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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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拧眉,爹爹不是战死在玉门关的么,什么时候成了通敌叛国之徒?十六年前,与吐蕃一战,玉门关布防图确实外泄,难道是爹爹做的?
怎么可能呢?
绝不可能的!
江月的心越来越沉,耳畔嗡嗡直响,太阳穴突突的跳,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直发晕,她跪不住了,只能下意识地紧攥在袖中那人的手。
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身旁的人早早就握住她的手,死死勒住,像是要捏碎一样!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除了那位公公尖锐的声音。
“……圣上有旨,将犯妇江氏押入刑部大牢。”
最后一句话结束,终于彻底死寂。
江月有一瞬的万念俱灰,她身子一软还未反应过来,扣住她的那双手又是一紧!
彦璋缓缓抬起头,一双狭长清冷的眸子早就赤红,视线凌厉如刀,直戳人心。
他沉沉问道:“刘公公,圣上什么意思?”
彦璋的声音很低,又有些喑哑,浑身积聚起一种骇人的势,像是一头凶悍的猛兽。
前面念圣旨的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姓刘,平日大家都会卖他几分薄面,如今陡然被彦璋这么挑衅一问,他的脸面就有些挂不住了……
“彦璋,莫要胡闹!”
纪石杭当即回头喝斥。
“父亲!”
彦璋冷冷针锋相对,不退丝毫。
见那班差役上前,他迅速将还蒙着的江月护到身后,满脸凝重,全是煞气,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不输他在沙场的时候。
他一身绯色官服,却做着最傻的事。
“彦璋!”纪石杭气急,陡然提高声音,很是威严,整个明间都回荡着他的喝斥。
可彦璋却只是淡淡又平静地回道:“父亲,月娘是我发妻,我不能置她于不顾。”
他许过的誓言,今生绝不背弃!
江月脑中昏昏沉沉,这场变故太快,快得她猝不及防,这时只能静静仰望着护在自己跟前的男人。他宽阔的背像最最巍峨的山峰,替她挡去外面的风雨,让她安稳于世。
他说,月娘安心嫁我,他还说,月娘,一切都有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可是,她不能让他涉险,她亦不能置整个纪府于不顾。
“大人……”
她扯了扯前面那人的袖摆,声音轻轻的,像水一样柔,却是这世间最动听的两个字。
彦璋一怔,偏头望过去,正好迎上江月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要说什么,他都明白,可是,他怎么可能让她去受苦?何况,这一别,就怕是……
江月捉着他的手,视线悄悄往后面瞥了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来,只望着他笑。
她笑意盈盈,眉眼淡然,和平日送他出门时候一样,是彦璋见过的最美好的容颜。
“大人,我不会有事的,你且安心。”江月轻轻宽慰道。
彦璋怎么会相信她这种唬人的胡话?紧扣住她的手,墨黑幽沉的眸子里全是担忧,“月娘,别怕,我……”彦璋的话还未说完,脖子后面陡然吃痛,他微微一愣,旋即软绵绵栽下去。
身后悄悄上前的纪彦明稳稳托住了他,又神色复杂地看了江月一眼。
江月垂眸,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因为紧紧用力握着她的手,彦璋的指节已经泛了白,白皙的手背上青筋狰狞,俱是男人的凶悍……有些吓人。可江月却不觉得害怕,她甚至好想要吻一吻他,亲一亲他。
簌簌眨了眨眼,江月含泪地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随之一道远离的,还有他手掌的温暖……她贪恋着的温暖!
心尖疼得厉害,江月抿着唇,终忍不住落了泪。
这一别,只怕是生死之间……她会不会再看不到他了?
她有多不舍,大概只有他能明白,江月知道,他也同样舍不得她!
