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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长安旧事-第47部分

小说: 长安旧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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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人只是引子,真正厉害的是躺在地上装死的刺客,幽幽低头看见剑锋穿过胸前,张张唇,有些费力地开口,“我不怪你了……”
  瓢泼大雨洒了下来,最后的最后,她好像又听见长恭失声的呼喊,又好像是曾经睡梦里那么多次的低声呢喃,幽幽,幽幽……
作者有话要说:  

  ☆、幕倚修竹(一)

  大邺忽然下起了雨,一声一声滴地声音分明,幽幽缓缓睁开了眼,突如其来的烛光刺的眼睛难受,她想伸出手遮住光,却将目光定在了抱住她的人身上,她忽然以为还是从前那几年长安时候,有些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些茫然,“外面下雨了吗?”
  话音刚落,抱住她的男子忽然睁开了好看的眉眼,呆呆看住她,半晌没有晃过神来,幽幽往里面挣了挣,突然觉得胸口疼的厉害,她伸出左手捂住胸口,此时才想起来哪里是在长安,这里明明是大邺,他,明明是大齐兰陵郡王。
  她素来不懂得示弱,轻轻咬着唇道,“我不是要为你挡那一刀,只是想推开你,我并不想阿尧没有父亲,我不想要你死。”她的嘴角忽然有浅淡的笑意,想起那几年,觉得荒唐的可笑,“我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了自己原本是个死人,却被他生生地拉了回来,知道了过去他有多少无奈,知道了自己多么任性,知道了他们有了多少错过。
  心口一停,是真正的心痛,她想继续笑着跟他慢慢说清过去,可是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泪水已经掉了下来,正落在他的胸前,长恭终于动了动,骨节分明地手指缓缓抚过幽幽的眼角,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腹透过细微的凉意,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幽幽愣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长恭,半晌,她咬着唇问他,“你是在为我担心?”她把目光转向一旁燃烧着的烛火上,明明灭灭的灯光,映衬着她控制不住流下的泪水。
  他愣了一下,继而淡薄的唇便轻轻贴在了她的眉心,微微有些颤抖,有些暗哑的声音慢慢在她耳边响起,“幽幽?”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微微仰起头,却瞥见有一滴泪水从他白玉雕琢的面颊滚落,呆呆看着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在。”她忽然想真心对他笑一笑,眼前却被自己的泪水模糊,她抬起长恭的袖子抹了抹泪水,断断续续的小声询问,“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对不对?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长恭修长的手指慢慢擦过她的泪水,指尖停在了她的眼角,目光愈加深邃,忽然就笑出了声,语气有些无奈,“真是个傻姑娘。”他紧紧抱住了她,周遭是淡淡的杜若混着药香来回,恍若十年,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幽幽,你不后悔吗?”
  “嗯?”幽幽晃过神来,偏着头盯住长恭,酒涡微微荡开,轻轻的声音响起,“即使是以前难受的要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后悔过,真的。”她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贴近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忽然就有了勇气,“我遇见你的时候,只有十岁,如今已经过了十年,可是我还能看见你。。。”她忽然又哽咽住了,大段大段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衫,长恭轻轻拍着幽幽的后背,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她心里的那个心结。明明她是那般用心爱着他,可是为什么会有背叛,会有陌路,会有分离?
