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草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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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含蓄笑道:“原来仁义不过是演的一出戏!”
谢兰修欲要反驳,拓跋焘伸手按在她的唇上:“其实我懂得了!阿修今日的话,简直是我的‘隆中对’!我该怎么谢你呢?”说着,已经欺身上来。
谢兰修无奈道:“陛下也是!刚刚还正经八百的,转而就……”
“就怎么?”拓跋焘的话音已经含糊起来,含着谢兰修粉嫩嫩的耳垂语焉不详,“不知何以为报,只好多加恩宠了。”
谢兰修绷的紧紧的心这时候也才真正放松下来,轻轻推一推他的头说:“我才不稀罕!”
“真的?”
谢兰修被他蹭上来的胡茬蹭得痒兮兮的,左右躲闪着,不出预料地被拓跋焘紧紧搂在怀里。她突发奇想,在他耳边问道:“那如果有一天,陛下决意与宋国开战,我会不会和赫连玥宁一个命运?”
她感觉到耳畔吻得正热烈的那个男子动作骤然间停了下来,旋即听到他喉结滚动的声音,然后是过了一段似乎极为漫长的时间,才听见他的声音又传来:“人家是夏国公主,你不过是被刘义隆杀了父亲、而后送来的孤女,完全不同。我们不是应该同仇敌忾才是么,阿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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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果然没有再深入调查贺佳缡贵人流产的事情,只是继续将贬去位号的赫连玥宁幽禁于宫掖中一间简陋的小屋,丢置一边不闻不问。皇后赫连琬宁不敢要求更多,偷偷遣人为赫连玥宁送药治伤。
她恳切地对前来问安的谢兰修说道:“谢椒房挺身而出,为那不争气的东西说情,我心里的感激不知怎么表达才是。此刻不敢多言谢,日后我心里有数!”
谢兰修亦不敢居功,笑笑道:“皇后怎么和我这么客气!那日皇后的话,妾谨记在心,我们自己若分崩离析,岂不是更脆弱不堪?如今只盼着陛下渐渐想通了,放右昭仪出来,我心里的石头也就能落地了。”
皇后点头叹息道:“希望阿玥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要再这么狂妄莽撞了。”她假作掠鬓,偷偷拭去眼角泪迹,又说:“贺昭仪小产,我之前担心阿玥的事,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她。如今事情稍定,我这个做皇后的不能再失职了。你我不妨一道去瞧瞧她吧。”
贺佳缡如今成了昭仪,占了赫连玥宁的位置,听说皇后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惶恐,挣扎着想要起身拜见。皇后几步抢到贺佳缡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嗔道:“妹妹怎么这么见外!你现在最是应当好好休息的时候,千万别起身着了凉!”又叹道:“阿玥不懂事,但她不过是小孩子脾性,你千万不要与她计较!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管好妹妹,心里也甚是觉得对不住你!”
贺佳缡赶紧客气了几句,被皇后按着也不好起身行礼,只好低低脖颈说:“皇后娘娘这话,妾哪里担当得起!本就是我自己身子骨不好,自打怀娠就一直有个弱症,太医用了不少药,也只勉力保了这三个月而已。这只怪我,未能给陛下留下皇嗣,也叫我没福分!”
谢兰修在一旁,偶尔一瞥,忽然觉得贺佳缡虽然面色仍然发黄,人也有些虚弱,但眸子中反有了些光彩,仿佛丢了孩子反倒高兴起来一般。她疑惑自己看错了——哪有后宫之人,不愿早早生子的?何况倘若生的是皇长子,将来不是后福无穷?她再抬眼端详,那光彩被贺佳缡低垂的睫毛挡住了,她使劲地眨着眼,仿佛要挤出点泪出来,不知有没有成果,反正但见她抬起胳膊,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皇后依然在劝她宽心:“……不要紧,此刻好好将养,孩子还会有的。我看你这模样,就是宜男之相!千万别在小月里落泪,伤了眼睛日后难治……”
劝慰了贺佳缡半天,眼见她一副疲乏之态,两个人辞别了出来。谢兰修心中有些疑惑,回到飞灵宫,好奇地问阿萝:“阿萝,你进宫多久了?”
阿萝仰头算了算,笑道:“奴婢进宫有六年了!”
“这么久了!”谢兰修问道,“这么说,陛下登极时,你就入宫了?”
