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中录-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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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昌公主没好气地看他一眼,语气轻慢:“是,九叔您也请对驸马手下留情。”
场上人都下马休息,把马匹丢在场上。涤恶精力充沛,凶巴巴地到处挑衅其他马,搞得众马都只敢龟缩在一角,众人都是大笑,连刚刚输球的都忘记郁闷了。
黄梓瑕帮着众人端茶倒水,一转头看见驸马韦保衡低头看地,在弥漫的烟尘与炽热的阳光下,他的脸色铁青,因强自咬紧牙关,使下巴紧绷,露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汗水顺着他的面容滑下,让黄梓瑕以为这一瞬间他会再难抑制,谁知就在那滴汗水落在他手背上之时,他抬起手用力甩开了那滴汗,而脸上的可怕表情也像是被远远甩开了,又露出那种惯常的笑容,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说:“多谢。你打得着实不错。”
“崇古确实厉害。”鄂王也笑道。
周子秦说:“以后每天早上跟我沿着曲江池跑一圈,保准你一年后打遍长安无敌手!”
李舒白平淡地说:“她没空。”
原本热闹的气氛,被他一句话弄得顿时冷了下来,众人都默然各自喝茶去了。只有周子秦还在那里想挽回气氛:“哈哈哈,当然,就算再怎么样,也还是比不上夔王爷……”
没人理他。
一群人休息了一盏茶时间,昭王号召众人:“继续继续。”
众人各自上马,发令官手中红旗飞舞,长嘶声中,马蹄响起,数匹马正急冲向对方场地时,忽然有一匹马痛嘶一声,前蹄一折便倒在了地上。
正是驸马韦保衡的那一匹黑马,在奔跑之间轰然倒地。骑在马上的韦保衡猝不及防,被马带着重重摔向泥地。幸好他身手灵敏,反应极快,在扑倒在地的瞬间已经蜷起身体,向前接连两三个翻滚,卸去了力量,才保住了骨头。
全场大哗,同昌公主跳了起来,直奔向马球场。
就连皇帝与郭淑妃也急忙走到场上。击鞠的众人已经全都下了马,围着韦保衡。
李舒白命人马上去叫防卫司的军医过来。军医帮驸马上了脱臼的手臂,又抬手按过驸马全身,才对众人说:“伤得不重,没有危及骨头。”
同昌公主看着韦保衡脸上的擦伤,问:“会不会留下疤痕?”
“那要看调养怎么样了,有些人天生易留疤痕,那就有点糟糕……”军医赶紧说。
“要是治不好,你自己知道轻重!”同昌公主冷然道,“我可不要一个破了相的驸马!”
“哎~灵徽。”郭淑妃微微皱眉,无奈唤她。
皇帝却说道:“公主的话就是朕的话,听到没有?”
“是,是。”军医战战兢兢,全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几乎站不住了。
韦保衡捂着额头,说道:“没什么,小伤而已,这场球还没打完呢。”
“还要打?差点都没命了!”同昌公主怒道。
“我看不必了,今日到此为止吧。”王蕴说着,目光投向李舒白。
李舒白将手中球杖递给黄梓瑕,说:“就此结束吧,意尽即可。”
作者有话要说: 这场球,从一万来字,删到了如今这两章的字数……一想到那些废稿,我的心在滴血
☆、四 如风如龙(三)
周子秦赶紧问王蕴:“那么张兄弟的事……”
王蕴目光转向黄梓瑕,她看到他眼中的意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一下头。
王蕴转头对张行英说道:“你今日身手大家都看到了,着实不错。我们这两日便会研讨商议,你静候即可。”
周子秦兴奋地抬手与张行英击掌。
这边他们几人还在庆祝,那边同昌公主勃然发作,声音远远传来。她指着那匹黑马大吼:“所有人都没事,偏偏驸马就这么凑巧,差点没命?”