  那些曾经藏在岁月里的谎话,终有一天不能够掩饰。
  长恭止住了笑意,面色有些沉静,慢慢穿梭在回忆里,久久才又开口说道,“我并不想让你知晓一点这里面的事,可是我怕你又醒不过来,幽幽,我真的怕,”他停顿了好久,久到天边已泛起了光亮,消瘦着下巴抵住幽幽的额发,声音大抵温柔,“我曾经在南疆巫殿里见过一个小姑娘,她对我说在等母亲回来,我知道,是我父亲对不起她,高家世世代代为宿命已经牺牲了太多,我只有尽力去弥补高家欠了的人。”
  而长安宇文幽,便是高家亏欠了的人。这是他要弥补她的宿命,在他还有命的时候,这是一场轮回,逃脱不掉的宿命。
  故事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久到知道那段往事的人大多已不在世上。
  世人皆知高欢亏欠独孤横,可两人之间的恩怨远比这个要有渊源的多,咸阳蒲氏在算到玄菟高氏有得天下之运时将此禀告了长乐城城主,长乐独孤氏乃是公子扶苏遭人暗算留下的一支血脉,从秦时到先晋,绵延已经数百年,可惜数百年时光并未将这个家族想夺天下的雄心打消,相反,长乐城主听了蒲氏之言,即刻下了两道令,一道是令独孤楪明着追杀高欢,另一道却是美人计,独孤横从初遇到嫁给高欢五一不是长乐城安排,更狠毒的是后一着,老城主为了绝了高家登九五之尊的可能,命独孤横给高欢下了催魂蛊。
  可惜,这样精妙的棋还是差了两招,出了的棋爱上了高欢,高欢也比独孤家以为的难缠数百倍,真相出来的时候,高欢毅然决然娶了原本就对自己有些意思的娄氏千金,此举彻底使二人决裂,独孤横沉湖,除了初遇时下的催魂蛊,没给高欢留下任何一点旁的拾物,高欢投了魏室,一心要屠长乐城满城性命雪恨。
  可独孤横却没死,她回了长乐城,还背着高欢生下高澄,高澄生下来的时候,当时还是她的侄子的下任城主独孤城笑嘻嘻道,“弟弟手上有红点。”此话一出,仍旧躺在床上的独孤横面色瞬间惨白,她也终于明白自己跟高欢再也回不到初见时分。
  后如史书记载,长乐城引了太多仇恨只能自己毁了长乐城灭了满族人,高澄也被高欢带回了将军府邸,养在娄氏名下,天下大势已定,剩下的便是解了高家人身上的催魂蛊,高欢找到凤凰寨,孟氏指了扶风涧。
  扶风涧历任主人人称镜湖先生,号称知晓天下事,只是高欢大约前生杀戮太多,没等到见到传闻中的镜湖先生便已经去了地府,高澄身为长子接下了这个重担,他进扶风涧的时候,恰好逢着春深,谷外雪白梨花落了一地,扶风涧镜湖先生闻魏室重臣求见,只循着相忘溪飘下一直竹简,简上悠悠刻着一行古话,“七星出,催魂落。”
  所谓七星乃是民间传了许久的传说,原是七块举世罕见的美玉,琅琊信宜,凉山寒陆,蓝田周蓝还有血玉,传闻中得七玉便可得天下,可七玉在这里却不是这个用途,集其七玉之后便能引发凤凰寨圣物白泽,白泽为天下蛊虫之首,一出世便会杀尽周遭百里蛊虫,高欢略带薄茧的指腹附在透骨生凉的竹简上,沉思半晌,躬身行礼道,“多谢先生。”
  四季变换,人事流转,唯有白云明月仍如往昔,在过往的岁月中,高家用尽了手段,一边防着子孙催魂蛊发作,一边在大江南北遍寻七玉,此时才知有权有财的好处,七玉难寻,可高家在短短二十年中竟找到了三块,除了还在胥府手中的蓝田,钟离氏手中的凉山,宇文泰手中的血玉,便只剩觉迟手中的琅琊玉。
  长恭是高氏三代子孙,他不知晓父辈与宇文泰的恩怨,却依稀知晓南疆孟倾是因为自己父母的原因怀着身孕被遣往南疆,那个原本应叫做宇文幽的女孩子,在他随镜湖先生入了凤凰寨时闯进自己视线,高氏因为催魂蛊已经亏欠太多人,长恭那时年岁虽小,却想着能还多少便是多少。
  可他亏欠那姑娘太多,连自己曾去过南疆的记忆也被镜湖先生抹去,那夜,他终是忤逆了高湛不肯交出血玉,一旦交出,自己的小妻子恐怕不得善终,何况,七玉差了琅琊,少了收着催魂蛊的□□诀,成败未知,高湛却想拼着一拼。
  这才是高湛命他娶了南疆圣女的打算,有了圣女才有白泽,有了白泽,才能解了催魂蛊,可白泽除了会杀尽蛊虫,最后一步便是钻回宿主心肺咬断宿主心脉。
  他被高湛杖了四十军棍,躺在床上的时候,只沉沉思虑,高氏子孙与幽幽孰轻孰重?孰轻孰重?越想面色越发沉重,窗外电闪雷鸣,那样熟悉的场景,屋内青灯下游走的飞蛾落在一只木制的狐狸身上,记忆犹如洪水奔泻涌入脑中,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漫到心间,面色却已铁青,他怎么能算计南疆孟幽那么多?
