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刺-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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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静往他身边一站,尽显小女人气质,看上去很幸福,很快乐。
过了一会,菜都上齐了,郑明明笑得花枝乱颤,大家喝得一片凌乱,也许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又或许是这家海鲜城的酒特别好喝,总之我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也不嫌够,也不醉人。
等我觉得有点开始发晕的时候,赵晴天往我的杯子里倒了点饮料,抬起头对我说,少喝点。
我看着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悲伤的味道,就那么怔怔地,怔怔地,心里纠结成了一片。
过了半晌,我才说,我听说你们下个月就要去美国了?
赵晴天看着我,眼睛那么干净,他点了点头,再也没多说一句话。
那顿饭吃得非常两极分化,刘芒那一拨人热闹得差点把桌子都给人掀了,我这边安静得跟打坐似的,特别尴尬。
这全怪郑明明没把位置安排好,我右手边是袁熙,左手边竟然是赵小仙,她整个人沉默冷静得跟一座冰雕似的,阴风阵阵,把我整个人都冻僵了。特别是当她旁边的赵晴天隔着冰山给我倒了一杯饮料之后,她就彻底不动了,连菜都懒得夹一下,真是龙虾诚可贵,鲍鱼价更高,若为晴天顾,两者皆可抛。
这种感情,实在是太令我感动了,所以我不停地把桌上的食物往自己嘴里塞,为了体现自己廉价的爱情观。
快吃完的时候,刘芒说苏源有个朋友的爸爸的表兄弟新开了一家,就离这不远,大家吃完饭苏源要做东请唱歌解解酒。
我正在那犹豫着,刘芒就把这事儿定了,她说,为了我男朋友的朋友的爸爸的表兄弟,也一定要去!好像那个表兄弟是她爸似的,喊得那叫一个亲切。
一群人张牙舞爪地奔着KTV去了,刚进去没多久李海洋就起身要出去,说是夏文静喝得有点多,想去给她买瓶解酒饮料。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赵晴天,说,还是我去吧,这地方我熟悉,你陪着夏文静唱歌,她就喜欢唱情歌。
说完没容李海洋表态就逃也似的出了包厢。
回来的时候走廊上四面楚歌,震得我脑子发涨。前一个包厢里十几个人一起高唱浏阳河,后一个包厢就有人用不知道哪国语言的语法在唱周杰伦的歌,每个人都亢奋得跟破了羊水似的,这也充分说明Z城人民的生活压力还是蛮大的。
我倚在过道的月牙白墙壁上发了一会儿呆,想着一会儿进去后坐到哪里才不至于让周围气氛凝固,想了半天,决定坐在郑明明和夏文静中间,一个小疯子和一个女酒鬼完全可以游刃有余地淹没我的不自在。
下定决心后我就欢快地朝包厢去了,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些强堆在脸上的笑就松懈下来,因为我看见拐角的过道上,赵晴天正以我刚才的姿势倚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我以为又是一次不巧的短兵相接,马上把眼神错开,再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还在看着我。
各种自包厢里传出来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吵得我头越来越晕。
赵晴天就立在那里,瘦高的个子,影子斜斜地映在对面的墙壁上,风姿卓然。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棕色毛衣,看起来暖暖的,衬着他干净的脸,仿若当年。
我笑了一下,说,真巧啊。
晴天也笑,走过来问我,这些天过得好吗?
