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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元徵宫词-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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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禄陪着干笑,又问:“车辇已经预备下,只是听说皇贵妃身子不大好,心意懒懒的,皇上今日还要过去么?要不,让奴才先去问询一声?”
  “难道你去,她的心意便就好些?”明帝语声轻嘲,冷冷反问。
  “是,奴才愚钝。”
  “走罢。”明帝起身搭住多禄的手,猛然间一时不防,牵动的胸口伤势做疼,不禁皱了皱眉,心头更是一股郁气萦绕难消。闷声不语上了车辇,原本平坦的石路宫道也似受潮一般,变得凸凹不平起来,颠簸颤抖的让人心烦意乱。心下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喝道:“蠢材,都是些蠢材!连个车辇都行不好,朕都要被你们颠散了。”
  “是,奴才知错。”领头的太监声音哆嗦,帘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有小太监上来扶住车身,车辇也放慢了速度,一点点的朝泛秀宫缓缓行进。
  不过几日,空气里的气氛都变了。明帝踏着小太监的脊背下辇,抬眼扫了一圈,椒香殿廊上的宫人们皆垂着头,一点生气儿也无。双痕大约在里面服侍,只见吴连贵快步迎接出来,请安道:“皇上金安,娘娘刚用了益气安神汤,正在里面歇息。”
  明帝听完并不言语,抬手挥了挥,连多禄也止在台阶之下,自个儿抬脚往里走,内殿宫人见状纷纷退散。刚到寝阁的水晶珠帘前,只见双痕领着人出来,略蹲了蹲便算作行礼,沉默不语悄声退出去。如此,寝阁内更加安静一层。不光铜漏水滴声声分明,连博山炉里轻烟都丝丝撩人,一丝一缕散开,编织着浮世人生的朦胧迷梦。
  慕毓芫安静无声躺在床上,一头乌云似的青丝凌乱散开,并无半点珠环装饰,越发显出脸色晶莹、肤光胜雪,唯独少却一点红润之色。明帝觉得有些恍惚,依稀是当初在慕府之时,她也是这般娇弱憔悴的模样,让人见之生怜。只是如今,纵使再花上十年的心血,比从前更温存怜爱,只怕也唤不回她半分心意来。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明帝忍住心口阵阵疼痛,走到床榻边坐下,执了那双纤细的手握紧,千言万语在喉间翻滚,最后柔声问道:“宓儿,好一些了么?”
  慕毓芫却恍若未闻,只是不答。
  “宓儿……”明帝又唤了一声,手掌抚在秋香色的暗纹锦被上,感受到那如昔柔软的身形,自言自语道:“朕知道你心里难受,只当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好生将养着身子,别再委屈为难自己了。”
  庭院中有风卷起,树梢残叶片片脱落飘零,在空中飞旋一阵,最终还是无力的停留在地面上,一地凌乱狼藉。空气里似乎沾染上丝丝水汽,清寒阳光也变得雾蒙蒙的,斜刺刺透过雪白蝉翼薄纱洒进来,映出二人不真切的面容。慕毓芫轻轻合上眼帘,仿佛有眼泪流出来似的,面上却干涸无痕,仍是一声儿不言语。
  明帝凝望那姣好如画的容颜,忆起旧日种种,心底不觉又柔软几分,温声问道:“昔时日日夜夜相守,彼此剖心,还有说过的话、许过愿,难道你都不记得了么?那些千金难寻的情分,都可以如此轻易抹去?”
  “臣妾记得。”慕毓芫终于开了口,手却似消融一般从明帝掌心抽出,缓缓别过脸去,无限痛声道:“可是……,臣妾宁愿从来都没有过。”
  “你”明帝又气又痛,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胸口的伤因此愈加生疼,“难道朕这些年对你的心意,还有我们的孩子,都还不比不上他?”不禁带了一丝忿意,看着那熟悉的面容,恨声问道:“难道非要朕也死了,你才心满意足?”
  慕毓芫只是阖目不答,既不见伤心,亦不见愤怒,仿佛有寒气自心内而生,整个人像冰棱似的冻结起来,再不为言语所动。
  “宓儿”明帝还欲再说,却听殿外似有人声喧杂,不由心头火起,遂大步流星走出去。隔着内门纱窗环视一圈,原来是嫔妃们前来探望,不料被双痕阻在门外,故而双方便在言语上争执起来。  
  双痕领着人挡在门口,神色冷淡道:“今日不便,贵妃娘娘还请先回罢。”  
  朱贵妃烟玫色织金遍地锦滚花长衫,外罩玉色印暗金彩袖,衬出一日胜过一日的秾丽容色,清声冷笑道:“听说皇贵妃娘娘身子抱恙,特意赶来瞧一瞧,怎么就有所不便了?”  
