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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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加餐饭,自当顾暖寒,求仁得仁乃男儿之事,存一心于阿姊顾念,以报魏主知遇之恩。期妹能常安好,后福无量,会通两国和睦久安……”
她的眼睛闪了闪,手指不觉间加力,似乎要把信笺捏皱。俄而阿萝脆生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娘娘,不如尝尝新做的酥酪!……”
谢兰修浑身不自主地一抖,被阿萝瞧个正着,谢兰修见她诧异,抢着道:“吓了我一跳!”
阿萝笑道:“这就让娘娘吓一跳了?”觑见谢兰修脸色不大好,上前道:“娘娘身子不舒服?”谢兰修将计就计,掩着额头说:“是有些畏寒,不想吃这冷冰冰的酪。”
阿萝道:“还是请御医来瞧瞧吧!”
谢兰修自从进了魏宫,还从来没有看过郎中,问道:“这御医是怎么样的人?”阿萝说:“本事自然是好的,不然也成不了御医!不过进来瞧病,悬丝诊脉,我觉得是噱头。”
谢兰修不由有些好奇:“那好吧。正好上次天癸,肚子有些阴阴地作痛,倒是要开些暖宫补血的药汤,养养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1)那时候烹茶的规矩要加姜和盐,然后把茶煮着喝,和现在泡茶是完全不一样的。
☆、小别重逢
御医姓舒,在帘子外头看不见脸,只觉得说话文绉绉的,谢兰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病症,于是道:“还是请舒太医先诊脉吧。”
阿萝递了三根红丝线进来,小心地帮谢兰修系在手腕上尺关寸上。谢兰修看着这细细三根线,实在无法想象怎么能够诊出自己的脉象,见纱帘外头的舒太医已经捋着胡须在听脉了,只好屏息凝神,手指头一动都不敢动。
好半晌,舒太医才道:“娘娘大约以前受过些寒,寒气凝在腹中,气血亏虚,不荣则痛。”
谢兰修含羞道:“太医说得是!不知除了每月腹痛外,还有什么影响?”
舒太医说:“寒气下行,则外邪易侵,容易深思倦怠,周身不适,也不大容易受孕。”这话戳中了谢兰修的心事,虽则有些害羞,还是想多问几句:“请教,贺昭仪怀娠而又小产,据说也是寒弱症候,不知她是怎么治的?”
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问题,舒太医竟然愣了半晌,才说:“贺昭仪说,她夜夜焦躁烦闷,口中生火泡,乃是实火,臣给她配的俱是泻火的药——这也是她的老病症了,贺昭仪长期用凉药去火气,怎么会是寒弱症候?她的诊脉用药都是经微臣亲办,检点药剂全部没有假手过他人。”
谢兰修眨巴着眼睛,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她有意无意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红色丝线,又道:“刚刚忘了,我还有一症:有时晚来咳嗽出虚汗,白天又是好的。正不知是怎么回事?”
舒太医便又搭上纱帘外头的丝线,又闭目凝神把了半天的脉,才笃然道:“谢椒房大约还是体寒阴虚,邪火上扬。这样吧,臣一总开方子,请椒房娘娘服用。”
太医到外间拟方子去了。进来侍奉的阿萝轻声道:“娘娘什么时候有咳嗽出虚汗的症状?怎么都不叫奴知道?这可早该去请御医了才是!”
谢兰修问:“刚刚你请御医时,是不是把我的一些症候都和他说过了?”
阿萝不知做错了什么,闪闪眼睛说:“是说了,我怕……娘娘不好意思开口,就先把症状告诉了舒太医。不过,望闻问切,不是医生也当问病征的么?”
谢兰修笑一笑说道:“你做的不错,只不过便宜了这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这个庸医开的方子一个都不要用,直接倒掉就是!我就说呢,悬丝诊脉能诊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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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多月后,都城平城欢声雷动,御驾亲征的拓跋焘攻破上邽,生擒夏国国君赫连昌,再次凯旋。
谢兰修不知怎的,那颗空落落的心无比盼望着与他的见面,早起便坐卧不安,不思茶饭,然而知道拓跋焘刚刚回来,要处置很多国务,此刻必然无暇看顾自己,只好竭力忍耐着。
到了日暮时分,谢兰修不停地吩咐阿萝到外头做事:“阿萝,快去看看,外头的梅花树浇水了没?第一年种下,要成活了,可就能闻着梅香过冬了呢!”“阿萝,你把我做的点心送到皇后的显阳殿里去……”“阿萝,快看看外头的积雪是不是结了冰,人踩上去滑一跤可了不得!”
