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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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似的。谢兰修忖了忖,和善地说:“妾只听说北燕国主被高句丽所弑,想来昭仪也是因此而愤怒伤怀吧?”
冯清歌揉了揉眼睛,语带哀音,把之前的事情一件件讲给谢兰修听,时不时瞟一瞟坐在一旁的拓跋焘,见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自管自在那里品茶。冯清歌最后哭着说:“……如今国破家亡,我恨不能随了父母阿兄去了才好……”
谢兰修在闺阁的时候,最好读的是兵书和史书,那时候单纯,只是为了下棋时能够学得其间的计法,以谋求赢过徐羡之,如今发现,万物道理相通,便能一眼瞥见根底。拓跋焘经过这些年的磨砺,用兵之法、治国之法越加娴熟老练,冒险勇进的仗打得越来越少,但下手越来越毒辣。这招“借刀杀人”,一下子打准了冯弘的“七寸”,逼得他投靠高句丽;又假作好人,轻飘飘一书“要人”,使爱猜忌的高句丽对冯弘痛下杀手。一石二鸟,兵不血刃,便灭了燕国。而傻乎乎的燕国公主冯清歌,竟然还当他是好人!
可是他坐在身边监视着两个人的聊天,谢兰修识时务的人,绝不敢说不利的话。只好拣着拓跋焘爱听的话说:“高句丽乃翻覆小人,着实可恶!昭仪此刻伤怀也于事无补了,还是要等陛下筹谋,如何攻打高句丽,为昭仪报此血海深仇!”
作者有话要说: (1)“凤凰”慕容冲被纳入苻坚后宫,思谋复国的故事。这个故事很有名,且很败坏三观,不说了。
☆、清风入耳
冯清歌含着泪点点头,泣道:“我与高句丽的血海深仇,还望陛下能帮我报仇!”
拓跋焘笑笑,点了点头。
送走冯清歌,拓跋焘没有回去,他适意地在飞灵宫的院子里徜徉了一会儿,见那株梅树,花朵谢了,叶子却长得很好,不由探了头看了看,转头对谢兰修道:“花儿都凋谢了!”
谢兰修笑道:“这是自然,陛下出征前,还未到花期,转眼,花期已经过了。树犹如此……”她蓦地停口,下半句咽了下去。拓跋焘果然带着她熟悉的打量猎物的笑意扭过头来,问道:“怎么不接着说了?”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谢兰修把桓温的名言念完,倒也觉得自己磊落,坦然地看着他的眼睛,“时序代谢,使人怅然。”
拓跋焘到她面前,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颌:“你今天又有感触了?说来听听。”
谢兰修最厌被他这样考问着,就像小时候读书,阿父也喜欢突袭考察她一般。小时候她该背的书背不住,阿父会拿巴掌抽她的手掌心,也就当是痛一下,可会惹得她又羞又愧哭半天鼻子。如今被他这样眈眈地考问,一言不对,更不知是怎么样的结果。谢兰修故意别过头说:“我有什么感触?陛下问到树,我就说到树,仅此而已罢了。”
拓跋焘笑道:“宣明公的女儿,听了今日冯昭仪的家事,劝得如此堂皇,我倒不信,她心口如一。”
谢兰修亦笑道:“陛下欲为爱妃报仇雪恨,深情厚意,溢于言表,这样的千金一诺,君子重德,妾自然是感念万分。”
他要听这些话,她就说这些话给他听,反正说一说又不掉块肉。与君王相处,哪里有那么多真心相待!
拓跋焘笑意有些冷峻,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她推磨似的话,他也顺水推舟推磨似的来:“阿修,我对你,岂不比对她们更要重然诺?冯昭仪与高句丽的深仇,我尚且不能不管,你我相知相许这些年,你与刘义隆的深仇我更是铭记在心。”
谢兰修色变,瞪着眼睛道:“我与刘义隆没有深仇!”
“杀父之仇还不是深仇?”
谢兰修咽了口吐沫,深吸了口气说:“杀父是深仇,但是若是陛下为我报仇,而使南国百姓涂炭,谢兰修就是千古的罪人,非但没有为阿父报得成仇,反而为他蒙羞了!”
拓跋焘挑挑眉,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果然见她说起国家,还是一派凛然傲骨,从不在这方面阿谀佞幸。拓跋焘点点头道:“好吧……忘了告诉你,蠕蠕的国主吴提,准备与我国交好,因而送他的妹子到我这里来。”
谢兰修无意识地撇了撇嘴,目视拓跋焘不语,拓跋焘无所谓地说:“我纳了。”旋即又道:“你不许说‘恭喜陛下’!”