  可记起南疆往事又能如何?高氏长恭手里还有兄弟性命需救,高湛等不了太久,便是自己,也不能罔顾族人性命肆意妄为,可幽幽若是知道白泽能救高家,即便时候未到,为了延宗为了自己她怕是也要冒着那个险,这一辈子这样长,长到他活了这么久只觉得空虚;这一辈子那样短,他曾经妄想的补偿,全是痴妄。
  此后,长恭明着听从高湛安排娶了郑夷,将幽幽安排到洛阳伺机引出白泽,暗地却传书孟节询问转移白泽事宜,接到孟节传书时他舒了口气,第一次庆幸自己体内还流着独孤氏的血液,只因孟节书信上只写着那几串字,据巫史载,独孤血脉可换白泽。
  可长恭到底还是不了解幽幽,她是那样坚强那样软弱那样无所畏惧,她在恨着自己,察觉到这点,长恭竟然有些安慰,有爱有恨,等到自己化为尘土,好歹南疆有个人能记得自己,可一切轨迹却偏了方向,“师父,从一开始都是错的,”自那句话开始,无边无际的黑夜就此弥漫开来,直到洛阳城中,他想逼得高湛送幽幽回了大周,却在中途,堕入无边炼狱。
  算计再多,保不住珍惜之人,又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插:南疆往事。贰

  南疆往事(二)
  长恭并没有想到过自己最终还是会来到这里,南疆孟氏。
  他站在嶙峋的路上,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向前看是绵延不绝的山间耸入云颠,四处都是横生的松竹还有别的不知名的树木,大约在山中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块平地,与他记忆中的不差分毫,寨前还是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树下还是有落下的枯叶,只是寨中石殿再也看不见那个小姑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婴儿,还未满周岁,却已经能看出母亲的影子,他想,原来自己真的是忘不了她了。
  孟行云提剑出来的时候,长恭只是侧过身避开抱着阿尧的右手,连连退了两步之后,便听见利剑划破衣薄的声音,他微微低下头,便看见剑锋刺穿了自己的左臂,嫣红的血渍一滴滴顺着剑锋淌下,长恭的右手颤了一下,阿尧在怀中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长恭冲阿尧笑笑,“你乖,莫哭。”
  还才几个月答得婴儿竟像是明白自己父亲的话,只睁大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哭声却是真的止了,
  “为何不躲?”问话的却是孟行之,他从桐树后面走出,静静地看着长恭问道。
  “你跟他说些什么?”孟行云恶狠狠地瞪着长恭,没好气的喝道。
  长恭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婴儿,沉声问道,“南疆未灭,圣女不死,不知是真是假?”
  “孟家只是一群乡野村夫,王爷想的生死人的法子孟家人做不到。”孟行之觉得好笑,眼底有厌恶,冷声回了一句,“王爷还是请回,南疆不是你该来的。”说完这句,他转身便朝凤凰寨走去。
  “若是我身上有独孤血脉,那还可不可以?”孟行之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盯着长恭,掩了眼底的诧异,良久,缓缓开口,“随我进来。”
  那日幽幽被宇文邕带回去之后,随军太医发现幽幽竟还有一息尚存,赶紧禀了宇文邕,宇文邕沉思片刻,快马加鞭送了幽幽来了南疆,前后不过十日。
  长恭抱着阿尧随孟行之入了凤凰寨,身后郁木匆匆,行至石殿,孟行之停在长恭前面,指着紧闭的石门静静开口,“幽幽就在这里面,”他微微抬眼盯着长恭手中婴儿,半晌,才又缓缓说道,“以命易命之法整个南疆都没人试过,便是祖母也没有十分把握,若是万一,这个孩子?”
  长恭闻言,深潭一样的眼底慢慢浮起浅淡笑意,他将孩子递给才走过来的花眠,声音平平静静,没有在意将赴的是一场将死之局,“若是万一,劳你将阿尧送至扶风涧我母亲处。”
  花眠接过阿尧,长恭转身迈向石殿,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长恭将要行何事,她看着眼前布衣男子身姿挺直,一步一步离自己远去,像是远空白雁渐渐消失在天际,她猛地用空出的一只手拉着长恭,压着声音道,“四公子…”
  长恭转身看着花眠,面上尽是安详神情,修长手指抚上阿尧的眉眼,良久才低声道,“多谢你。”
  石殿前有凉风过堂,花眠抱住阿尧,缓缓闭了眼,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长恭,不再优雅淡定,不再镇定从容,她忽然想起在扶风涧的短短一年时,胥仲曾与诸人玩笑长恭何日才能有点人味,可众人心心念念那么久的时刻终于来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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