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境-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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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不顾莫非惊恐的神色,对准她两肋最怕插刀的那个点,猛地一挠。“霍”地一下,莫非骤然起立,英勇地接受了四周无数怨毒目光的洗礼。
我趴在桌子上,竖起耳朵去听台上的动静。周围很是静了半晌。然后,只听一个声音凉凉响起:“夏镜?”
莫非战战兢兢的目光向我飘了过来。我“腾”地向下一蹭,直接蹲到了课桌下面,拼命向莫非使眼色,让她不要再向下看。只见莫非目光颤抖,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十分痛苦的“啊”字。
台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十分沉静地再次问道:“你是夏镜?”
莫非更加痛苦地“啊”了一声。
这时,台上的沉静声音又传了过来:“夏镜同学,你左边位子上坐的是谁?”
莫非充满怨念的眼神再次飘来。然后,她决然地闭上眼,以必死的声音大义凛然道:“老师,我旁边没人。”
“这样,”台上的声音似是若有所思,“夏镜同学,你先请坐。”
看吧,我就说,这招必能将这一时糊弄过去。我抚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可谁知,莫非那个缺心眼居然没有从善如流,而是惊喜又诧异地追问了一句:“那老师,我还需要当助教吗?”
“不需要。”台上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宣布道,“同学们,这门课的助教,就由夏镜同学旁边的‘没人’同学担任。请‘没人’同学课后来办公室一趟。”
☆、第十章 直呼其名
我常常觉得,人生际遇其实是很奇妙的。
比如,我生来本是个十分淡泊的人,却在与我家老头日复一日的角力中,被练得锋芒毕露。还比如,我向来自诩脸皮薄如蝉翼,结果经过一上午的锤炼,这蝉翼已顺利进化至刀枪不入的厚度。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反正身份已经暴露,也只能破罐破摔了。于是,我在座位上端端正正坐好,与无数好奇、八卦与诅咒的眼神针锋相对。怎样,我就是绝色钦点的助教。再看,再看就把你们一个个全部挂去爪哇国。
可惜,我这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精神并未保持多久。下课铃响之时,一股虚软之意即刻攀住了我的脊梁骨,然后不紧不慢地一路上行。
我直接倒在了莫非的怀里:“非啊,就此一去,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
莫非拍了拍我的脸颊:“镜子,放心去吧。就你收集的那些人设图片,我会一张不落地烧给你的。你就是到了那边,也定不会清心寡欲的。”
我原以为,在下课铃响的瞬间,如坐针毡的人群定是会作鸟兽散的。物理课么,注定被我大文科唾弃。但今天的情形却稍显异常。
作鸟兽散虽是有的,可这散去的方向却并非教室之外,而是讲台之上。毫不夸张地说,音乐铃声尚未播放完毕,讲台处的温香娇笑已然是里三层外三层。
我孤身一人,十分寂寥地坐在空空荡荡的座位中间。冷眼瞧了半晌,我对自己昨天的直觉感到更加肯定。萧教授其人,着实不同寻常。
昨日日头烈烈,可他却是一身长袖衬衫、黑色牛仔裤的装扮,且领口、袖口无一处不扣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换到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让人担心他要中暑。
可是,放在他这里,却不仅没有中暑,还显得清清冷冷。若看得久了,甚至令人忘却四周躁动的热浪,转而隐隐生出些凉薄的感觉。而在今天,他这无人能及的耐热功夫居然更进了一步。
衬衫牛仔被换成一身绝对严谨的衬衫西裤。颜色是清冷而又深重的灰,款式是毋庸置疑的简洁,却又没有一处剪裁不是恰到好处,每个细节都在默默彰显一个夸张的价格。
他一个做学问的,哪来那么多银子?难不成是贪污了国家的科研经费?可就他这种低奢风格,恐怕将全国的科研经费都贪了也还是不够用。那么,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又莫名其妙地飘了来,就荡在我的头顶,一时却怎么也抓不住。这种风格我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可是,究竟是在哪里呢?我忍不住再次定睛向他看过去。
因为骨折的关系,他左手的小臂吊着,深灰色的衬衫袖口齐齐挽到肘际。这样的形象,一般人扮起来实在不免有些滑稽窘迫,然而搁到他身上,却只能进一步深化那种生人勿近的禁欲气质。
他真的不热么?看上去是真的不热。可是,这实在是不符合物理学上的热力规律。作为一个物理助教,我不禁叹了口气。
