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君-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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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脉搏很弱,想是这几日身心疲惫所至。”
“那小子也伤得重,摇都摇不醒,怕是没救了。”
“我去请大夫,你先把让她好好休息一阵。”
“……君昔时呢?”
“他……一会儿看看再说罢。”
睡梦中耳边似乎听到不少人说话,有方简,有秋亦的声音,还有许多没从未听过的人声。
睡梦里,还隐约感觉手臂上被人扎了许多针,那是一种细细密密的痛楚,很深刻,又很模糊……
即便如此,她仍旧困得紧,恨不得把这一生的觉都睡过去,那才好……
*
四月末,绍兴府街道上梨花如雪,细碎的白色间还夹杂了一点桃花的鲜艳,风露漫天,满树花朵绽放,从窗外看下去,万千芯蕊,一派繁荣之景。
前来诊脉的大夫将药箱收拾好,随手把箱子上那被风吹来的几点梨花扫开,回头向听君嘱咐道:
“夫人您这是脾虚,平日里多补补身子调养一下,也出门多走走,对娃娃有好处。”
她欠了欠身,微笑道:“我会注意的,麻烦您了。”
“客气客气。怀了孩子,药少吃为好,你现在既是大好了,上次的开的方子也就不必吃了。”他走到门边,又想起什么来,转过身,啰嗦道:
“记得自个儿要学会善待自个儿,没事别总拿事儿想破脑子,你这心情得放好才是。”
她依言点头:“好……”
“行,那老朽就告辞了。”
“大夫慢走。”
她送到门口,待得要回房去时,在廊上停了步子,看着离此地不远之处的那间屋子,门还是开着的。
听君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转了脚步往那边走去。
他的房间窗外正有一株杏树,和在扬州白府时,她的那间房有一点像。不同的是树上的花早已凋谢,剩下的只是茂盛的叶子,静静挂在梢头。
昔时就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却望着那窗外出神,连她走近也未曾发觉,记得以前他的耳力很好。
大约习武之人,总是警惕许多吧。
听君觉得略有几分尴尬,轻轻在桌上敲了一下,他才回过神,眸子一看过来,便浅浅一笑: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身子没好么?”
“我好许多了。”她缓步走到他床边,迟疑片刻,仍旧在床沿坐下,然后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你好些了么?听少易说,你的毒……”
话尚未道完,昔时忽而偏过头问道:“觉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呃?”
他笑着说道:“像不像在白家的时候,你被那金人绑走,也是生了一场病,当时我过来看你……”顿了顿,昔时甚是挫败的耸耸肩:
“可惜,眼下病的人却变成了我。”
“会好起来的……”听君不擅宽慰人,此时除了这一句话,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
“怎么听你这话,说得我像是要死了似的。”昔时无奈地支起身子,垂眸看她,过了许久,才柔声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高兴一点,别成日里愁眉苦脸的。”
“若不是因为我。”听君低下头,喉中一哽,“你也不会……”
他脸上依然笑着,笑着笑着,笑容却渐渐隐了开去,只在她头顶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
“要是我能早一点遇上你……会不会现在,就不一样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在他成为君昔时之前。
是不是,他也变成一个好人了,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听君摇了摇头,沉默良久,方道:“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你做你的君堡主,快快乐乐的,不好么?”
