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舍-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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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明白。”董牧双手接过筷子。
“秦川军废制多年,营里关系复杂,除了骁骑营是曹家的子弟军,其余……”拳头微微蹭一下下巴,“你见了就会明白——除了曹姓、李姓之外,黑、胡两姓也是军中大姓。”这次他让他来就是为了对这四个姓氏的军官进行大清洗,“前几天去了一趟平成外的冶炼作坊——见匠人在炼一种刚金——”手指捻起左手拇指上的指环——与樱或指间的那枚相同样式,“很是稀罕,便让他们铸了一把枪头——”将指环戴回拇指,“一会儿让胡子送到你那儿。”
“……将军。”那么贵重的东西,他受之有愧。
曹彧微微摇一下手,示意他不必觉得受宠若惊,“我想拿那把枪头跟你换另一支骁骑。”他给他枪头的意思很明显——希望他能把散漫的秦川军变成另一支“枪头”,因为他打算在赵国的喉头插一把利刃——
“属下一定尽全力。”董牧保证。
“不是全力,是必须做到,腊月我便要将他们带到平成。”语气平缓而放松。
“……”腊月……董牧瞠目……五个月变出一支铁骑!这会不会太天方夜谭?
曹彧勾唇,“我几时跟你开过玩笑?让你来做,必然是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秦川军缺的是纪律,骁勇和战力他在平成一役已经试探过,否则也不会把他董牧调过来。
“……将军既相信属下,属下一定做到——腊月交令箭,逾时军法问责。”在正事上,将军的确不曾说过大话,既然他说得出口,必然是对秦川军有把握。
“行了,坐下吃饭吧。”
“属下还是下山到营中看看吧。”这么严峻的形式,他哪里还吃得下饭,总归是要翻翻花名册,了解一下秦川军的概况,只有五个月——一天都不能耽误,何况将军也才刚回来,总归是要给他留点私人时间。
“去吧。”看他这副拘谨的样子,留下来估计也吃不进去。
董牧一走,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俩——
曹彧转脸看向正在翻书的人,刚才的气生到一半被董牧打断,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消气——走过去,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玩笑话,当真了?”握住她的左手,拇指上那枚扳指在指间晶晶闪着光亮,“做匠人不易,刀刻钳磨,一丝都不能出差。”这对扳指是他亲手做得。
“用来杀人的东西,你却做成这个套在手上,不怕伤了锐气?”觑一眼他手上的扳指,心里清楚与她手上的是一对,而且是用给董牧做枪头的下角料制成的。
“咱们俩都要被挫挫锐气。”否则这么继续相处下去,非被对方伤到不可。
“我伤的还不够?”她已经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亲信变成了以色事人的平凡妇人,还要怎么挫锐气?
“不够。”他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贪得无厌。”
笑,连带那双眼中的幽火也跟着渐浓,“如果不是贪得无厌,你现在还坐在未央宫里。”他们连见一次面都要费上好大力气,哪里能像现在这样。
她也笑了,不过是哼笑,“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想不到我会栽在你手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被他三两下就破坏殆尽,竟沦为需要男人疼宠的可怜妇人——真不知他日年老色衰时,她又会沦落到何种境地——她这身份始终是让人退避三舍的,不管男人有多喜欢,只要他是齐国人,最终她都会变成累赘——何况权势会带来何种结果,她也不是没见识过,再强悍的人最后都要屈从,他如今只在山脚下,顶峰之上的萧寒,只有上去的人才能明白,她虽没有上去过,但也曾在半山张望过,已经是冰寒异常了,“万一哪天你走到必须丢弃我的那一步,记住——”抚摸着他拇指上的扳指,“别回头。”只有两个人都失去了希望,才能重生,“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你走的路,带不上我。”她在他的宏图伟略里,没有位置,“你在偷老天的时间,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叹息,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天色以晚,你还有事么?”如果他不需要再纾解欲/望,她这个做妻妾的便要进去休息了。
“不过二更天,这么早就休息?”
“齐女戒上说:夫远行,妻妾不掌灯。”天一黑可就不能出门了。
“背的到挺熟,走吧,陪我出去走走。”欲拉她起身。
“……”她连跟他生气都没力气坚持,哪来的精神陪他出去!