众人都知道同昌公主娇纵至极,几位王爷只当没看见,打球的人尚可去安慰韦保衡,管马与管击鞠场的小吏则惨了,只能低头挨训。
皇帝拍拍同昌公主的肩,说:“灵徽,稍安勿躁。”
同昌公主霍然回头,抓着他的衣袖,叫他:“父皇……”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竟带着难以自抑的一种恐惧。
皇帝诧异问:“怎么了?”
“父皇,前几日……荐福寺中,那么多人,偏偏我身边的宦官就这么凑巧,在人群中被雷劈死。现在又轮到驸马……父皇您难道觉得,我身边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都只是意外吗?”同昌公主说着,脸色也迅速变得苍白,“我身边,跟了我十几年的宦官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呀!我的驸马,现在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要不是他应变及时,后果不堪设想了!”
郭淑妃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说:“灵徽,你别多想了,一切不过是突起变故……”
“父皇,什么叫突起变故?宦官死了,驸马伤了,万一……万一下一个轮到的,就是我呢?”她面容苍白,鬓边金步摇瑟瑟乱抖,画出惶急不安的弧度。
皇帝见女儿这样惊惶,也不由得动容,安抚道:“怎么会?有父皇在,谁敢动朕的女儿?”
郭淑妃看了同昌公主一眼,拥住她的肩膀,说:“行啦,放宽心,并没什么大事。”
同昌公主却甩开郭淑妃,哀哀望着皇帝,说:“女儿求父皇一件事!”
皇帝怜惜地低头看她:“你说。”
“我听说,那个夔王府的小宦官杨崇古破案十分厉害。我看大理寺的人口口声声说是天谴,绝对是找不出真相了,请父皇一定要答应女儿,让杨崇古过来调查驸马和魏喜敏这两件事。”
黄梓瑕没想到同昌公主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由得怔了一下。
而皇帝显然也是诧异,看了黄梓瑕一眼,沉吟不语。
同昌公主情急之下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摇晃着如小女孩般乞求:“父皇!女儿……女儿真的很担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父皇以后就再也看不见女儿了……”
“别胡说!”皇帝打断她的话。
同昌公主仰望着他,那一双眼睛中渐渐蓄满了泪水,眼看就要滚落下来。
皇帝见到她这般模样,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问李舒白:“四弟,既然公主这样说,不如你就将这小宦官借调到大理寺中,帮助崔纯湛调理一下荐福寺那场事情?”
李舒白不动声色道:“请皇上恕臣弟愚昧,荐福寺那场混乱,不是因天降雷霆引爆了蜡烛,致使发生踩踏悲剧么?公主府上宦官之死,想必是因凑巧被挤到了蜡烛近处,才会在起火时不幸被引燃。”
“若说只是这一件事的话,尚可说是凑巧,可驸马这件事呢?为何都是与我有关的身边人出事?”同昌公主问。
见她说话这般无礼,郭淑妃忍不住拉了同昌公主一下。而皇帝也责怪地说道:“灵徽,怎么跟你四叔说话?”
同昌公主勉勉强强低下头,说:“四皇叔,侄女如今身边时有祸患发生,您难道连一个小宦官都舍不得?您就让他给我出几天力吧,好歹之前四方案那么大的案子,他轻轻巧巧就破了,您让他帮我查看一下身边的动静,又有什么打紧的?”
郭淑妃在旁边皱眉道:“灵徽,我听说夔王不日就要出发去往蜀地,杨公公是夔王身边近侍,你却要他留下来帮你,似乎不妥?”
“四皇叔身边服侍的人那么多,少个把又有什么关系?”同昌公主目光看向黄梓瑕,“杨公公,你倒是说说,此事你是拒绝,还是答应?”
黄梓瑕沉吟片刻,说:“以奴婢浅见,荐福寺踩踏事件,确实出于天降霹雳,凑巧引燃了蜡烛。此事源头在于天雷,即使奴婢想要查找凶犯,亦不可能向上天寻索。”
同昌公主悻然一指韦保衡,又问:“那么驸马此事呢?”
