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香-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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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大姑娘说了要给大郎找书童,可连着几日大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干,不是在作画便是去书房里看书,甚至连屋门也没有迈出去过。
终于,阿欣忍不住了。
她问道:“大姑娘不是要给大郎找书童吗?”
崔锦反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二了。”
崔锦笑道:“才过了三天,不着急。不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到他的极限了。”她噙着笑容,手中把玩着一支新狼毫。
毛色光滑,蘸上燕阳墨后,写出来的字极其好看。
崔锦记得以前阿爹带着她进入叔宝斋时,因家中穷困,只能挑最劣质的笔墨。彼时她眼巴巴地看着被珍而重之搁在大红锦缎上的狼毫,口水咽了一大把。当时的掌柜还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那时的自己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这樊城人人敬之的赵知府会让心腹总管亲自送来自己所爱之物。
其实这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
赵凡带着数人前来,先是拜见阿爹,后是奉上赔礼,以示当初抓错人的歉意。赔礼有五十金,还有文房四宝,五匹布帛,两匹绸缎以及一些琐碎之物,足足挑了五担。
之前崔锦在赵府的时候原想着讹赵知府一笔,没想到还真的讹到了,而且赔礼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谢五郎不过召见了她一回,也不曾有任何表态,就足以让赵知府对自己刮目相待。
崔锦感受到了攀上贵人的好处,难怪这么多人爱攀附权贵。
只不过……
她搁下狼毫,叹了声。
她察觉得出来谢五郎待自己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他待自己更多像是见到一件新奇的玩物,怕是哪一天他厌了,便能随意将她扔到一边。
尤其是他还霸道得不许玩物反抗。
崔锦咬牙道:“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
阿欣歪头打量着崔锦。
这几日大姑娘总是自言自语的,说的话她也听不懂,也不明白,似乎从老爷险些失踪的那一日起,大姑娘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
申时一过,天色便渐渐暗下来。屋宇灯火渐亮,炊烟袅袅,街道上的行人也愈发稀少。有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出现在街道的尽头,只见他头发凌乱,面色乌青,衣衫也是脏兮兮的,还隐隐有一股酸臭的味道,与路边的乞儿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宇。
他那一日给崔锦带话后,崔锦便让他回家了。他忐忑极了,也不敢回去,便在赵府外偷偷地打探。直到崔锦满脸通红地从赵府出来时,他方确定自己做了件错事。
他的心一下子就凉了,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浑浑噩噩地飘回自己从崔锦那儿挣来的金买回的小屋。岂料屋里竟是被洗劫一空,连他藏在地底的金也被挖走了。
更可怕的是祸不单行,次日有地痞无赖子欺负上门,砸了他的榻,毁了他的房。不过短短数日,他又再次成为无家可归的人。
他在街上流浪了几日,还被以前的乞儿嘲笑了一番,他们一同排挤他,如今的他连行乞也不能做了。
阿宇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明明前些时日,他是那么的春风得意,挣着金,吃着肉,做着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
如今通通失去了,让他回到以前行乞的日子,他做不到。
阿宇停在一扇大门前。
他看起来似乎有几分紧张和忐忑,五指缠在一个半旧的青铜门环上,仿佛在犹豫些什么。直到寒风拂来,他方下定决心,用力地扣起门环。
不一会,后门开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元叟的神情有几分冷。只听元叟淡淡地说道:“姑娘在用晚饭,你这般模样不宜见姑娘,井边有水,你先清洗一番。”
“是……是。”
阿宇打了井水,彻底洗干净了脸。元叟又给了他一套干净的衣裳。约摸两盏茶的功夫,阿宇终于见到了崔锦。
“噗咚”的一声,阿宇跪在地上。
他连着磕了几个响头。
崔锦也不出声,也不惊讶,面无表情地杵在树下。
直到地上磕出血迹来了,阿宇方低垂着头,说道:“大姑娘,阿宇之前向您隐瞒了一事,贵人审问小人时,小人将大姑娘所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小人知错了,请求大姑娘给阿宇一次机会。阿宇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大姑娘的恩情。”
夜,很静。
阿宇听到自己胸腔里在噗咚噗咚地乱跳,身前的大姑娘明明还未到及笄之年,可是却如此聪慧,让人不得小觑。
尤其是现在。
他觉得自己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只要崔锦的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以后是生是死。
崔锦终于开口了。
“你和贵人说过什么?”
