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舍-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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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彧笑得无声,清楚她这么问只是在掩饰内心的不安,但不戳破,“李,我们的孩子姓李。”他不欣赏祖父归齐改姓的行为,终有一天他会改回来,“有多大了?”他想知道孩子几个月了。
“一个多月。”最近胃口不好,一直以为是生病,结果却是这样,听大夫诊断时,她也惊到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当人家娘亲的机会。
“过几天我让周律回来。”
“他回不回来,都是唯你是从,又何必为难他?”周律被他收服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再回来见她这个旧主,让那家伙的颜面放哪儿去?
“他在这儿,家里更安全一点。”周律在豫州帮他训练了一批暗影杀手,虽然身手都不错,但经验尚且不足,太后那个女人擅于搞这些暗杀的行当,如今既盯上了他,必然会在秦川安插数不胜数的密探和杀手——这恐怕也是她如此不安的原因——看来他的确要做一番打算了,“外面太冷,你晚饭也没吃,回去?”
“……”提到吃饭她就头疼,味同嚼蜡是小事,吃了就吐才最痛苦——这两天听到“饭”字都会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回到东院,屋门还没来得及进,只闻到菜香,呕吐就开始了——与别人不同,她吐的时候不会让人在旁边看着,而是把自己关在耳房里,即使是始作俑者的曹彧也只能在门外等着。
“大人怕别人看了不舒服……”芙蕖替屋里人解释她的怪异行径。
“这样多久了?”曹彧。
“有一段时间了,开始以为是胃寒,大夫看了才知道是有喜。”芙蕖。
“大夫有没有说这样还要持续多久?”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她又没生过,怎么会知道要吐多久,“听大夫说,一般人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她怀疑大人能不能撑足两个月,“另外……”大人幼时生过一场重病,一直服药至今,因怕影响胎儿,也曾问过大夫,大夫当着大人的面只说七露丸的配方不会影响腹中的胎儿,但私下却又让她多注意大人的身体——这事大人也知道,而且不许她乱说,所以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将军说……
曹彧的思绪都被屋里的呕吐声捉去,根本没注意芙蕖的欲言又止——金戈铁马他有办法应付,妻子害喜却只能站在门外束手无策……他对她果然没有几分用处……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 荧惑守心 (中)
不知道是小家伙太会挑时间,还是他真的与六亲无缘,刚得知她有喜,第二天便接到平成战报——连一个时辰都不能多耽搁。
这次平成之争与上次不同,这次是三国联盟的第一仗,无论兵力还是战线,都是上次的数倍,三国之中齐军人数最少,对阵的却是赵军最精锐的骁骑——可想而知,如此残酷的局势下,身为首将的曹仲达不可能有时间考虑什么儿女私情。
“先生——”董牧跨出大帐,来到蔡长文身边,“已经连着两宿没合眼了,您还有伤在身,回去躺一会儿也好。”
蔡长文轻咳两下,问董牧道:“仲达那边可有消息了?”