  “如此说来,贵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双痕顺着她的话说了一句,转而问道:“只是奴婢不明白,皇贵妃娘娘都病了三、五日了,怎么今儿才想起来探望?”
  朱贵妃脸上不由变色,两颊胭脂越发绯红,眸色里也带着一丝恼怒,气声道:“你不过是个奴婢,有什么资格阻挡本宫?!”
  明帝从不见她如此跋扈,倒是有些吃惊。谁知双痕却丝毫不惧,仍旧吩咐小太监不许放人,慢悠悠道:“奴婢是没有资格,不过方才皇贵妃娘娘吩咐过,说是头疼想要睡一会,除了皇上谁也不见。”
  眼看朱贵妃已然动气,明帝听得不耐,更担心二人吵得让慕毓芫心烦,只得现身走出去道:“原来是佩柔在这儿,皇贵妃刚刚睡下,进去也无人与你说话,还是先回去歇息罢。你的心意,皇贵妃自然会知道的。”
  “皇上?”朱贵妃像是吓了一跳,声音也有些娇怯怯的,“臣妾听说皇贵妃身子不好,整日里都是担心,所以特意带了补药送过来。”
  这边正说着话,远远的又有一名妃嫔过来。一袭品蓝纹锦对襟通身长袖宫装,容色素净秀雅,装饰简略,与朱贵妃的华贵装束相比,不免愈加显得黯淡没有光彩。明帝多瞧了两眼,才想起是沐华宫的陆嫔,瞧了瞧问道:“盘子里是什么,也是药材么?” 
  陆嫔为人素来恭谨,忙道:“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做的一些小菜。前几日送了些来,双痕姑娘说娘娘吃着还好,因此又做了一些来。”
  “你亲自做的?”明帝掀开纱罩瞧了一眼,四枚巴掌大的青瓷碎花小金碟子,一碟胭脂萝卜片,一碟金黄木桂丝,因指着另外两碟问道:“这两样是什么?朕瞧倒是瞧不出来,颜色看着很不错。”  
  陆嫔闻言面色微喜,仍旧低眉垂目,上前细声回道:“那翠色的是盐腌豆苗菜,雪色的是鸡汤煨冬笋,臣妾想着娘娘不爱荤腥,所以不敢做得太油腻。”
  “难为你,小事也想得周到。”明帝嘉许了一句,微笑道:“不过皇贵妃刚睡下,不宜打扰说话,你们两个都先回去罢。”
  如此,也是给朱贵妃一个台阶下。况且当着皇帝,也不便再做无益争吵,只得柔顺答应下,并不理会陆嫔,领着淳宁宫的宫人转身便走。陆嫔像是习惯被冷落,倒也不觉得多尴尬,给皇帝行了礼,也退身几步告安而去。
  “从前倒是不知道,佩柔的性子这般执拗。”明帝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兀自摇了摇头,似乎颇有些感慨之意。
  双痕招呼人收下东西,回头道:“皇上今儿可见着了。”
  “呵,是见了。”明帝反倒笑了,打量了双痕一眼,“只是从前,也不见你这般锋利的嘴,今儿也是头一遭。宓儿性子柔和,甚少有过使性子的时候,人都说主仆相类,你们俩倒是有些不大像。”  
  双痕颇不以为然,只道:“不是奴婢锋利,只是娘娘太委屈自己罢了。”  
  明帝闻言一怔,待要再多问一两句,双痕却早已领着人进去,再转眸看向青灰晦暗的天色,不由恍惚出神。或许吧,如果她还是尊贵的同晖皇后,而不是身份尴尬的皇贵妃,应该会一如猎场射箭那日,是一名飞扬骄傲的出尘女子。转念思量至此,心里愈加灰沉一些,茫茫然失了意,漫无目的一步步走下台阶。
  冬日的雨天,四处景致愈发显得萧瑟。明帝踏着地上枯叶漫走,靴面上溅上些许泥水斑点,似斑斑点点暗纹印上,让人心底生出一阵阵潮腻之意。多禄见状忙招呼车辇跟上,小心翼翼问道:“皇上,不如乘辇回宫去?皇上纵使觉得不累,也该瞧瞧这双靴子上头的针线,还有皇贵妃娘娘绣的金龙呢。等会皇上回去,又该心疼了。”
  明帝低头看下去,流云福地缠枝宝相纹的高靴之上,一对金龙正在破云而出,龙身矫昂、双目欲呲,针针线线密实,折出点点碎金般的耀目光芒。看得时间稍久,双目痛得似要流出泪来,不由缓缓蹲下身,只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好似宝镜明台碎裂,原先完满的像一轮圆月照人,此时却处处都是碎片,每一片上头都带着尖锐细刺,稍有不慎便被扎得浑身是伤,痛得入骨钻心。  
  “皇上?皇上……”多禄在边上等候良久,小声唤道。
  “没事”明帝深吸了一口气,撑起身摆摆手,“起驾回宫,走罢。另外,让人传贤妃过来一趟,朕有话要嘱咐她。”
  多禄扶着他上了龙辇,方才转身吩咐人。众人都知皇帝心绪不好,因此传旨的小太监跑的飞快,加上锺翎宫原本就近,不消片刻便将口谕传到。
  谢宜华猜不出用意,情知必有要紧之事,因此赶忙整理装束,乘着青金祥瑞托云鸾车过去。果不其然,皇帝摒退了殿内宫人,说是皇贵妃身子抱恙不适,无暇料理,因此病愈之前,六宫琐事交由贤妃协理。末了,还特意嘱咐了一句,凡事必须先请示皇贵妃的意思,经她应允之后,方才可以分派下去。
  前后的话似乎有些矛盾,谢宜华领旨谢恩,回来的路上一直思量,最后方明白皇帝是不愿意声张的意思。也就是说,每一件事都需去请示皇贵妃,自己替她拿主意,外头仍以皇贵妃的名义传旨。新竹听完解释还是迷惑,因问道:“皇上今儿倒是奇怪,若说协理六宫,怎么倒把朱贵妃漏掉了?这般神神秘秘的,又是为着什么?”