“走吧!”到底还是年轻,劲头一上来,便不管不顾,抱了人便出门——
芙蕖拿着斗篷追出老远,终是脚程不够快——这将军!在外面稳重到能把七老八十的王侯给震住,回到屋里,却又时常像个任性的顽童……这么晚了,还穿着一身中衣,是打算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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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她去的地方是他幼时常去的一处秘所,就在老宅后院的山窝里——
“做七露丸的水是不是还没凑齐?”问她。
她的七露丸已经用尽多日,配了一两个月都没找齐材料——这事还是芙蕖通过胡子透露给他的。
“这里有千年不干泉?”之前在王城,熬七露丸的水都是取自甘泉宫的御泉水——
“应该算是。”虽未必真有千年,但绝对不逊于甘泉宫的御泉,只不过一直被封在了曹家的禁区,一般人进不去而已,“这里是老宅的禁地——”告诉她的意思同时也是警示她——当着众人的面,绝对不要冒这个险,连他的父亲都不敢轻易进去。
“吱——”他的话尚未收尾,后院的石门却已缓缓开起——像是故意与他作对。
曹彧蹙眉——
樱或也微微一愣——
曹参、曹景父子在都城,曹重还在南郡,曹彧就站在这儿,谁有胆子敢进曹家的禁地?
曹彧将樱或拉进山岩下的阴影中——
石门打开三尺宽的缝隙,只见两个人影从夜色中显身。
“不要命了!不是告诉你仲达这两天回来,还敢过来——万一撞上了,秦川还想不想待下去了!”说话人的声音很低,略显苍老,樱或对秦川的各色人物了解并不多,不过对这个声音她倒并不陌生——黑吴迪。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打了几场仗,真以为自己是人物了,来秦川横。”另一个声音中气颇足,像是个中年人——樱或并不熟悉。
——曹彧心里却很清楚。
“你别不信邪,我看这一两个月,这小子频频南北调人,还开始重用那些远房的年轻一辈,八成是想把秦川搞成他自己的地盘。”黑吴迪。
“想得倒美,骁骑营他调派的动,其他营他能调动谁?平成打成那样,若非我们给他面子,最后帮了他一手,他小子现在早不知死在了哪座山沟里,还有机会回来抱他那个宫里淘来的小妖妇?!”中年人。
“他们曹家总归还是秦川的旧主,面子上多少让着点。”黑吴迪。
“李又章改姓曹,带着全家到都城享福时,秦川就跟他们没多大关系了,若非他们手上有兵权,就是他们那些嫡亲的族亲也不会听他们的。曹参这个没血性的,比他爹更是不如,进了都城,真就死心塌地当他的秦侯去了,统共回来过几次?他们曹家早就不管这秦川的事了,如今在都城失势了,跑回来装象,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黑爷爷,您看着吧,曹仲达再继续折腾下去,这秦川没两天就得改姓,到时他们曹家连这栋宅子都别想保住!”中年人。
“能撑一日是一日,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黑吴迪。
“您就是太心软,秦川才至今在别人手里。”中年人。
“曹家毕竟是后汉遗脉。”黑吴迪。
哼笑,“后汉遗脉?若非这秦川地势护着,哪里还能找的见渣子,他们现今又是背宗忘祖,把姓都改了,我看是完了,秦川不如早点易主,也省得群雄逐鹿时被亡族灭种——”声音渐渐远去,变得有些混沌难辨……
这厢的暗影里——
两人久久没有动静——
樱或抬眼看他,夜色清淡,只能看见他眼睛里反射出来的光亮……他要走的路看来还有不少荆棘蛮荒。
以为经过刚才的事,他会失了带她散步的兴致,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开启石门——
石门背后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因为黑暗,看不清到底有多大,不过听传声,应该不小。
穿过隧道便是山窝,即千叶峰的峰顶凹陷处——足足三个老宅的面积——这里曾是曹家囤积财富的地方,当年宗祖曹又章举家搬至都城时,这里的财物也一并被带走——曹彧可以理解祖父的用心,他是想借着齐国的兵力让曹家——应该说是李家重返荣耀,不过可惜,天不庇佑,最后不但失了兵权,连这秦川也几乎葬送——所以说美梦不是轻易就做得成的,靠投机取巧,永远是得不偿失。