江月忽然想到回门那天卫铭曾说过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说彦璋能护得了她一时,却不知能不能护她一世……
当时她心里担忧又恐惧,害怕不知会发生何事,害怕自己会离开他,可当这一日事情终于到来之际,江月反倒安下心来,不过如此,她在衙门见多了,真轮到自己身上,她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如果自己一世就这么短,那也已经够了,遇见他,何其幸也。
只是不知娘亲与云娘怎么样……江月有些担忧,眉心蹙起来,忧愁浓的化不开。
被押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却根本看不见彦璋。
隔着憧憧人影,江月只能望见一袭绯色衣角,那是她的纪大人,她的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卡文,明早争取补上下一章,抱歉抱歉,让亲们久等了!——02。26
☆、归处(二)
江月被押入刑部的女牢。
牢中幽幽暗暗,透着成年积聚下来的霉味,还有一股子恶心的腐臭,更多的,是木讷听从发落的人。
出入惯这些地方,知晓其中的手段,江月倒是一丁点都不害怕。她一路惶惶不安,只是在担心娘亲与妹妹——娘的身子本来就不好,妹妹从未经历过什么苦楚,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煎熬?
沿途被押过来,她有意识地一间一间往里探寻,皆没有看到陈氏与云娘的身影,江月心下稍安。
那道圣旨里除了爹爹的事,还有一个罪名,似乎是欺君,应该是指她女扮男装入衙门当差的事,所以,大概她的罪责更重一些……
如此思量,江月略微定了定神,随着牢头往里走。
女牢不比其他,大多是都是几个、十几个妇孺幼童挤在一处,江月本以为自己也是如此,没想到竟是一人一处,牢房里面收拾得也还算马马虎虎干净。
刑部这些衙役没有理由对她另眼相待的……走进去静静看着这一切,再想到背后安排的那个人,江月不由蹙眉。
须臾,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月心念一动,偏头望过去,却看到一袭青色官袍,衣袂翻飞,宛如一起一伏的浪头,又如水中轻轻摇摆的船,让人心生厌恶!
她登时扭头,不愿多看一眼。
这个时候江月只想看到一个人。那人醒来,定然会赶来瞧她,如他来不了,那就是出了大事……
会是什么大事呢?
无非就是被判了死罪,永不能翻身!
江月心里并不难过,如果是这样的重罪,她不愿牵连纪府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彦璋。
卫铭行到跟前,给一边的差役递了个眼色,那人开锁又退下去。待没有旁人在,卫铭才讪讪走进去,对着那个疏离又决绝的背影,动了动嘴角,终涩涩唤了声“月娘”。
江月脸皱得越发难看,她厌恶地颦眉,只觉得恶心透顶。
这人就算扮的再小心、再可怜,她也不会忘记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那份羞辱,那种肌肤裸。露在外的战栗,那种无处可躲的绝望,那种被他压在身下的痛苦!
见江月不搭理自己,卫铭也不气也不恼,他转到她跟前低低问道:“月娘,你在等凤英么?”
被说中心事,纤长的眼睫颤了颤,一双秋瞳俱是思念。
卫铭苦笑:“月娘,他不会来的……”
江月蹙眉,冷冷转过身,不愿听他挑拨。
“凤英真的不会来了。”卫铭又绕到她跟前,“月娘,你可知道,今日是谁送你入狱的么?”
他的口吻格外沉重,不似调戏之言,江月心头一凛,冷冷抬眼觑他。
迎着那道审问的目光,卫铭缓缓道:“今日将你送入狱中的,正是纪石杭。”
江月身子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两道娟秀的眉颦着,“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道。
“今日将你送入狱中的,正是纪石杭。”卫铭重复了一遍,再三保证没有骗她,又低低道,“月娘,凤英他真的不会来了,说不定……他也知情呢。”
——
彦璋这一日终没有能够去衙门。
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抬回屋子的软榻上,揉着酸胀的后颈,他心下什么都清楚了。那些都是江月哄他的把戏,先是笑意盈盈,再说什么大人我不会有事的话,只是要他分心罢了……想到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彦璋实在心痛难忍,再一想到她此时此刻只怕已经在刑部受苦,他更加不敢耽搁,当即翻坐起来。
他得先去刑部看看江月,再将江月父亲的事情查清楚,他得救她回来呀……
熟料刚走出明间,彦璋不得不顿住步子。
院子里,只有纪石杭负手立在那儿,这会儿目光沉沉地望过来,“彦璋,你要去哪儿?”他故意如此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算是警示。
彦璋有一瞬怔愣,旋即明白其中的意思,父亲不许他去见月娘呢!许多的事缓缓交织在一起,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刹,他的心便凉了一半,再望向面前的人,目光也冷了许多。两道剑眉蹙起,彦璋冷冷问道:“爹,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的口吻不善,纪石杭心里不悦,反问道:“彦璋,你知道什么?”
