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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元嘉草草-第38部分

小说: 元嘉草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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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道济鼻子一酸,道:“臣愧负圣恩!”
  进了玉烛殿,小黄门把他引到皇帝卧榻那间,蜀锦屏风后窸窸窣窣有响动,俄而传来带些沙哑疲惫的女声:“檀将军辛苦!妾不放心陛下,在屏风后服侍,请将军不要见怪。”
  皇后都如此谦卑,檀道济忙深深地叩首,语带泣声:“陛下和皇后殿下的厚恩,臣百死难报!”
  刘义隆已经被罗安扶着盘膝坐在御榻上,隔着一层纱帘看不清他的脸色,嗓音有些无力,但听得出精神尚好,思维也很清楚:“檀卿奔波辛苦了!朕昨日才得知彭城王飞马驿递旨意命卿过来。他这竖子!……”他骂了刘义康一句。檀道济心里“咯噔”一响:果然是给算计了么?
  刘义隆温语抚慰道:“你放心。朕心里有谱。昨日已经狠狠骂过四弟了,他也觉得委屈,毕竟朕病得这样,他害怕有大事出,也是情有可原。”
  刘义隆没有接着多说什么,他停顿的间隙,檀道济心里已经百转千回转了无数个念头:刘义康矫诏传自己进京,是怕刘义隆过世后他无力管理朝政?还是怕自己身为领兵的权臣会对国政不利?还是压根就想借此机会铲除自己?如果是后两种,只怕刘义康自己有了异心吧!
  好在刘义隆笃定地说:“皇后在这里,朕就郑重地把太子刘劭交给爱卿了!”
  檀道济如闻雷鸣,深深地捣头无数:“陛下!陛下!何出此言!”
  刘义隆似乎在纱帘后轻笑,接着听见他胸口发出的啸鸣般的喘气声,罗安忙登上床榻给他抚背顺气,好一会儿才又听见刘义隆的声音,这次声音萎靡了好多,但依然很有条理:“檀卿。朕不是胡思乱想,但凡事都要有个计划与打算。彭城王心思不可捉摸,朕作为天子,亦是作为丈夫、父亲,总要为天下、为妻子儿女考虑!太子年幼,皇后贤良,将来必不是当权王族的对手。当年你是先帝顾命,如今,亦得朕的顾命!”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又喘了喘,这次倒没费时太久,便又道:“卿的忠心,国人皆知!卿的能耐,朕也深信。你在京也是好的。朕已经把遗诏交给了皇后,太子即位后由卿来辅佐。如果刘义康敢篡权,你就用禁军的兵符——”他最后几个字出口如同咬着牙在说,带着毫不顾念的狠心:“——剿灭叛党!”
  “陛下厚恩!臣领旨!”檀道济以额触地,深深一拜,趁着还没有抬起头,他心里默念:如果刘义隆驾崩,自己将与刘义康死战,尚不知胜负归于哪家;如果刘义隆还能活下来,则刘义康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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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义康矫诏宣檀道济回来时,也没有想到奄奄一息的刘义隆居然醒了过来,而且病还好了一多半。他性子急躁,虽在刘湛和谢兰仪的劝谏下自以为已经很“缓和”了,但当他得知哥哥单独召见了檀道济后,还是惊得面如死灰。
  他颓丧地回到王府,谢兰仪从来没见过他这副表情,惊得都顾不上抱女儿玉秀,丢给乳母后跟着刘义康走进隐秘的内室,急急问道:“出什么事了?”
  刘义康怕她着急,怎么都不肯说,谢兰仪最后急了,摔了一个瓷杯:“你是想瞒到大难临头了,再让我知晓么?”
  刘义康垂头丧气,无奈畏缩着瞥着妻子,叹息道:“可是……可是……你要是急出病来怎么办?”
  谢兰仪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毫无谢氏女郎的风度,手掌死死地抵着案几,盯牢着刘义康说:“你以为我是这样没用的娘们?急出病,就死掉算了!强过被你气死!”
  刘义康哀怨地偷眼望望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矫诏,把檀道济召进京来了。原本是打算借阿兄重病的机会,除掉这个权臣的。没想到阿兄居然醒了,还……还……”他结巴了几次,才终于说:“还秘密接见了檀道济!我听宫里的人说,只怕……陛下已经对我起了猜忌……”
  谢兰仪气得都想打他,不过瞧着丈夫那畏畏缩缩的小模样,又没办法下手。她跪坐在地上,咬着牙道:“我那时跟你白说了么?!檀道济是你心里的权臣,你难道不是檀道济心里的权臣?你们两个都在朝,彼此牵制,陛下冷眼望着,心里熨帖;你们去了哪一个,陛下都不踏实!如今好了,陛下最忌讳有人弄权,你的把柄却恰恰好好给人家握在手里,你怎么办?!”