“……”摇头。
叹口气,“这个仲达……”他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陈、楚两军临阵退缩,只有他一人孤军深入,火中取栗啊——
“将军说,这是连横的头一仗,即便全军覆没,也不能退缩,否则将来再想找人合伙,恐怕难上加难,我本想代替将军,可是——”如此重要的战役,他委实没有这个能力。
“秦川那位夫人……可有什么消息?”听说近来秦川出了不少事。
“前段时间将军拨了一批豫州猎场的武士过去,暂时还能应付过来。”
“多派一些人过去吧,到底是仲达的骨血,万一有什么差池,于仲达、于曹家都是颜面上的大事。”那位夫人的身份才是大事,若非她身怀六甲,他还真打算向仲达进言——此女不可留,否则后患无穷,“最好能把这位夫人送走。”
“将军年少,那女子又生的狐媚,一时着迷也是人之常情。”估计过两年就能看开了,“眼下我最担心的是这天象。”从正月开始,荧惑逐渐逼近心宿,大有守心之势——这可是大凶之兆,民间早已流言四起,多半指向将军,意指他伐战无度,有背主侵权之相,“流言能杀人啊,万一动了军心——”他们这几年的努力可就真得付诸东流了。
蔡长文背过双手,他也在愁这件事,“树大招风,将军如今势盛,内外都想置他于死地,的确防不胜防,不过将军仅是在齐国之内,如今六国虽各自为政,名义上却仍是武秦的诸侯,荧惑守心,这‘心’指的应该是武秦的帝君,荧惑当然就是‘赵国’。”
董牧舒眉,“先生说的极是,这‘荧惑’就该是赵国。”如此一来,讨伐赵国便是顺应天道,将军便不是什么伐战无度。
于是——流言也就此多了一条——武秦帝心,望南赵守,其军祸主,其心可诛。
由此可见,流言不过尔尔,每个人都可以有,每个人也都可以被有,只要你身上有别人需要的、嫉妒的、畏惧的、愤慨的,你便是流言的主角,对与错,真与假,不过山尖浮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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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寅年,曹彧的本命年,也是他主伐强赵的头一年,在陈、楚两军退缩避战的情势下,全军覆没的结果似乎也不会太让人觉得意外。谁年轻时没犯过错?他的错只不过大了那么一点,死了三千人,丢了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山包,损了半条命,失了几名亲信的将官而已,与那些常年龟缩在国境线内,遇到战火便送女人、送地、送钱去和谈的人相比,至少——他反抗了。
曹重眉头微索,狠狠一个用力,将手臂上的箭矢拔下,扔到一边,随即长腿一撇,跨下马背,“人呢?”问一声替他拽住马缰的胡子。
胡子示意一下山坡的方向——
曹重有些踉跄地爬上山坡,迎着朝阳,可见小叔正站在土坡上,脸朝东南方向,迟疑了半天,他终于抬腿走上前——
小叔站的位置恰到好处,正好可以俯尽山凹里的残局——残局里躺着的是他们叔侄俩这几年的家底——精心栽培、同时也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将士……人一辈子能有多少真诚?他们的真诚都给了这群人,如今他们却躺在这儿……父亲说得对,别人的失败,败的是钱、是家,顶多还有祖宗的颜面,而他们败的是命,真真实实的性命。他曹重出生至今也没败得这么彻底过,输的不是钱、不是妻儿、不是祖宗的颜面,输的是好兄弟们的性命,在确定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他反倒宁愿自己再也醒不过来,至少——这还有脸去面对这群兄弟——
抹一把脸,擦掉的不只是血渍,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
“你回北岭去。”曹彧操着沙哑的嗓音如此对曹重交代,身体却仍旧维持着刚才的站姿。
“不行,这次我留下。”谁留下来,就意味着谁要对这次全军覆没负责,“不能每次都是我走。”
曹彧微微侧过身——肋骨处还有两支箭没拔下——他的伤似乎比曹重更重一些,“董牧那边还有两千秦川军,回去切断北岭的通道。”丢了三千条性命,失了句山,为的不只是让世人看到他们曹家军的战力,最重要的是把赵军精锐紧紧吸引在平成,从而让北岭的秦川军有机会切断赵军的粮道——即使是失败,也不能一无所得,这才是他曹仲达的行事作风。
曹重从鼻子里轻呼一口气,随即一拳击向曹彧的胸口,打得曹彧一个趔趄——这是在欣慰小叔居然还藏着后手。他之所以背弃祖父而站在小叔这边,就是因为佩服他的行事作风——你永远也猜不到他为了达到目的,会在什么时机、什么地方设置什么障碍,不管是赢是输,他的视线总是放在更远的地方。就因为他这种行事作风,才会有这么多兄弟愿意跟着他,“陈军和楚军怎么办?”陈、楚的驻地在北岭东南,一旦他们把北岭的补给线切断,这两家一定会趁机夺取岭南的赵营,白白便宜了这两家临阵退缩的混账。
“给他们!”这两只秃鹫本性的合伙人,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出多少力,如今连累他葬送了三千青华军……“痛心疾首”四个字已不能表述曹彧此刻的感受,他几乎是耗尽平生意志才控制住自己不去复仇。