不料,他竟苦恼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离开江陵后,我到处游山玩水,仍和从前一样,杀人放火,流连青楼。如果我没有去扬州,一切就都是好好的。”
说到此处,他无比怅然地抬起头来,像是自己也不甚明白一样:“要是那日,我没遇到你,我也不会……”
其实他早就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秋亦的“唯一”。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是求而不得,没想到世间还有这么多不能如愿的事。
从前他嘲笑别人的痴心,而当自己也陷入这痴心之时才知晓,原来最不能亵玩的即是情爱二字。他将别人的真心踩在脚下,到头来也尝到了情为何物的报应。
“上苍是公平的,知道什么时候该报应……”昔时合上那写着《浣溪沙》的一页,双眉展开,半点也没有存心事的样子,只定定地看入她眼里,自嘲地笑道。
“知道么,你云听君正是我此生最大的报应。可笑的是,我竟然,一点……也不后悔。”
周围的一切都淡得失了轮廓,所有的一切,冰冰凉凉。
听君只觉心口蓦然纠紧。
她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一个她本以为该是玩世不恭,该是目中无人的人。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相信过他。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认定这个人不可能成为自己的良人,是不是正是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他,没有认真思考过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她别过脸,低低道:
“对不起……”
“没关系。”
昔时淡笑着,接口道,“云姑娘。”
“今后一生平安。”
*
方简上楼的时候,就看到秋亦靠在门外,皱着眉头,一脸阴沉。他悄悄往里瞄了一眼,因笑道:
“我还不知道,你这娃娃心眼儿这么小呢。”
他冷冷哼了一声,难得不理不睬的,径自就要往自己房里走。
方简犹自摇头叹道,跟在他身后:
“人家好歹救了你媳妇,你不道声谢也就罢了,何必摆着张臭脸?”
前面的秋亦登时伫足,转身看他:“他救了我媳妇,我就得把人让出去不可么?”
“什么话?”方简觉得和自己徒弟交流很困难,“这是两码事。”
“何况,他如今武功尽失,与废人无异,你好好和人家说说话儿,没得别那么冲,我都听不下去。”
“他技不如人,自然受伤。”秋亦倒是不在意道,“何况我已道过谢,他要想我报答他,我当然不会说二话,但也没见过这么趁人之危的。”
“这怎么能叫趁人之危呢……”也不就趁你出门一趟,和云小姑娘说几句话罢了。
当然,后面一句他是没敢说出口。
方简今日才知晓自己这个徒弟原来是这么能吃醋的,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随你怎么说。”秋亦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他满了一杯,“过几日我们就要动身回去了……你可一起么?”
“我?”方简摆摆手,“你们小夫妻都在一块儿,我还凑什么热闹,不去了。”
秋亦略一颔首,随即又补充道:“过年可得记得回来。”
方简哈哈一笑:“那是自然,还得来瞧瞧我徒儿的娃娃呢。”
喝罢茶,他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山庄那边,你不打算回去了?”
“回去作甚么。”秋亦面无表情,“我既然不是秋莫的儿子,何必还管他们家的闲事。”
“……秋家也待你不错啊。”方简垂首嗟叹道,“前些时日,那朱管家还向我打听你,因说秋家夫人好像不行了,想让你去一趟。”
秋亦眉峰一蹙,并没答话。
方简试探性地问道:“要不,你得空也去瞧瞧吧?”
他兀自沉思,偷眼往门外看时,已见听君缓缓朝这边走过来,温暖的阳光斜斜照在她身上,恰巧此时她也悠悠抬眸,双目正与自己相对,愣过后盈盈微笑。
这一瞬,令他心头没由来一阵安宁祥和。
“得空再说吧。”秋亦漫不经心地回答,唇角微微扬起,“现下,我只想早些回山上。”
他站起身,款步迎上春光,出门的那一刻,一抹灿烂散落而下,清风过处,尽是花香。
第55章 【君如往昔】
绍兴十一年。
又是一年春。
青木山上,鸟啼关啾,昨日一夜风雨,今早绿叶微湿,朝阳初升。
安和扛着一捆柴从山上往下走,正要拿到集市上去卖,路过前面小竹屋时,他有意停了一下,探头往院子里瞧。
院中一个少年盘膝而坐,双目紧闭,似在吐纳,可身前却摆着一本已然翻开了的书。
他瞧着好笑,在门口喊道:
“专心地看你的书吧,还偷懒练功,别让你爹看见!”