  刘义康苦着脸,不敢则声。
  “早叫你徐徐图之,事缓则圆,你就是心急!”谢兰仪虽然着急落泪,但还冷静,更兼着知道刘义康迫切地想弄死檀道济,不过是为着给自己父亲谢晦报仇,实在是出于一片关爱的心理。只是关心则乱,谢兰仪想着如果自家也卷进这样的悲剧里,只怕所有人都难以善终。
  她咬咬牙,对已经萎靡不振的刘义康道:“罢了。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除却斗一斗,也别无他法了!”
  “我怎么斗得过三兄?”
  “斗,也要有谋略。”谢兰仪道,“只可惜我妹妹不在身边,不然倒多个出主意的人。不过,横竖咱们得先保着眼下,你无论如何要服软,要装憨,要叫陛下没理由杀你。”
  没想到,第二天局势又有了变化!
  刘义隆前一天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紧接着竟然病得人事不知,皇后在玉烛殿哭了多少眼泪,把四岁的小刘劭都带到父亲面前,随时准备着最后一面。朝里自然动静也不小,大家不敢明着多嘴,暗地里却在观望,接下来该是谁出面主持一切,又是谁最后入主太极殿。
  刘义康按着常理主持庶务,他心里又乱,又担心,又期待,一天下来犯了不少错误。临了引见最后一拨官员入觐后,他觉得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似的。正在按着头强迫自己啥都不想,刘湛悄悄地闪身进来,关上门,又仔细地检查了窗户,才轻声道:“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刘义康被他吓了一跳,抬起脸说:“你胡说什么?你不知道禁军的兵符将会在檀道济手里么?”
  刘湛道:“知道。不过,你不知道我是禁军的领军将军么?”
  “这有……”刘义康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人,半天才眨巴起眼睛,“那你和檀道济,究竟谁说了算?”
  刘湛面露凶色:“不是谁说了算的问题,是谁说得早的问题!所以,动手不能迟!迟了所有人都生疑。我打听的内里消息:陛下的遗诏在皇后那里。陛下不薨,皇后不敢拿遗诏、拿兵符——她也怕檀道济有篡位的狼子野心,所以,也会挑最要紧的时机才宣布遗诏。皇后妇道人家,心里又忙着顾陛下的安危,不看到兵临宫墙,不敢轻易放权。而我们,并不准备兵谏逼宫,只是处决檀道济而已。趁现在檀道济还没得到兵符,赶紧把他处置掉!”
  他见刘义康还在愣神,不由急了,顾不得对面这位是天子的弟弟,甚至还是自己未来准备拖上帝位的人,狠狠一拽刘义康的袖子:“殿下还在犹豫什么?!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再等一等,就是你我准备吃鬼头刀了!”
  刘义康看似木楞楞的,其实心里在紧张地思索。他不是笨人,而且比谢兰仪要大胆,兰仪都同意了“斗一斗”,何况刘湛一说确实打动了他:刘义隆看来是活不过去了,如果等到皇后手持遗诏向天下宣布,檀道济执掌禁军兵符时,他便已经处于弱势——玉烛殿里他安插的人就是这样传来消息的;但如果抢在之前,他掌控了局势,杀掉檀道济,皇后这一介女流,兵符还能给谁?不就是在刘湛和他的手里了?甚至更进一步,他登极称帝,天下就在他手中了。冒险是冒险点,但不冒险也未必能活,还不如干脆冒个险呢!
  “好!”刘义康终于开口,也是恶狠狠的声气,“事不宜迟,立刻传旨命檀道济见驾——就说陛下不好了,他以为要来接顾命的遗诏呢!”
  刘义隆生病时,都是他刘义康执掌权柄,如今刘义隆病得急,病得重,还没来得及解除他的职权——这也是天时!刘义康取来黄帛,亲自书写谕旨,手指紧张得都在发抖,但还是一挥而就,又盖上皇帝发旨的玺印,命心腹黄门火速送达檀道济府上去。这时,他才瘫倒在坐席上,发觉自己遍体冷汗。
  刘湛也是紧张得呼吸都浅浅的,他平素负责宫禁值卫,宫里宫外都有他的私人,此刻把持门禁,打探大内的消息,则都是他的事。
  刘义康看着他忙碌,心里突然一阵空茫:这事就这么做了,也没有前思后想、策划万全,如果成了,自然是好的;如果不成,自己和自己一家,也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自毁长城

  但时机还是他们抢得好!