阿宇知道自己表忠心的机会来了,他连忙道:“贵人只问了洺山古玉一事,其他事情小人半个字也没有说。之前因形势所逼,小人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小人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又磕了三个响头。
崔锦却是低笑一声:“你懂得来求我,而不是求贵人,也算你聪明。只不过你如今来了,贵人定然是知晓的。要为一个曾经背叛雇主的人与贵人作对,阿宇,你认为值得么?”
阿宇的身子一抖。
大姑娘竟然早已知道了!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你懂得悔改,倒也不算迟。你也算聪明伶俐,也帮我办了不少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要原谅你一回并非难事。我可以替你向贵人求情,那么你带给我什么?”
“忠心!小人愿意誓死追随大姑娘!”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说出来了。
崔锦满意地点头。
不枉她费劲心思,阿宇此人知道她太多秘密,杀之她尚且做不到,弃之又太过可惜。唯有加以调教,为己所用。
“画押吧,签押后你以后无论生死都是我们崔家的人。”
崔锦给阿欣使了个眼色,阿欣很快便拿出竹简,是一份卖身契。阿宇没有犹豫就画押,带着一颗感激的心。
他站了起来。
此时,崔锦又说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是鬼神所庇佑之人。今日我身份虽卑微,但他日如何,连鬼神也不知晓。”
她说此话时,神情是肆意张扬的,仿佛天下间只要是她想要的,终究都活落在她的手中。
阿宇后悔极了。
他当初想错了。
大姑娘如今是无权无势,可他也亲眼见着大姑娘是如何从无到有的,那一份果断和勇敢即便是男儿也不曾有。燕阳城的贵人虽贵,但又岂知以后大姑娘不会攀附上一个更贵的贵人?
阿宇顿觉自己目光短浅,做人应当想远一些才是。
他目光坚定。
“大姑娘,小人明白的!”
。
“哦?”
谢五郎挑眉。
阿墨说道:“没想到崔氏竟然还把那厮收了,有过一次背叛,换做我们谢家断是不会用了。到底是小家之气,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样的道理崔氏竟然想不通,还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那少年郎推到自己身边。”
顿了下,阿墨又改口道:“不过崔氏出身卑微,又只是个姑娘家家,想不周全也没什么。相比起大多数姑娘而言,崔氏也算得上是有点小聪明。”
他看了看郎主的脸色,生怕郎主因为崔氏的做法而不悦。
幸好幸好,郎主面色如常。
谢五郎轻笑一声,却道:“阿墨,你未必有她聪明。”
阿墨瞪大眼睛。
谢五郎又道:“你也不及她想得周全。”
阿墨不懂了,他说道:“请郎主解惑。”
谢五郎不语,反而淡淡地道:“她倒是懂得物尽其用。”阿墨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谢五郎话音一转,忽然问:“事情查得如何?”
阿墨正色道:“回郎主的话,他往秦州逃去了。”似是想起什么,他咬牙恨恨地道:“当真狡猾之极!不过郎主放心,我们的人已在秦州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出现,一定可以捉拿。”
谢五郎从屏风前站起,踱步到窗边。
夜风拂来,带着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春意。
“春天来了。”
阿墨附和道:“这几日开始转暖了,外面的野花也渐渐开了,树上也长出了嫩绿的芽。”
谢五郎闭着眼。
半晌,他慢声道:“可以踏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五郎:我一定是后妈目前为止最惨痛的男主了吧,这么久了连女主长啥样都不知道,还是个残疾人。
温衍&裴明泽(默默出现):我们也是残疾人好吗!