讲台处的包围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散去?都是晌午了,再拖一会儿,食堂的麻辣香锅可就要卖完了。可怜了早上那张鸡蛋灌饼,只被我咬了一口,就抚摸了某位无辜秃顶学弟的无辜秃顶。
一路撑到现在,我实在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举着自己那张被污染过的鸡蛋灌饼,我与洁癖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
仔细想想,秃顶学弟又没有头发,估计头油什么的也是没有的吧?那么,鸡蛋灌饼碰到头与碰到手又有什么区别呢?只当是被摸了一把就好了,别再想什么头不头的。毕竟卫生事小,饿死事大……
“夏镜。”就在求生欲与良好的卫生习惯你死我活的时候,我的名字突然冷冷清清响起。只见萧律从讲台上遥遥将我望着,“过来一下。”
我扫了一眼讲台处“嗖嗖”飞来的无数眼刀,心下便已十分了然,我这一去多半凶多吉少,蛇蝎心肠的萧教授大约是准备让我做人肉盾牌了。
虽说萧教授天生自带拒人千里的功能,奈何初生牛犊不怕虎,热情如火的学妹们虽然不敢太过僭越,但近身一米左右的攻击还是毫无障碍的。况且,有一本本教材、笔记可做盾牌,想要再向目标阵地上凑一凑,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只见学妹们不断向萧教授热切地招呼过去,将萧教授逼得一阵后撤。可怜他这撤退的动作还没做得到位,身后又被包抄,另一波女战士们早已迫不及待地张开了怀抱。如此,萧教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陷重重包围,简直就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颇有些按下葫芦浮起瓢的尴尬。
我认命地站了起来,英勇无畏地向包围圈走了过去。只是,萧教授的助教似乎必须附带护驾功能。如此,发放助教补贴的时候,我能不能多领几块钱?
我于黑板前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电子邮箱地址,然后强作淡定地微笑道:“同学们,我便是这门课的助教,夏镜。大家方才向萧教授提的问题都非常好,很值全班同学一道学习。所以,请大家将自己的问题写成邮件发送给我,我会整理好交给教授,在下次课上一道解答。”
话音未落,我便听到私语声窃窃传来:“她是谁啊?夏镜?这课的助教不是叫什么‘梅仁’么?”
我强忍了良久,才忍住没有当场暴走:“大家放心,大家给我的每一个问题,我都会特别注明提出这个问题的同学的名字。谁的问题提得多、提得好,期末评分时定会酌情考虑。所以,与现下直接提问相比,将问题发给我的效果恐怕更胜一筹。您说是吧,萧教授?”
我觉得,自己简直瞬间变身皇上身边的那个总管,脑袋拴在腰带上不说,还要时时揣测圣意,实在不是一般二般的辛苦。可惜,我与总管有一个重大区别。总管的话恐怕没人敢不听不信,而到了我这儿,却只会被怀疑假传圣旨。
四下没人挪动一步。直到不远处的圣上淡淡“嗯”了一声,我这圣旨才算真正盖上了朱印。而底下的众位嫔妃们也终于再不好赖着,这才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跪安了。
确定背影都已远去,我蓦然转身,换上一脸最为真挚的笑容,谄媚道:“萧教授,您的手臂可好些了?昨天实在是我有眼无珠,若有得罪的地方,那也绝对是无意得罪,还望您一定海涵。”
他看了我一眼,淡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接话,只低下头,开始用右手慢慢收拾讲台上的手提电脑与课件。
我赶忙上前:“您受了伤,还是我来,呵呵,我来。”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忽然惊觉,他不喜欢旁人靠近,会不会也不喜欢旁人动他的东西?我卡在半路,进退不得,只好狗腿地冲他微笑,继续等待下一封圣旨。
只见他离开电脑,向旁边挪了一步,去归拢散开的教材与课件:“麻烦帮我收一下电脑。”
我遵旨上前,却不禁暗暗震惊于眼前的景象。萧教授定是有洁癖无疑的。抛却别的证据不提,只从他这电脑上便可见一斑。这座城市灰尘很大,而他的电脑又是最易显灰的黑色,可仍是毫不含糊的一尘不染,很有些不是此间俗物的味道。
我心下啧啧称奇。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男人,自己遗世独立,连带所用之物都是如此。只是,如此这般的男人竟落入了满是脂粉气息的课堂之中,这景象……着实让人感慨。
该怎么形容呢?大概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一个字,该。谁让他腹黑至极,佛面蛇心。
“夏镜,”一声清清静静的召唤打断了我的腹诽,我还没来得及堆出笑,便听萧律平声道,“我很好奇,你现在又在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我。是表里不一,还是佛口蛇心?”