阿萝给她支使得团团转,终于忍不住笑道:“娘娘,奴还是直接去华显宫看看陛下在不在忙吧!”
谢兰修气得伸手要敲她的头:“你胡说什么!”
阿萝穿着的是便于活动做事的裤褶,逃得飞快,笑声银铃一般地撒下来,谢兰修却是曳地的绿罗燕尾裙,纵使是提溜在手里也跑不快。她气得恨声在背后说:“小妮子!等陛下回来,我让他传杖子好好教训你!”
阿萝转头笑道:“奴可不怕!陛下回来,娘娘哪里还有管我的闲心——哎哟!”她一头撞在什么柔中带刚的东西上,自己倒退了两步,一个趔趄,扭头一看,吓得腿一软就跪在地上:“陛下……陛下见恕!奴婢……奴婢……”
拓跋焘掸掸衣裳,笑道:“好家伙!谢娘子还是制定后宫典则的人,下边人都是这样子无法无天的?看来是要传根杖子整治一整治了。”
阿萝给他吓得脸色发白,谢兰修忙道:“妾和阿萝笑闹而已,哪里知道陛下会过来!陛下若是生气,妾管教下人不利,应当首先罚妾才是。”
拓跋焘笑道:“那黄荆杖子,你这身子骨恐怕受不住。”他见阿萝果然已经面无人色,笑笑对她说:“你将功折罪吧。好好伺候朕于谢椒房用膳。”
阿萝长舒了一口气,敛衽退了下去张罗。拓跋焘站在门口,凝望着对面倚着长栏的谢兰修:她从屋子里出来,衣裳单薄,是家常打扮,泄水似的碧裙在风中旋起如一面鼓,洁白无瑕的肤色在这样的碧绿衬托下,成了灰色砖墙边的一抹润泽春_色。他似若无意拍了拍手边一棵树,兰修忙道:“陛下小心,那是我刚栽的白梅!”
拓跋焘回首一看,那树瘦峻而蟠曲,枝条光秃秃的,笑道:“你怎么喜欢长得这么别扭的树?”
谢兰修款款走过去,轻轻抚着树皮:“现在它是不美,可日后将有清远的芬芳带给陛下。——此地无法种植兰花,我心里又着实喜欢那些南花,若是能栽活这株梅树,也算是圆了我的心愿。”
她的手被一只大手覆住了,寒风中,那大手温暖得几近发烫,很快,她的身子也被暖烘烘地覆盖住了,耳畔传来拓跋焘心疼的声音:“知道这里冷,还穿这么单薄在风里吹!你的树我派最好的花儿匠来打理就是,你赶紧地进去!”
谢兰修心中温暖,覆着她手的那只大手变得模糊起来,随着脸颊一热,又变得清晰,她贪恋此时的暖意,抽噎道:“陛下终于回来了!……”
“回来了……”那厢给她深沉的回应,“想我了吧?”
回到屋内,熏笼里加了一把合香,整间屋子暖香环绕,拓跋焘似乎不习惯地吸了吸鼻子,谢兰修捧来一盏茶:“陛下喝些暖一暖。”拓跋焘伸手来接,谢兰修看着他的手,惊呼道:“陛下的手怎么裂了口子?!”
拓跋焘一看,手背上尚存着在上邽冰天雪地里伏击时冻出的裂口,此刻宫室温暖,裂口反倒绽开了,露出里头红红的嫩肉。拓跋焘笑道:“这算什么!”
谢兰修倒又说:“还瘦了!”
“别婆婆妈妈的!”拓跋焘说着,伸手不自觉地抚了一下脸,“行军打仗,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们南人平素没事,喜欢搞那些冶游,曲水流觞什么,我可不爱!”
谢兰修见阿萝指挥着拓跋焘身边的宦官们把晚膳一件件摆了过来,目光巡睃一番,拣了热汤饼递过道:“吃点热乎的,先垫垫肚子。”
拓跋焘任凭她服侍着,饱饱地吃了一餐,脸色变得红润起来,谢兰修这才问道:“陛下这次凯旋,可是吃了大辛苦了!”
拓跋焘道:“也还好,不过上邽那地方干燥寒冷,朕的粮草一时有些供给不上,当地供奉又不足。饮食上颇受了些罪。和上次奇袭统万,也差不多。有时候渴了饿了,精神劲儿反而上来了,士卒们为了活命,都杀红了眼。不过……”
谢兰修见他神情略有些落寞,不由出声问:“怎么?不顺利么?”