谢兰修冷笑道:“那我说什么?陛下是爱见我妒忌得撒泼打滚么?”
拓跋焘微微一笑,挥了挥巴掌:“你要敢撒泼打滚,我就揍你,不信打不服你。”谢兰修硬邦邦回道:“妾不敢!”扭身想走。拓跋焘一把拉住她,稍稍用些力扯到怀里,轻声道:“你还是妒忌了!”
谢兰修不去看他灼热的眼睛,别过脸道:“‘得意一人,是为永华;失意一人,是为永讫’。妾不敢妒忌,也无需妒忌。”她感觉拓跋焘的手轻轻拍在她身上,似乎带着轻微的叹息声,谢兰修的泪水突然倾泻而出。拓跋焘把她的头揽在怀里,说:“你何苦这么端方?压抑着自己,好受么?”
他一个一个往宫里娶,一个一个名列高位,还一个一个说给她听。谢兰修恨他的薄情,更恨自己:她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很正常,却为什么要为他暗暗伤心难过;但是明明伤心难过,却又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强装无所谓?她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恨他,头在他胸怀里,手被他箍着使不上劲儿,只有牙齿还是极好的武器,想也没想,狠狠在他胳膊内侧咬了一口。
疼痛避让是本能,拓跋焘一下子撒了手,一看谢兰修糊得一脸泪迹,只好自己揉揉胳膊无奈道:“没羞!亏你还是个当娘的!”
她撒泼咬人,他也并没有来揍她。
谢兰修抬手擦眼泪,狠狠说:“陛下心里所想,妾不敢妄自揣测。妾宁愿长门清净,不惹尘埃,好好带大阿昀,也就此一生满意了!”
拓跋焘缓慢地眨动着眼睛,突然说:“阿修。我在洛州驻防的将领,接到了你姊夫的来信。”
谢兰修低着头听他淡淡地冒出这一句话,联想着北燕公主冯清歌的家事国事,突然心里发凉,她抬起头懔然问道:“他说什么事?”
拓跋焘散散道:“不过是交好的话,希望免却刀兵,大家彼此好好过日子。”
谢兰修琢磨着他的话,也琢磨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坦然,但不知道有几分是装出来的。她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陛下怎么认为?”
拓跋焘道:“我这会儿心思在北边,暂时不想南边的事。现在么,一切形势都大好,胡夏没了,北燕没了;蠕蠕的郁久闾吴提,北凉的沮渠蒙逊都主动归顺来朝;打败高句丽之后,我也就没有什么肘腋之患了。然后……”
然后就是刘宋!谢兰修暗暗想着,等他继续说。拓跋焘却没有继续说,回首望着门边的梅树,颊上浅浅的笑意,显得真切。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他嚼着先前这句话,蓦然道,“我是君王,不是权臣。桓温之功未尽,不过是篡夺的小心思;我心里装的是天下!”
谢兰修冷笑着逼问:“陛下的天下,可是黎民百姓的天下?可是仁义道德的天下?”问得不计后果。
拓跋焘默然,好一会儿微微笑道:“阿修,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与我说话。我们俩,什么时候互相间说话不用算计,直来直去,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那该多好!”
谢兰修冷冷道:“妾身低微,‘这样子说话’该如何说,请陛下先放个样子。”
拓跋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弛然一笑:“好,我说。阿修,我娶再多人,心里装的是你,你信不信?”
谢兰修被这句简单直白的话震晕了,瞠目结舌,半日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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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康,因在刘义隆重病垂危的时候,矫诏弄权,擅杀名将檀道济,以欺君大罪革除彭城王爵,左迁江州为刺史。
江州是荆州下的一小郡县,但地处要冲,也是重镇。刘义康遭逢这样的大变,落魄了一阵子,消沉了一阵子,在江州刺史的府中闭门杜客,每天闲来弄弄花草鹰犬,或是逗弄逗弄小女儿玉秀,虽是消磨了英雄志,不过日子也还算惬意。
玉秀虚龄快四岁了,十足年龄三岁,正是可爱的时候。一头乌发覆额,衬着白嫩得几乎能掐出水来的圆圆脸蛋,任谁看了都想轻轻捏一把。
刘义康宠女儿是宠在脸上,见到她就是笑得合不拢嘴。此刻,拿着一枚玉饰在逗她:“玉秀,到阿父这里来……跑得快,这个小玩具就送给你!”