  “能有什么,不想让朱贵妃插手罢了。”谢宜华摆弄着白瓷盆里的文竹,其上悬了一根细线,那文竹便绵延而上,左右交织,仿似一幅绿莹莹的绣绒线屏障。举手整理半日,稍觉疲乏,于是坐下揉手道:“只是奇怪,皇上怎会突然避讳朱贵妃?那位一向都是撒娇弄痴的,在皇上跟前处处都好,别人却是一概看不顺眼。”
  新竹捧着清茶过来,撇嘴道:“还不是早几年,听了那疯道士的胡言乱语,便以为自己真是做皇后的料子。眼高的谁也瞧不见,纵使在皇贵妃娘娘面前,时常也是没个尊敬的,若有什么错事,总以自己年纪轻推脱过去。”
  谢宜华抿了一口茶,回忆了一会,“那道士心术不正,言语暗藏机锋,也不知是谁举荐进来的,今后不要再外面说了。”
  “是,奴婢知道。”
  此时将近晌午,虽有日头渐渐升至当空,却因连日下雨,并无些许暖意,倒像是一块冷冰冰的硕大圆月。谢宜华看着窗外天色,沉吟了一会,“罢了,晌午过后,皇贵妃娘娘多半要安歇的,还是下午再过去罢。”
  新竹应声下去,预备晌午的膳食。少时,宫人们陆续呈上各色菜肴,谢宜华不是很有胃口,略动了几筷子,喝了大半碗鱼汤便让撤掉。心里琢磨着近日传闻,若说皇贵妃因奢望皇后之位,而与皇帝争吵气病,自己是断然不信的。不过看如今状况,帝妃二人的确有些不和,这几日探望之时,皇贵妃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事情想得太多,便有些头疼起来。谢宜华揉了揉眉头,吩咐新竹铺床,想来自己多半睡不着,只合衣掩被闭目养神。谁知混沌一觉竟睡深去,正在梦中困惑烦恼,忽听外面似有女子哭闹之声,不由豁然惊醒过来。
  “娘娘,快醒一醒。”新竹面色慌张跑进来,急急禀道。
  “怎么了?没头没脑的。”
  新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一名翠衫宫女哭着闯进来,正是萱妃的贴身侍女兰雅,连连叩头泣道:“贤妃娘娘……,十一公主在哪儿?”她又急又悲,慌慌张张四处搜寻着,“快让公主随奴婢走一趟,再晚一些,便见不到她母妃了……”
  “此话从何说起?”谢宜华心下大惊,赶忙让人去找奶娘,先时萱妃复位,皇帝却没提及十一公主,因此此刻仍旧养在锺翎宫。
  十一公主毕竟还小,今夏才刚过三岁。况且自半岁起便与生母分离,因此倒跟谢宜华更亲近些,被奶娘抱出来放下,只拉着谢宜华的衣襟不放手。见兰雅伸手上来相抱,又哭得满面泪痕的,更是吓得连连后退,只躲在后面不肯出来。谢宜华忙让兰雅先到外面等候,蹲身柔声哄道:“让新竹姑姑抱着你,去外面掐花儿玩,母妃先换身衣裳,一会就跟着过来。”
  “那…,母妃可要快一些。”十一公主很是高兴,由得新竹抱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新竹便又抱着十一公主回来,像是吓坏了,落地便扑倒谢宜华怀里大哭,说什么也不松手。谢宜华一面轻拍哄着,挥退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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