我想了想,说,挺好的,比一般好好一点,比特别好差一点,反正就是挺好的,吃得也好,睡得也好,稿费给的也让我感觉非常好,那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就进去了,给夏文静送饮料,她喝多了,我怕她吐……还没啰唆完,晴天就突然上前一步把我抱进怀里,这一出完全不在我想象范围之内,所以一时之间我没回过神来,就那么被他紧紧地抱着,哼都没哼一声。主要是他抱得太紧了,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所以没哼出声。
他的脸颊埋进我的脖子里,带着微凉的触感,却不可思议地让我觉得滚烫,他说,阮陶,从以前开始,每一次你伤心了,紧张了,就会不停地说话……我盯着头顶的吊灯回忆了一遍自己伤心紧张的各种状态,发现他总结得很好。
我说,是,我有点想去厕所,每次膀胱发胀的时候我就忍不住紧张。
然后我费力地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揉着被他捏痛的肩膀说,要不这个饮料给你喝吧,我看你也有点喝多了。
其实我还可以继续说很多的废话来缓解气氛的尴尬,但当我看见晴天的神情时,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眼睛里的悲伤吓住了,再也没说出一句废话。
我不知道他干吗把自己搞得那么悲伤,眼睛红红的,眉头紧蹙,看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地疼。他扯住我的手腕,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说,阮陶,有些话,我想在去美国之前跟你说清楚。
我刚想说你说吧,包厢的门就被推开了,里面传出夏文静声嘶力竭的歌声,吓得我一哆嗦。
袁熙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问我,凯瑟琳在隔壁包厢,要过来看看,用不用我先送你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幼稚地无视了还扯着我手腕的晴天,晴天看了我一眼,悄无声息地放开了我的手,转身走进包厢。
小说创作中,特别是推理小说的创作,都要遵循环环相扣的悬念设置,把一件事说到最关键的时刻突然停住,逼得读者浮想联翩抓心挠肺地想要继续看下去。在赵晴天执笔的这部悬念巨作里,我就是那个完全被情节掌控的读者,毫无悬念地冲过去抓住他的袖子,问他,你想说什么话?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身后的袁熙一眼,很浅地笑了一笑,也许并没有笑,只是抿了一下嘴唇,他声音轻柔地对我说,没什么,就是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
我怔怔地把手放开,晴天就走进了包厢里,大门关上,阻隔了夏文静唱的那首《我们能不能不分手》。
失去温度的灯光下,袁熙问我,走不走?
我突然觉得挺可笑的,怎么我应该回避的人这么多啊,一会儿因为赵小仙需要回避,一会儿又因为凯瑟琳需要回避。我摇摇头说,我又不是林黛玉,看见点什么都能咳出血来,再说叶婷婷过来还不是因为你在这,你走了算怎么回事啊。
说完就拉着袁熙一头扎进包厢里。
我觉得自己有点喝高了,嗓子火辣辣地疼,我有点想哭。
满屋子人里只有郑明明这个圣母没喝醉,为了肚子里的小宝宝她只在星海宫少喝了一点红酒,来这之后就一直唱歌,谁也不敢给她灌酒。
我一进去就被她拉过去坐好,她低头问我,是不是不该叫晴天啊?
我说哪能不叫啊,你整个初中岁月就用在他身上了,多有纪念意义的一个人,必须叫。
郑明明就小声地说,阮陶,有时候我也搞不明白你,你什么事儿都自己一个人兜着,你不说我又不知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算了,来,喝酒,多喝点,康帅那一关还要靠你帮我度过呢。
我就一点不含糊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凯瑟琳来了,身后还拉着一个小助理,低眉顺眼的,暗淡的灯光下看上去有点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岂冗。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却与那天在夜总会看见的大不相同,简单朴素的运动衫,帆布鞋,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乖顺地跟在趾高气扬的凯瑟琳身后,打眼看上去就像个涉世未深的中学生。
凯瑟琳跟袁熙打完招呼,就对郑明明说,恭喜你啊,郑明明。然后在包厢里环视了一周后,问她,孩子的父亲是?你看你,也不给老同学介绍一下,还要我一个一个来猜吗?
郑明明压根没打算给她好脸色,特别不耐烦地说,在家煲汤呢。
凯瑟琳很无趣地讪笑了一声,贴心贴肺地说,你也真不容易呢,未婚妈妈,哎呀,我听着就觉得好可怕啊。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旁边的赵小仙拨开,硬是坐到了晴天和郑明明之间,笑得那叫一个情深深雨蒙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郑明明亲妈呢。
夏文静一看郑明明被噎住了,马上嘟囔了一句,未婚妈妈有什么可怕的啊,给别人当情妇想生都不敢生才可怕吧。
郑明明马上递给夏文静一抹鼓励的眼神,夏文静很得意地回给她一抹淡定的微笑。
凯瑟琳脸上挂不住了,说,夏文静你怎么说话呢,什么情妇不情妇的!
夏文静冷笑一声,说,您还真是贱人多忘事啊,情妇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啊?不愧是出过国的人哈,没关系,让我给你科普一下。这按钟点算的叫按摩,按次数算的叫小姐,按夜算的叫鸡头,按日子长短算的呢,就是情妇了。
凯瑟琳的脸冰得跟被点了穴道似的,看着夏文静一字一顿地说,你什么意思?