小玉秀偏了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父亲,然后不屑地扭过头,迈着两条小短腿往另一边走。谢兰仪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指指摸着鼻子尴尬不已的刘义康道:“你女儿眼界高,这些东西她哪里看得上眼?”
刘义康问:“那她喜欢什么?”
谢兰仪抿嘴笑笑,从屋里神秘兮兮拿了件什么东西,离得老远对玉秀晃一晃:“玉秀,你看这是什么?”小丫头瞪圆眼睛看看谢兰仪手里的东西,突然咧嘴笑了,飞一般地交替着两条小短腿,扑到母亲怀里,涎着脸喊:“阿母最好!阿母最好!给阿秀!……”
刘义康定睛一看,谢兰仪手里的是用石蜜制成的梅脯(1)。小东西见到好吃的,流着口水就往起凑,小嘴里也跟流蜜似的,“阿母”长,“阿母”短,奶声奶气的,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刘义康瞅瞅手里的玉佩,无奈地叹息摇头,其词若憾:“坏小囡!就知道吃!别长大成个胖子!”
谢兰仪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女儿跟你那时候似的?”
刘义康凑过去,见玉秀的小嘴儿边上都是淌下来的石蜜渍,犹自伸出小舌头,舔个不歇。他啧啧嘴说:“阿秀!可别这副小家子样!你运气不好,早生几年,阿父那里什么好玩意儿没有!岭南的荔枝和龙眼,白马寺的甜石榴,华林园的仙人枣,报德寺的含消梨……都是上佳之品,等闲人吃不到的,阿父都有!”
这话,惹得谢兰仪更要对他白眼相向:“过气的话,说了也不怕寒碜!”她掏出绢子,为玉秀擦净嘴角,放她自去玩了。这才又对刘义康道:“我后来才听说,你那时好大手面!进贡的物品,好的归你,次一等的才入宫;陛下吃橘子,嫌没有甜的,你大言不惭说你府里多得是上好的柑橘,还拿了给陛下尝尝——你不是找着遭忌,还是什么?!”
刘义康腆着脸道:“我对阿兄实心,从来不玩虚头。”
“嗯!”谢兰仪嗔道,“背着他和刘湛商议着矫诏也是你——从来不玩虚头!”
刘义康撇撇嘴,一副无奈的样子。他心里也未免有些郁闷:若是刘义隆身子骨好,他一心一意做辅佐的贤王,还真的没有过他想,哪知道世上的事情会那么错综复杂!原来打小光屁股长大的哥俩,现在猜忌到这个份儿上,自己惶惶不可终日,阿兄大约也防备自己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1)吃货作者来科普一下:其实吧,石蜜就是蔗糖,甘蔗里提炼的糖,今天不稀罕,当时可是比贡品还珍贵的玩意儿。据说中原地区此物不靠“进口”,要到唐代。这个石蜜梅脯,就是白糖腌话梅。不过,看齐民要术上那些好吃的做法,感觉口水还是“嗒嗒”的,制法讲究啊,舍得时间和精力啊,一定比现在香精色素做的东西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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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今天是平安夜,首先说一声merry X…mas!今晚大家都萌萌哒~~~
其次,含泪请假,今晚有私人活动,作为一个一直裸更的悲催作者,一天不写,第二天就只能请假了。对不起大家,不过,也给我一天自由吧!555……滚下……
祈祷千万不要掉收!
☆、盛筵难再
刘义康到他刺史的衙署里,公文堆积在那里,上面都积了尘土。刘义康看着这些案牍就觉得心烦,挠挠头,皱着眉对身边的亲信徐湛之、范晔等道:“还是你们处理掉算了,我现在瞧着这些案牍就头疼!”
徐湛之就是会稽长公主之子,年纪虽轻,倒还稳重,笑融融道:“大王,下臣能分忧的,都已经处置掉了,这里留的这些,都是下臣不敢擅自做主的,还是大王您勉为其难过目一下吧。”
范晔却是一派竹林雅士的风格,在衙署也不穿官服,宽袍博袖,散淡清净地摇着一把扇子,笑道:“案牍劳形,我也素来怕这些东西。不过,大王既然还任着江州刺史的职位,礼宜‘在其位,谋其政’。”
刘义康叹口气道:“我从前又何尝是懒散的人?如今……只叫‘心寒’罢了!”
何止心寒,他简直心灰意冷。刘义隆生病时,都是他刘义康一人处理朝政,一人之下,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