彦璋停顿片刻,缓缓说道:“爹,十六年前月娘他爹的事,你早就知情,所以才不许我娶她为妻,是不是?”
“不错。”纪石杭点头。——当时他那么反对,急起来恨不得用家法打彦璋一顿,打得他松口。可彦璋只是跪在他跟前,说今生今世非娶她不可,又无怨无悔。三子倔起来的模样,实在是又傻又呆又痴,简直是作孽!纪石杭看在眼里,就心软了。可那个时候心一软,却差点给阖府遭来杀身之祸,他很后怕!这一次,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心软、再任由彦璋胡闹下去!
他顿了顿,叹道:“为父当时极力反对这门亲事,就是担心现在这种境况,怕你两难。”
“两难?”彦璋意味不明的嗤笑。
纪石杭愈发不悦,却依旧压着怒意道:“彦璋,圣上知道你心里苦,特地让刘公公交代你多歇一阵子……”
他的话未说完,那边厢又是一声嗤笑。
“爹,今日圣上下旨一事,你也早就知情,是不是?这府里,恐怕大哥二哥也知道,你们独独瞒着我?还是说……”彦璋顿了顿,无奈苦笑,“爹,是不是你在圣上面前主动禀报江三夏的事,让圣上下旨将月娘抓了去?”
纪石杭彻底怔住。他站在那儿,好容易才反应过来,当下气不可遏,指着彦璋大骂。
这里动静极大,不消片刻,周氏并其余两子都赶过来相劝。
可彦璋只是红着眼,执着地问:“爹,是不是?”
“你……”纪石杭的一双眼瞪得宛如铜铃,实在怒不可支,却又强不过彦璋,最后,只留下“不孝子”三字就拂袖离开,又命他们将这个不孝子关起来。
彦璋怔怔看着这荒唐的一幕,心里反而没有太多的难过,他只是觉得对不住江月,如果不是嫁给他,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所以,他一定要救她出来!
一旁的长兄拍了拍他的肩,无奈叹气:“三弟,父亲此举也是无奈,这几日,朝堂上早有人暗地里要借三弟妹的事苦整咱们府里,父亲索性釜底抽薪,不给旁人话柄……”
纪石杭与彦明、彦珺年前分别从玉门关和太原归京之后,就再没有机会返回大军。纪石杭呈了好几回折子,但圣上都没有准,看样子是要一齐卸去纪府兵权的意思。其实,上回彦璋在临安出事,纪石杭就有这种感觉,只不过这一次感觉更强烈,亦更为不安。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亘古不变的道理……
纪石杭忧心忡忡之际,又听到朝中风声似乎在说十六年前江三夏的事。
十六年前,玉门关布防图丢窃,他的结义兄弟江三夏正是死在他手里的。念及江家家中只有几个妇孺,纪石杭并未再深究下去,只是对皇帝称贼子已死,如今却被有心之人翻出来……再加上江月今年嫁进纪府,那其中的事真的就说不清了……
纪石杭心下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如此来回几番艰难博弈,这才又重新保得纪府太平无事。
牺牲掉一个外人,纪石杭虽然不忍,却也觉得还好。他唯独对不起彦璋,只盼着彦璋能够明白他的苦心。
彦璋哪儿会不懂其中的事,可他怎么甘心?
用江月一人换阖府安宁,他怎么受得了?
彦璋心疼又焦灼,这会儿只想出府去看看江月,偏偏纪石杭命人将院子看住,哪儿都不准他去!
这空荡的屋子里,哪儿都是江月留下的痕迹。
软被里有她残存的温度,她送他出府之后,总是爱睡个回笼觉;梳妆台上有她今日要簪的首饰,其中一柄白玉珠钗,是他特地送给她的,亦是他头一回送女子东西,江月喜欢的很,总是簪在鬓间,白玉珠串缀下来,刚好扫过她的耳畔,衬得他常常含住亲吻的那个地方愈发白皙诱人,他也喜欢,偏偏江月今日没来得及簪……
黯然环视着一切,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