”
于子千怒声,“那你自己可会吃?你可会让你妻儿老母亲吃?”
肖场主语塞,气道,“薛三爷薛六爷若没什么事,在下先告辞,不送。”
说罢就逃了回去,没敢多待,怕这两人捉了自己继续骂。
于子千面色痛苦,说话时已有抖音,“真没想到……真没想到那洪知礼竟是这样一个阴险的伪君子……我定要在众士子面前揭穿他的真面目!”
薛晋说道,“洪知礼名声在外,你若是去说他的不是,只怕别人最多生疑。他那样狡猾,仅凭一张嘴是没用的。”见于子千还想说些什么,他已先说道,“要想肖场主出来作证也是不可能的,让官府知道,第一个死的,是肖场主,他不会那么愚笨。”
李卿拧眉一想,将今日遇见黄管家的事说了一遍,“黄徐说当初洪知礼跟官府的人有勾结,我想,不过是一年前的事,不知有没有往来的书信留下。”
阿古将目光投向李卿,这人不愧是闻名的谋士,她当真没选错人。本来还想提点一下,如今看来完全不用了。
“就算有,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去偷?”阿古摇摇头,“我们先回去,再寻个会武功的人去偷。”
众人无法,只好一起往回走。
薛升送众人到翠竹林入口,说道,“出来一日,我也该回去了,明日一早我就过来。”
阿古点了点头,“薛六爷回去休息吧。”
薛升坐上马车离去,马车越行越远。于子千和李卿也继续往里走,阿古看着那扬尘而去的车,唇角微有笑意,她就知道,薛升一定会寻法子去给洪知礼报信。
无论薛升会用什么法子告诉洪知礼,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动作定不会慢。
洪知礼知道后便会去官府找当初勾结的人销毁证据。
只要洪知礼离开翠竹林,就如她的愿了。
这一出戏,叫调虎离山。
柔柔的目光已渐抹寒气,阴戾无比。直到旁边有影子投来,她才将眼底寒意散去,偏头看去,就见薛晋长身而立,侧脸清俊,“我也得回去了,阿古姑娘是回屋么?”
“去找个人。”
“找谁?”
一个重要的人,非常重要的人。阿古启齿答道,“洪锦玉。”
☆、第19章 连环扣(五)
第十九章连环扣(五)
竹林一到夜里,气温就要比外面低上许多。洪锦玉想趁着不那么冷,给孩子洗身。刚站起来,一直在串珠的洪夫人就略微紧张,“玉儿去何处?”
洪锦玉顿了顿,又已习以为常,“给孩子洗澡。”
“哦哦。”洪夫人眼底微带憔悴,“玉儿,你不能怪为娘总看着你,是你爹……”
“女儿明白。”洪锦玉轻轻叹气,又笑道,“娘向来怕爹,女儿明白。怕到……连自己的娘家人都可以丢下,跟爹来京城。姥姥他们肯定以为你死了,谁想您活得很好,真是白让他们伤心了。”
言语中是说不出的轻蔑,听得洪夫人心头难过,差点落泪。
出嫁从夫,她又能如何?
洪锦玉抱着儿子出了门,往下人上好水的小房间走去。忽然有人从竹林那轻步往这走来,没有一点人声。那身影在晚霞将去,即将迎来夜幕的清冷竹林下显得分外诡异,待看清来人,正要带上笑颜,就见阿古食指轻抵唇间,示意她噤声。
还未走到近处,阿古就轻轻招手,侧身往那清幽小径走去。洪锦玉眉头微拧,还是跟了上去。
像是被鬼魅引诱了般,一直跟着,竟也不害怕。等见夜色渐黑,就快要瞧不见了,前面的人才停了下来。
洪锦玉抱着孩子就这么看着她,面带微笑,想看看这个俊美姑娘到底要做什么。
她很早就觉得阿古不是普通的姑娘,但是一直不知她的意图。好像今晚终于可以知道了,心底隐隐高兴。
日头彻底落下,夜色瞬间铺满天地。两人都未带照明的东西,又非满月的日子,隐约有几只萤火在飞,更觉像身处幻境。
“阿玉姐姐。”
四个字轻轻传来,洪锦玉猛地一顿,睁大了眼愕然盯着那萤火飞过的脸。幽绿光火闪过阿古的脸,并不是她认识的。闪过那眼,却惊得她退后一步,惊愕得说不出话。
“阿玉姐姐。”
阿古又叫了一声,在洪锦玉听来简直如地狱传来的低吟,她两眼顿时涌了满眶的泪,“云妹?”
“嗯。”
洪锦玉惊喜得眼泪扑簌,“你没死?”
“是啊,我没死。”阿古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了儿时信任她的神色,“阿玉姐姐,你应该猜得到我是被薛家害死的,你为何不来为我伸冤?”
洪锦玉哽咽,想上去捉她的手,阿古却不给她碰。她颤声,“云妹,原谅我……我不敢,我怕……我怕死。爹爹说你嫁的婆家是官,民不与官斗,我不敢去……”
“所以你就跟着你爹来了京城?”阿古眼中几乎含血,字字道,“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来京城,而不是继续待在青州?”
洪锦玉愣神看她,“因为怕你婆家再寻我们麻烦……”
“你错了……”阿古说道,“你爹在我爹得病后,不但不好好照料他,反而诓骗他的钱,致他气急攻心,吐血病重,才让荣管家和贺姨娘有机可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