“啪。”
手中拎着的电源线重重跌落在三教古旧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惊悚的空响。而我认为,身边这个人远比这响声要惊悚得多。
我在心惊肉跳中抬头,只见萧律连瞧也没瞧我,径自用右手抱起齐齐码好的一摞教材,信步向教室门口稳稳踱去,徒留我与他的卫生标杆笔记本面面相觑。
***
我抱着萧律的笔记本追出了教室。正午的日头高悬,晃得人一阵头晕目眩。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我勉强睁眼,正对上漠然望着我的萧律。
还未来得及摆出给他专用的那个狗腿笑容,我便听他静静问道:“夏镜,你中午吃什么?”
这问题没头没脑,我一个不留神,忘记琢磨他的用意,十分实诚地回答说:“七食堂的麻辣香锅。”
只见他盯了我两秒,然后点点头,简短道:“好。”
我愣了好半天才抬脚追了上去,有些虚地试探道:“萧教授这是去……”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七食堂么?”
一时间,我笑得愈发的虚:“萧教授也喜欢麻辣香锅?”
他淡淡垂眼:“不欢迎?”
“不不不,”我忙不迭否认道,“自然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只是无法想象,就您这一身笔挺,要如何端坐人声鼎沸、烟雾缭绕的七食堂,开怀享受麻辣香锅的畅快乐趣?
还有,一起吃的话,谁出钱?我为了还他的债,已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难道觉得这还不够,连我仅剩的饭费也要一并克扣?就算是黄世仁,也没有这样恶毒的吧
站在烟火气息浓郁的食堂里,我瞥着身旁长身玉立的逆天形象,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呃,萧教授,您想吃点什么?”
他没什么情绪地瞧了我一眼:“不是麻辣香锅么?”
我强笑道:“这里人多,不要碰到您的伤处才好。您先去找位子坐坐,我去买。不过,不知您喜欢什么菜?我单独为您要。”
他有些莫测地盯了我良久,声音愈发平淡起来:“不必。随你就好。”说罢,他转过身,撇下我自去寻找座位了。
真是喜怒无常。都说伴君如伴虎,没成想,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我竟有幸体验了一把封建社会的皇室生活。
十分钟后,我举步维艰地在人群中寻找萧律的身影。不过,他还真是容易被发现。人群中最像一尊微服私访神祇的那个,必定就是他无疑。只是,食堂油腻的烟火味道、贴满花里胡哨广告的桌面、以及香锅那冒着腾腾热气的不锈钢大盆,都让我觉得十分玷污了眼前这座清静的神祇。
不过眼下,我已是再没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想着大开杀戒了。待杀戒开了好一会儿,我偶然抬头,正对上一双饶有兴味的深黑色眸子。
萧律这个人虽是绝色,但他平时看上去却很淡漠,会让人生出一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感觉。但是,他若配上此刻这样柔和的神情,则会让大多数人觉得,单单远观实在是远远不够,上前亵玩才是众望所归。
亵……亵玩?我差点被这个无端生出的念头生生噎死。只听见萧律温声道:“很饿?夏镜,你慢点吃。”
我十分尴尬地对他笑笑:“早上吃得有点少。”
“嗯,”他垂眼应了一声,了然道,“一口鸡蛋灌饼。”
“……您都……看见了?”
他神色不动,仍是有趣地盯着我看。我突然觉得越发可疑:“方才课上,您是从什么时候看见我的?我蹲下以前?”
他优雅地将一小口米饭送进嘴里:“在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