阿萝清脆脆的声音如黄莺儿一般响起来:“可不是!那一年先帝去世,不少宫人殉葬(1),新帝登极,自然要从民间遴选宫女填补后宫的空缺,我家里穷,见送女儿入宫可以得三千铁钱,揭不开锅的人家,哪有不眼热的!”她说着,声音里带了点哽咽,旋即自己摇摇头,似乎要把这些凉薄冷漠的往事从脑子中甩开。停了停才又说:“至今可不是六年?”
谢兰修问:“那你可知道,贺昭仪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北魏殉葬之风于明元帝时仍有,多为大臣妻妾殉葬死去的丈夫,不过宫廷中有没有未见记载(读书太少的缘故啊,衰),而且似乎拓跋焘时期是没有记载的,明元帝拓跋嗣是太武帝拓跋焘他爹,所以这里一说纯属于作者杜撰。
☆、飞花似梦
新昭仪贺佳缡姓贺赖氏,是正儿八经的鲜卑人,不过薄门小户,从道武帝逐鹿中原起,从游牧人家一起随军跟到中原落户。阿萝带着三分神秘告诉谢兰修,贺佳缡出生时,天边云霞灿烂似锦,一位云游僧人到她家化缘,听到儿啼后大为惊讶,要求看了看刚刚出生的女婴,相看再四,才道:“此女日后贵不可言,是你家最为盛贵的人。”他似是犹豫了一下,见贺佳缡的父母已一脸喜悦,咽下了接下来的话语。
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如何贵不可言?自然是嫁得好人家!贺家女儿慢慢长成,果然美貌不可方物,留发时,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的贺赖氏夫妇,特意央人为女儿取名“佳缡”,期待她能与贵人结缡,使一家子摆脱衣食堪忧的境地。
果然,贺佳缡渐渐长得窈窕绰约,年满十五便以良家子被选入宫中,成为拓跋焘低等的嫔妃——这对于小家子而言,已经算是飞上了枝头做凤凰,足以在乡里自豪了。
谢兰修觉得心里有些小小的不舒服,呆坐在窗边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这些不快竟来自于嫉妒。她吓了一跳,竟生出妒意,难道自己真个喜欢上了拓跋焘不成?她心里如乱麻一般矛盾得难受:原以为自己不过是明势取道,故作娇憨慧黠来固宠,以给自己在后宫争一席之地,内里还是心如止水、不会为情感所乱。如今竟然生了这样的心思,可该如何是好!何况……
她眼前倏然又出现了那双明亮温暖的修长凤目,虽知道他凉薄而狠心,可他在她面前又总是那么谦和温煦,曾经怦然而动的心,永远无法忘怀玉烛殿里第一次与他双目相碰时,如小鹿撞怀一般的甜蜜滋味。
谢兰修觉得自己的念头越发可怕起来。不该想的,自己还在想,怕沉溺的,竟然又已经沉溺。更可怕的是,她都弄不清自己内心到底做的是怎么样的选择——虽然她总觉得自己是个足够冷静的人,可实际上,她在情感上远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这天晚上,拓跋焘又来与她下棋。谢兰修神不守舍,不知不觉错了好几步,拓跋焘不快地说:“你要让我,好歹也装得逼真些,送这些子与我吃,岂不是当我是刚学会下围棋的小孩子?”
谢兰修不大敢正视他的眼睛,看着棋枰道:“妾这两天累,脑子迷糊了。”
拓跋焘放缓了声气,柔和地说道:“那请太医给你瞧瞧吧。你平素又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在忙,还老是觉得累,别是生病了自己还不知道!”
他的手探过去试谢兰修的额温,谢兰修被他温暖的大手焐着额头,竟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忙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的神情落入拓跋焘的眼睛,故作无力的样子:“额头倒是不烫,就是浑身乏力。”
拓跋焘笑道:“不会是有好消息了吧?”
谢兰修脸一热,睁开眼睛嗔道:“才落红,就有好消息也没那么快知道!”拓跋焘见她撒娇就忍不住,一把揽住道:“才落红?好极了,前两日女官说你身子不便,我寤寐思服,不思后宫其他人呢!”
谢兰修撇嘴道:“我才不信!难道我不方便,你就当了鳏夫不成?说吧,宿在谁宫里了?”