“属下领命!十日之内,必将捷报传回!”曹重生性傲气,这是他第一次在小叔面前自称属下,而非小叔。
下了山坡,上马之前,曹重招来胡子低声交待一句,“小叔不能有差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小叔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绝对不能出事。
“属下明白。”
“秦川的事,不管是好是坏,暂时都不许告诉他!”说这话时,曹重的语气是带着些威胁的。
“……是!”胡子并不清楚秦川发生了什么——自从跟随将军孤军深入,便再没接到过战事以外的消息,三月初之后,因为小侯爷的驻地离秦川最近,将军便把秦川的事全权交由小侯爷处理,所以有关秦川的一切,他们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有,秦川会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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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川的事不大,但也绝对不小,与平成的“人为”灾害不同,它遇到的是天灾——
自三月开始,秦川便大雨不止,雨水浸润了山体,多处山石滑坡,连百年来一直独善其身的老宅都不能幸免于难,因老宅部分被毁,宅子里的人自然只能到山下的平顶坡暂避。也许真是天象异变——以至灾害连绵,进入四月后,几处水库先后破堤,秦川染上水患——
平成大败之前,曹重也曾派了一队人马回秦川协助治理水患,但秦川的情况到底如何,老宅里的人是生是死,曹重根本无暇过问——所以临走前才会交待胡子不许把秦川的事告诉曹彧,大战未完,不能搅乱小叔的心神,何况他还有重伤在身——
胡子确实能做到只字不语,但做不到面不改色,尤其在得知老宅被毁、祖父重伤、夫人被擒后,他不得不避开将军的视线,以免被察觉出异样。
“说吧。”曹彧不是傻子,对身边人的变化完全无动于衷,他只是有太多事要做,没时间询问胡子的异常,今天正好有点空闲——能坐下来让军医疗伤,也是顺便问一句胡子这几天在搞什么鬼。
“……”胡子知道不能说,但也知道被看出来后,不说也不行,“秦川遭了水患,夫人被太后接到花岩去了。”这是周律派人送来的消息。
军医缓缓停下手上的动作,偷偷瞄一眼伤者,没敢再动——肌肉纠结时,血渍会把绷带阴湿,不方便继续包扎下去……
静默持续了良久,军医的手也在空中停了良久,直到北岭的战报送达——
伤者照常看他的战报,军医照常包扎伤口——
一切照旧,也只能照旧!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 荧惑守心 (下)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网络断了……起晚了,因此交网费完了,因此断更鸟~
花岩是座小镇,位于秦川的西南——与秦川的阴雨连绵不同,这里晴空万里,丝毫没有半点阴霾。
来这儿近一个月,今天终于是见到了熟人——
芙蕖见到玉婆显得异常兴奋,像是看到了亲人,玉婆对她们也十分殷勤,似乎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如果真有人这么想,她恐怕要失望了……
“可能是玉姑姑忘了交代下面人……”芙蕖想为自己的单纯找借口——她以为见到玉婆,接下来的日子就会好过——她们来这儿近一个月了,衣食住行简直与乞丐没两样,她以为经过昨晚之后会有改变,所以一大早便急着出去尝试,结果端回来的仍然只有稀粥、咸菜。
“这么大的行宫,的确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孟娥主动帮芙蕖挽回面子——她们母子因住在老宅,与她们一道被带来花岩——除了她们,来花岩的还有胡进夫妇,以及曹家几名主妇。
樱或看一眼芙蕖,再瞥一眼她手上的早饭,唇角微勾——这丫头单纯的近乎有些可爱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芙蕖默默放下饭菜——
主仆俩沿着廊道,从住处一直走到外院,芙蕖开口道:“奴婢查看了一圈,还是没有一个是脸熟的。”她虽只是未央宫的殿内侍奉,但因为得樱或的宠,在宫里的地位也算不低,宫里的大小头目虽不说全认得,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即便这里是行宫,她没有脸熟的,可玉姑姑带来的人她总该认的一个半个,结果还是一个也没有。
“你还没看明白?”樱或抬手从廊道旁的树枝上摘下一颗梅子——近来她食欲好的吓人,尤其这酸甜的梅子,“她大老远过来,就是打算亲手解决我,以免后患。”
“……”芙蕖不敢问大人口中的“她”是不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