“嗯。没有上次攻打统万来得顺利。”拓跋焘毫不讳言,“赫连昌残暴无道,原本下面的夏人是怨声载道,上次攻打统万,好多夏人为我们做向导,只为多得些食物。这次却不同。许是我们这里杀掠太过,逼得他们拼死反抗。我们的士兵,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也过得艰难,几次被齐心协力的夏国兵士冲击,几轮溃散,几乎闹到哗变。”
“不过,上苍还是眷顾我大魏的。”拓跋焘见谢兰修眼中的担忧之色,笑笑道,“我思量着粮草告罄,如果仍是胶着着,不能速战速决,只怕自己人先垮掉了。所以孤注一掷,带着二百骑兵前往上邽城下诱敌。赫连昌果然愚蠢,兴冲冲过来,想亲自督阵生擒我。结果他刚一出马,坐骑突然无端绊倒,反倒是他被我生擒了。”
谢兰修害怕地伏在拓跋焘身上:“陛下!这么冒险,怎么能去做?!万一有个好歹……我……”
拓跋焘神色温柔,笑道:“是啊,现在想来真有些后怕。我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只听见后头鼓声急密,马蹄震天,知道他们牢牢地跟着我,是我的死士。当时漫天飞矢,不知道那一支箭会射中自己,但我知道,赫连昌好大喜功,轻敌妄进,他见我越危险,就会兴奋得越靠近我。当时一心只是要赢,要灭夏国,要捉赫连昌!直到真的捉到了赫连昌,我才有时间害怕,怕自己死在戈壁里,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煊赫旧世
谢兰修知道,现今战乱已经几十年,中原地区销烟弥漫,哪一块疆土里没有浇灌着战士与无辜小民的鲜血?仁义之师等同于襄公之仁——简直就是笑话!士兵和老百姓一样,几乎连饭都难以吃饱,还要自备军械,都是苦不堪言。所以拓跋焘出征,一般只备三分之一的粮草,其他的,全靠士兵自己劫掠,可想而知,魏军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一片狼藉,生灵涂炭,且都是被默许的!
谢兰修自知无法在这方面迂腐地劝他,倒是拓跋焘自己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变一变。崔司徒总跟我说:‘不仁则军不克,军不克则军无动。’”
谢兰修点头道:“陛下骁勇善战,尤其是长于度势。古人说得好:‘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妾听陛下的几次战局,都是将士一心,上下同欲,而以少胜多,以动胜静,巧妙取胜的。但是如今外虏众多,四面均是虎狼,陛下稍有不慎,便会……”
拓跋焘见她犹疑,鼓励道:“不妨事,你说。”
谢兰修说:“前秦世祖苻坚,强国富民,一时间内外拥戴,可一旦淝水兵败,国内局势亦如山倒,最后含恨而终。妾虽女子,但既然嫁给陛下,自然期望长长久久,岁岁平安!”
拓跋焘似是非常感动,握着谢兰修的手说:“你放心,我会自个儿当心的。听你谈兵,竟不逊于崔司徒,难道南朝的女儿家,在室也会读兵书?”
谢兰修笑道:“那不过因为我阿父曾是领军将军,又任一郡刺史,而且他的好友檀道济也是不世出的兵法奇才。我耳濡目染,略略懂些而已,岂敢和崔司徒相提并论?”
拓跋焘笑道:“崔浩聪明,你也颇不赖。若是让你们谈一谈,说不定能够相投呢!”
谢兰修笑着轻捶了他一记:“陛下怎么不发支笏板,让我也到华显宫议政呢?”
拓跋焘拉远距离看看她,笑道:“只要你愿意脱掉这袿衣长裙,解散这高髻金钗,换穿裤褶,改梳编发,我就肯让你去朝堂!”他的手不自主地就抚上兰修松松缚着的长发上,她高髻微堕,而脑后的长长余发从腰际垂落,以她跪坐的身姿,几乎触及地面,黑亮得如上好的缁缎。拓跋焘在外面奔波辛苦,久旷的人,此刻有美在旁,哪里能再忍耐!恨不得立刻扑到温柔乡中。
谢兰修却突兀问道:“赫连昌被陛下生擒,那么赫连玥宁当怎么办?”
拓跋焘似乎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转口就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留她?”
这可真是大关节,谢兰修觉出拓跋焘一下子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双目炯炯,用心在听,但神色里也加了些警觉。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出语是否合适,会不会引起拓跋焘的猜忌,但是话既然出了口,连收回的机会都没有,只好说:“陛下不妨有容人之量。”
拓跋焘浅浅扯一扯唇角:“你的话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