阿一(幽幽出现):别这样好吗,作为《凤归来》的男主,我的戏份比打酱油的还少,你就知足吧。
沈珩(默默出现):你们都别这样,我从头被虐到尾了都没吭声。
☆、第二十四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崔锦。
她揉揉眼睛,从榻上坐起,刚打了个哈欠,外头便传来阿欣的声音。
“大姑娘大姑娘。”
崔锦说道:“进来吧。”说话间,她顺势看了眼外头,天色漆黑,她也未听到鸡鸣声,显然还是半夜。她又打了个哈欠。
她睡前又浪费了好几张画纸。
也不知为何,上天所赐予的神技似乎越来越不好用了。她原想查找有关谢五郎的蛛丝马迹,可是画中除了最初告诉她谢五郎原先是挖出洺山古玉的人之外,便再也没告诉过她任何与谢五郎相关的事情。
阿欣疾步走进,双手递上帖子,又顺手点了灯。
“大姑娘,是贵人的帖子。”
说着,她的呼吸有几分急促。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纸,泛着一股好闻的熏香,带着燕阳城的奢华和贵气,纸边还有繁复的暗纹。
听到“贵人”二字,崔锦脑里的瞌睡虫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打了个激灵,立马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帖子里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卯时焦山踏春。
她的嘴角微抖。
谢五郎好雅兴,卯时,山上冻得发冷,天色还是黑的,这个时候踏春能看见什么?应该叫踏黑才是。况且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跟燕阳城的贵人去踏春,被有心人见到了,她的名声也没了。
再说天还未亮去踏春,说出去有谁信?
阿欣眨巴着眼睛。
“大姑娘,可是贵人要传召您?”
崔锦咬牙道:“不是!”
她冷静下来。
不行,这踏春绝对不能去。若是寻常男子也罢,可如今是谢五郎呀,他打个喷嚏樊城的人都会议论纷纷,更何况是去踏春,且还跟一个姑娘!
崔锦说道:“你立马让阿宇去赵府,便说我昨夜感染了风寒,今日身子抱恙,怕传染了贵人,不便踏春。”
阿欣应声。
很快的,阿宇回来了。
崔锦问:“可有将话传达?”
阿宇沮丧地道:“回大姑娘的话,传是传了,现……现在贵人的马车就在外头。”顿了下,阿宇又说道:“如今天色还未亮,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面摊也还未开,巡逻的衙役也正好交接。”
崔锦不由多看了阿宇一眼。
她还未说,阿宇便已经猜到她的心思,果真是个聪明心细的。
她低声吩咐道:“待会动静小一些,莫要惊扰了爹娘和大兄。阿欣,你跟我去。”
阿欣诧异地道:“大姑娘就这么去?不用稍微梳洗一下吗?”
崔锦道:“来不及了,走罢。”
。
一走出大门,崔锦就见到了那一辆奢华的马车,不偏不倚地就杵在大门正中,若是天色再亮一些,怕是会惹来不少闲言蜚语。
阿墨笑吟吟地说道:“郎主在马车里,请姑娘上车。”
崔锦愣了下。
她没想到要与谢五郎同乘一车。她自是不愿的,上次谢五郎连句招呼也没打便直接摸上她的脸,这次两人同乘一车,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咽了口唾沫。
此时,马车里响起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
“莫非你要我请你不成?”
崔锦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没……没有。”
她咬咬牙,踩上蹋阶,登上马车。天色尚早,灰蒙蒙一片,马车里自然也是黑的。崔锦只能隐约看到谢五郎素白的身影坐在马车的一角。
崔锦摸黑行礼。
“阿锦见过贵人。”
“坐。”
“多谢贵人。”
她摸索了下,寻了一处离谢五郎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刚坐下,谢五郎的声音又飘来,“崔氏阿锦。”这一回的声音里似乎有几分不悦。
“上次我说过什么?你且重复一遍。”
她委实捉摸不透谢五郎的行事风格,只好咬牙说道:“贵人说了许多话,不知要阿锦重复哪一句?”
“都重复一遍。”
崔锦的嘴角抖了下,心想谢五郎真是无聊得可以。可心里这么想,她也不能说出来,只能默默在心里腹诽几句,顺便当着面他的面做个鬼脸,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