对于刚才两人的对话,曹彧并不觉懊恼——曹家的确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平成一役他看得很清楚,除了本家的骁骑营,另外的秦川军早已不听指挥,所以他才会狠下心从青华调来董牧等人——他要定了秦川军,不管付出多少代价。
樱或抄一把脚下的泉水,温暖宜人——想不到这千叶峰居然还有泉水。抬头望一眼不远处的背影——经过今晚,他怕是要在秦川多留几天了,对手成了黑吴迪这种级别,恐怕也只能他亲自处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八 霜冻
过了秋分,千叶峰便已开始入冬,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又特别早——早的让人措手不及。
去年的冬袍在逃难途中损失殆尽,剩下的也多半都已破损,所以今年都要重新做过。
芙蕖在女红局待过,针线活做得好并不让人惊讶,让人惊讶的是樱或居然也会这些女人做的事——虽然不及芙蕖做得工整,但她能拿针线就已经让人合不上嘴了。
“不做事,老看我做什么?”樱或抬头看一眼呆笑的芙蕖。
芙蕖傻笑两声,“大人头一次做这种事,奴婢觉着新鲜。”
“只要是人能做得事,就有办法学,学不会只有一个原因——不认真。”揪下线头,再穿上一根银丝线。
“……”芙蕖傻笑着点头,“这是笸箩庄让人送来的狐皮,虽不及宫中的精贵,不过做件坎肩到是能行。”把一张红狐皮展到樱或面前。
“不是不让你收他们的东西?”樱或继续穿针引线。
“奴婢已经推得够多了,再说这几块狐皮也没那么值钱,送来送去的,也浪费工夫,秋庄主说您多次给他们指引,已经很过意不去。”
“……”知道过意不去,还每次都让人来“请教”她,这群人也够烦的,偏偏她又狠不下心——真是怪了,以前在宫里赐死那么多人,她都没生出恻隐,偏偏对这些人没有办法。
芙蕖清楚她的苦恼,遂道:“俗话说得好,山不亲水亲,人不亲土亲,他们到底是大人您的同族,谁都有思乡情切的时候。”
“……”她最不愿记起来的就是笸箩的事,却也是她最不能忘记的,这也算思乡情切?没有故乡的思乡,该可悲还是可叹?
哐当——
这边两人正围着火炉愁绪万千,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
“表小姐这是被狗撵了?”芙蕖早已学会了秦川的俏皮话,尤其对这个不打不相识的惠颖,见到她,她的嘴皮子功夫自动变利害。
“没工夫跟你吵嘴——”一把把芙蕖拨开,对樱或道:“二哥遭了暗箭,胡子说你这儿有什么丸药能驱毒保命。”
樱或放下手中的针线,示意芙蕖去拿七露丸——
见芙蕖从柜子里取出锦盒,也不等她打开,惠颖直接上去劫了盒子就走——
望着惠颖的背影,芙蕖喃喃道:“这里不是秦川嘛,怎么将军在自己家还能遭暗箭!”
可见他是把“自己家人”给逼急了——从他回来的那一晚开始,樱或就知道非出事不可,果不其然出事了——他受伤事小,传出去影响军心那可就事大了,真不知道他要怎么稳定内外的军心,“去煮点汤吧。”吩咐一声芙蕖——这曹宅里的食物粗糙,不利于伤病复原。
“好。”芙蕖答应着,转身出去。
樱或坐回原位,继续做她的针线——嘶——一不小心针尖刺进了指肚,血顺着丝线一直滑到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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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伤似乎并不重——包扎之后,还留在平顶大营看了一下午的训练,直到晚间才回到山上的老宅。
“把门关上。”一进门,他便让她关门。
樱或随手将厅堂的门合上,转头时,他已单手撑在内室的门框上,像是绷不住了——
“急功近利。”她幽幽道,若非把那些“家里人”逼急了,也不至于下狠手要他的命。
“……”他什么也没回,只是笑笑,手撑着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