拓跋焘笑道:“悍妒!还想霸着我的独宠不成?我就是愿意,朝臣们也不肯啊,总得生些皇子公主出来才成啊!”他其词若憾地叹了口气,笑眯眯凝视着谢兰修。
谢兰修心里有一个早已藏着的疑问,可是没有敢说出来,一会儿听见拓跋焘说:“贺佳缡丢了孩子,伤心得很。如今满月了,我也得稍事抚慰,所以前两日都在她那里。”谢兰修故意道:“那敢情好!贺昭仪是宜男之相,说不定很快又给陛下添子女了。”
拓跋焘笑着点点头:“我还真盼着听见后宫的儿啼——若是你给我生一个,而且像你似的聪慧美貌,那可更好没有了!”他兴致勃勃地缠绵起来。谢兰修攀着他健壮的肩膀,被他轻而易举地一托,就抱在怀里,轻飘飘仿佛捧着一件衣服似的,很快到了内室。这男人哪儿哪儿都孔武有力,有时偷偷想来总令人面红耳热——只是,他房中有女人已经至少六年了,为什么后宫还没有孩子呢?
一室生春,拓跋焘身上汗湿,闭着眼睛发出满足的轻叹。他的胳膊枕在谢兰修的颈后,手指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打着圈儿,那细润如上好象牙的肌肤也有些香汗淋漓,若有若无的兰泽从发间隐隐飘出来,拓跋焘叹息道:“真舍不得你!”
谢兰修把身子裹进他怀里,问:“什么?”
拓跋焘转过头在她额角吻了一下,帮她掖了掖被角,遮住露出来的肩膀一角,说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马上就要带兵马向西北进发,奇袭赫连昌所在的上邽。”
谢兰修身子不由一僵:“佛狸又要御驾亲征?”
拓跋焘点点头。谢兰修的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语气里带着不舍:“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拓跋焘笑道:“你知道统万城么?赫连勃勃当年筑城,下令建造这座城池的工匠,凿最坚硬的岩石,磨平成城砖,砖缝间都用蛋清、糯米和着澄清的细泥浆粘合,干燥后任凭怎样的攻城炮也不可能打掉一个边角。那时他检查所筑城墙,是用铁锥锥刺,如果能扎进去一寸,就把筑城工匠杀死,而后把尸骨筑到城墙里。这样一座城,牢不可破,又有无数冤魂守护,起名‘统万’——统御万邦也!”
他自豪地说:“可就是这样一座城,赫连昌亲自坐镇,夏国六万精锐大军围守,我三万人就破了它!从关中到长安,尽数改姓拓跋,氐、羌部众纷纷归降,仇池、北凉也来遣使修好。只可惜当时赫连昌的弟弟赫连定在北边固守,我怕继续追击的话离得太远而粮草不备,也担心平城的安排不够,万一背后受敌,只好容赫连昌多过几天好日子。如今万事俱备,上邽不过是鄙陋城邦一座,只要我想打,它随时就在我囊中!”
谢兰修见他自信,那些关切担忧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只是主动地伸手环抱着他的身子,把脸蹭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拓跋焘无比疼惜地说:“我离开,你怕自己会有相思之苦?”他感觉到身下人儿轻轻颔首,不由出语抚慰:“很快的!我很快就回来,我要把夏国最好的宝贝带给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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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很快就出发到上邽去了,谢兰修顿时觉得时光漫长起来,虽说过了春节已经算是早春,但平城冰凉一片,毫无半点春日的勃勃生机,推窗望去,外面的宫墙仍是灰蒙蒙的一片,远树枝干遒劲,直指上苍,却无一片叶子,也无一点绿意。
谢兰修颇觉得自己慵懒,浑身无力,连下棋都没有心思,成日价就是拿出姐姐谢兰仪的来信,一遍又一遍地读,读得烂熟于心,连阿萝都在一旁笑话她:“娘娘,这笺纸不能再翻了,再翻就该烂了!”
谢兰修白了她一眼,道:“小妮子,再聒噪,我就该把你这张多话的嘴撕烂喽!”阿萝咯咯地笑着,捧来一盏热茶:“娘娘尝尝我烹的茶。烹茶的规矩真多,我手忙脚乱的,好容易才烹好!”
谢兰修尝了一口,几乎要喷出来,皱着眉说:“你在里头放了多少盐和姜 ?”
阿萝望天道:“也不多啊!娘娘说的:姜丝一撮,盐一撮。”
“多大的一撮?”
阿萝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谢兰修又好气又好笑:“嗯!再搁只鸡进去,就可以熬鸡汤了!”摇摇头道声“浪费了好茶!”命阿萝把茶汤倒掉。阿萝吐了吐舌头,出去处置那罐可怜的茶汤了。谢兰修拈了一块南方贩来的青梅干,品着那带着儿时记忆的酸甜滋味,继续翻看着谢兰仪的信,轻轻吟着:“……勉力加餐饭,自当顾暖寒,求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