  檀道济看到谕旨,不疑有他,欣然穿挂朝服,进宫面圣。刚到太极殿门口,就看到刘湛等候在那里。檀道济还从容地问道:“刘将军!可知后头,陛下可好?”
  刘湛挤出一个笑,点点头说:“陛下还好,思量着见檀将军。”
  檀道济“哦”了一声,道:“那烦劳刘将军为道济通报。”
  “不用。”刘湛昂着头说,“陛下叫下臣先问问檀将军:北魏骚扰,其实每仗必能退之,不知为何檀将军总说北寇难治,而要兵饷兵权,莫不是美寇自资?檀将军亲召江淮壮丁入伍,朝廷花费过万,不知为何打的旗号都是‘檀’字?檀将军笑纳北魏馈送的金银马匹,不知为何从不向朝廷汇报,莫非亦有潜图?檀将军回京后日日窥伺宫城,招徕各种鸡鸣狗盗之辈,只怕是希冀的非臣子所应望?陛下已经接到各路奏文,都说檀将军包藏祸心,等待陛下寝疾,便要发作!……”
  他还没说完,檀道济已经是怒发冲冠,拍着左胸冷笑道:“祸心不在我这里,而在你们那里吧!”他挺身往里面闯,大声道:“陛下既然召见我,我要面见陛下!到时候若是陛下要把我付诸典刑,我也甘心伏诛!可若是死在你这等小人手里——”他眼眦俱裂:“刘湛!你就是大宋的万古罪人!”
  刘湛哪容他多说,挥手对旁边的禁军道:“反了他!他若是闯进宫对陛下不利,你们也眼睁睁看着不成?!”
  禁军们也有知道檀道济是将得兵符的,可是此刻情景,都只有眨巴着眼睛发愣的份儿,倒是刘湛的几个心腹,抢上前来摁住檀道济,不让他继续前行。檀道济挣扎着,只听刘湛冷冷道:“你们脑子思量明白没有?今日迟一步,谁敢担责?”
  这话说得有些分量,禁军里领头的几个硬着头皮想:我反正是听令的,至于谁是谁非,也轮不着我们这些小兵弁说了算。因而一挥手对着后头人喝道“上!”一齐把檀道济制服住了。
  刘湛已经一身冷汗,见终于控制住了局面,才吁口气说:“拿下!等彭城王审理!”
  檀道济虽然被执,但是目光如炬,挣扎中他的巾帻、发簪都坠落到地上,那一头长发散落下来,几乎盖住脸面。他用力一甩头,既是悲怆,又是无奈,怒到极点,反而哈哈大笑道:“刘义康!你想坏掉先帝留下的万里长城么?!这江山,就是由你坐,你能坐得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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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袁齐妫很快听说了刘湛和刘义康合谋,矫诏捕拿檀道济的事。
  此刻,丈夫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透不过来就会殁了。小小的刘劭抱着她的腿,也不哭,也不笑,脸蛋肉鼓鼓的很是可爱,可眼神还是那样冷冷漠漠的,盯着母亲看了半天,才摇摇她说:“母后,父皇还起来陪我说话么?”
  袁齐妫忍不住泪如雨下,抱紧了儿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阿母在,一定护你周全!”
  小刘劭眨眨眼睛,望望榻上的父亲,小心地过去摸摸他的手,对他说:“父皇、父皇!你醒醒儿,母后哭了!”
  “孩子!”袁齐妫心痛难耐,上前想把刘劭拉开,却看见榻上的刘义隆,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清泪。袁齐妫已经暗暗恨了这个男人许久,可这会儿,心又柔软起来:毕竟,他们才是同甘共苦过的结发原配!他们就算有所不和,也是相互了解最深的人!他们共同养育了皇位的继承人——刘劭!
  袁齐妫牢牢地抱住儿子,轻声对刘义隆道:“陛下放心!有妾在,能保多少保多少!能保多久保多久!”
  刘义隆不言声,也没有动作,只是眼睫微微得眨动了两下,那滴泪也随着徐徐滑落,在外眼角拖出一道晶莹的痕迹。
  袁齐妫深吸一口气,来到外室门口,问刘义隆的总管宦官罗安:“外头现在情形如何?”
  罗安惴惴道:“听说,彭城王已经以七项大罪,将檀道济下狱,只怕很快就要……”
  袁齐妫咬着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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