少年闻声缓缓抬起眼来,一见是他,眉头便不自觉皱起,冷哼道:
“无知,书是要读的,读书时又练功,才不枉费时间。”
“什么歪理,哪有人边读书边练功的?你闭着眼,能怎么读书?”安和摇摇头,兀自不解。
“不懂就算了,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对方听着就笑起来:“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话和你爹一个口气,也不怕人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的?”少年扬眉一挑,不屑道,“背地里嚼人舌根的,量也不是什么好人。”
“罢罢罢,我才不跟你斗嘴呢。”安和紧了紧肩上的柴禾,提醒他道,“你安大娘知道你娘又有了身子,特意去跟隔壁家的老毛要了一只甲鱼,晚些时候你记得去拿一拿。”
“知道了。”少年爱答不理地又闭了眼,认认真真地练习起内功来。
不想这时,门前有人款步朝此处走来,已行至他身边,后者仍旧毫无知觉。
那人垂首看在眼里,弯了嘴角淡淡一笑,继而伸手往他肩上轻轻一拍。
“吓!什么……”少年浑身一抖,忙睁开眼,待得看清来人时,声势立马弱了下去,只收起手来,规规矩矩低头道:
“爹、爹……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亦略带深意地打量他姿势,淡淡问道:“在练功呢?”
何归不敢造次,知道被他逮了个正着,必然会手法,只得支支吾吾点头:“唔、嗯嗯……”
“书念得如何了?”
“还、还好吧。”他含糊不清地应着话,小心去看秋亦的表情。
今日他似乎心情很好,竟也没有恼的样子,反而问起他功夫来:
“练的内功?”
何归忙回答:“嗯,是上回白叔叔给教的。”
秋亦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别忘了你的功课。”
“功课没落下,都做完了。”
“晚些时候我可要考你的。”他视线一转,自然道,“若是有进步,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教你一套掌法……”
话还没说完,何归眼前登然一亮:“爹爹当真!?”
“什么真不真的。”秋亦皱起眉来,冷声道,“我还跟你说笑不成?”
“是是是,爹爹的话,自然是真的!”何归点头如捣蒜,听话得不得了。
他倒也没再问下去,只看着房内,轻声问道:“你娘呢?”
何归挠了挠头:“好像还没起呢……近来她都醒得晚,我在门外叫了她几声,她也没起。”
闻言,秋亦低低喝道:“没事别打扰你娘。”
“哦……”何归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垂下头去。
“行了,去安和家拿甲鱼吧。”他弹了弹袍子,径自往房里走,“早些回来。”
“是。”
秋亦一声令下,他跑得自然比谁都快,院门一推,一溜烟就冲了出去。
后者只在原地轻轻摇头一叹,正回头时,却看听君倚在门边掩嘴偷笑。
“笑什么?”
秋亦无奈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眉间一皱,“怎么是冷的?”
“我笑你儿子的脾气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君随他往房中而行,秋亦放下那买来的两包燕窝,叹道:
“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当初就不该生男孩儿……”
“什么话。”听君好笑地摇着头,“哪有人这么嫌自己儿子的?”
秋亦理所当然道:“像我就不好。”
“怎么不好了。”她笑道,“我就喜欢的很。”
闻言,他也笑了起来:“只怕也就你喜欢了……”顿了顿,似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她,“幸而还有一个。”
秋亦抬手抚上她小腹,喃喃道:“这回可该是个女孩儿了。”
听君啼笑皆非地把他手拿开:“要不是呢?”
他皱了皱眉,大约也在思索这个问题,想了想,继而明朗道:“那也不能让他学现在这个。”
此刻,远在安和家的何归莫名其妙地打了俩喷嚏。
安和娘看得一愣,收拾着东西,忙问道:“别是染了风寒吧?”
“哪儿能啊。”何归毫不在意地抽了抽鼻子,接过她递来的甲鱼,“我又不是我娘,成日里弱不禁风的。”
“这毛孩子。”安和娘笑着往他头上一戳,“你娘都要给你添弟弟了,还不好好儿照看着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