夏文静说,我能有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就是怕吓着你,你那么柔弱,我们都太可怕了。
郑明明觉得夏文静已经替她出了一口恶气,所以特别慈祥地拉住凯瑟琳的手,说,我们不能歧视情妇啊,人各有志嘛,不说这些了,来,给我签个名,好歹你也是一明星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活着的明星呢,我爸倒是摸过几个。
我觉得凯瑟琳脸都快憋紫了,以她在学生时代的那个脾气,早就往郑明明脸上泼硫酸了。但是今天她好像心情特别好,反握住郑明明的手娇笑道,签名有什么难的,岂冗,把我的笔拿过来。
我看着这两个女人手拉着手开怀大笑的样子,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挤到一旁去的赵小仙显然很不开心,她觉得大明星凯瑟琳对她构成地理位置以及社会地位上的威胁不说,还用一招化骨绵掌轻飘飘地就把她轰一边去了,这让平日里张牙舞爪的赵小仙顿时从母老虎化身为纸老虎,很是自卑。
所以赵小仙笔直地坐在晴天的另一边怒气腾腾地盯着凯瑟琳,气鼓鼓的,跟一河豚似的。
凯瑟琳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倒是用那双烟熏妆的眼睛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掩嘴笑着说,我还以为我们学校第一个当妈的能是阮陶呢,没想到让郑明明捷足先登了,你说对吧,顾延?
她扭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晴天,那笑容,甜美得都能滴出水来。
旁边的赵小仙终于得到机会,马上纠正凯瑟琳,他不是顾延,是赵晴天!再说阮陶生不生孩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凯瑟琳立即换了一副受到了惊吓的表情,说,我这不是一时喊错了嘛,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顾延,如果他是顾延,我早就喊警察了。
这句话我还没消化明白呢,她马上又跑出来一句,当然了,阮陶生不生孩子也绝对跟顾延没关系,就算真生了,那也是我表哥的是不是?
说完她在一派死寂中转过头来笑着对我说,阮陶你也真是,我表哥植物人这么些年了,你也不说去看看他,好歹中国有句俗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说完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笑得非常生动活泼,我脑子里还在纠结着那几个关键词,顾延,警察,表哥,孩子,植物人,太复杂了,没想通,所以我很沉默。
每一个人都很沉默,包括晴天,他看上去还是那么悲伤,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一脸受到了伤害的表情,好像那个被忘记、在回忆里拼死挣扎的人是他一样。
有五六秒钟的时间,世界静默得如同冰窟,所有的声音、呼吸、欢笑都被冻结。
下一秒,凯瑟琳吃惊地对我说,天哪,阮陶,你该不会是不知道吧?高考前的聚会,你和我表哥发生那样的关系,顾延第二天就发疯似的把我表哥砍成植物人,你不会不知道吧?天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还真不知道啊?
我前一刻还在那笑她和郑明明手拉着手的诡异情景,后一刻笑容就渐渐凝固了。
一直坐在角落里跟苏源调情的刘芒突然冲出来,一杯啤酒就扣在凯瑟琳脸上,她说,少在这妖言惑众,你才跟你表哥睡了,你全家都跟你表哥乱伦!
袁熙也走过来,一把把凯瑟琳从沙发上拉起来,我看见他眼眶都红了,红得像一头困兽,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袁熙那种表情,像是要把凯瑟琳撕碎一样,他说,带着你的助理滚,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岂冗吓得小脸煞白,掏出小手帕就跑过来给凯瑟琳擦脸。
那一杯啤酒兜头扣在她的脸上,一滴一滴掉下来,凯瑟琳就低着头笑,笑得特别开心,好像扣在她脸上的是人民币似的,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啤酒沫,抬起头笑着对我说,阮陶,你该不会以为你是跟顾延上的床吧?还是你以为你是处女啊?哈哈哈,今天我可算开了眼界了,你就是个傻子,连跟谁上了床都不知道的傻子!
昏暗的斑斓的灯光一下一下划过我的眼睛,像是七彩斑斓的鱼群,温柔地在黑暗中游弋。而我瞬间沉入海底,暗涌灌满辛辣的喉咙,胸口紧紧地被撕扯,像有一声闷雷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