“驸马自己牵的马,之前亦曾经换马。以奴婢看来,大约又一个意外。”
“意外,意外,我不信有这么多意外!”同昌公主狂怒,那张漂亮单薄的脸上,尽是咄咄逼人的锋芒。她瞪着黄梓瑕,怒喝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要让差点害死驸马的管马人千刀万剐!还有,京城防卫司衙门里管马的所有人,都要负责任!”
“灵徽,你近来脾气见长,克制点。”郭淑妃拉住她说道。
同昌公主摔开她的手,只一味看着皇帝,一张脸只见煞白发青,让人担心她怒极了会晕厥过去。
皇帝无奈,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满是疼惜。
李舒白见他这样,便在旁边说道:“皇上,其实臣弟原本打算近日要去蜀地,但临时又有些许小事未曾办妥,估计会拖延几天。既然同昌看上了杨崇古,那么就让她借调到大理寺几日,跟着他们跑一跑此案吧。若能让同昌心安,那是最好。若是最后没有结果,也是杨崇古能力所限,到时同昌想必也能谅解。”
“四弟能体谅,那是最好了。”皇帝无奈看了同昌公主一眼。
同昌公主朝着李舒白行了一礼,声音僵硬地说:“多谢四皇叔。”
郭淑妃也自松了一口气,与皇帝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但黄梓瑕站在旁边看着,总觉得她眉目间似有隐忧。
同昌公主向黄梓瑕看过来,问:“不知杨公公准备从哪里开始查起?”
黄梓瑕略一沉吟,说:“从那匹马下手吧。”
驸马被公主府侍从扶走,而同昌公主跟着淑妃的銮驾,缓缓向着公主府行去。
同昌公主靠在车内榻上,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颠簸中跳动的车帘。虽然是厚重的锦帘,但外面炽热的阳光还是隐隐透了进来,随着帘幕的跳动,光线也微微波动,投在她们两人身上,一种动荡不安的气氛在她们之间流动出来。
郭淑妃皱眉看着她许久,终于开口说:“你不该让那个杨崇古帮你调查的。”
同昌公主目光依然定在隔帘而来的阳光上,怔怔许久,才说:“我觉得,肯定是豆蔻在作怪。”
“就算是她,难道那个杨崇古还能降服冤魂不成?”郭淑妃压低声音,咬牙闷声说道,“活着的时候本宫尚且不怕,死了难道就怕她不成了?”
“就算豆蔻死了,谁知道她以前的亲朋好友会不会有人知晓此事?何况,母妃别忘了我们身边就有个人,对豆蔻牵肠挂肚。”同昌公主咬住下唇,缓缓地说,“我们身边这些人,哪个心怀鬼胎,母妃可看得出来么?”
郭淑妃低叹一声,皱眉看她,说:“太极宫中那个人,依然还想着重回大明宫,不肯死心呢。母妃如今正在要紧时刻,现在这个关头,我们绝不能出一点纰漏。你让那个杨崇古近身调查,岂不是引狼入室么?”
同昌公主一时语塞,许久才悻悻说道:“那个豆蔻,生前是个混账,死后终究也是个祸害!”
“不过,那个杨崇古介入此事,也未必就不好。”郭淑妃轻挥手中纨扇,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他毕竟是夔王的身边人,若能以他为桥梁,争取到夔王的支持,你的母妃变为母后,也是指日可待——毕竟朝中,如今能与那个人抗衡的,也只有夔王一个人了。”
“可万一我们所做的,被父皇发现了呢?”
“你怕什么,你父皇如此疼爱你,难道他还能对你怎么样?”郭淑妃轻轻做到女儿身边,伸手揽住她,“灵徽,母亲如今只得你一个,你若不站在母亲的身边,母亲这辈子……可怎么办呢?”
同昌默然张口,声音却消失在喉口,许久,她才低下头,勉强说:“无论如何,我与母亲同进退。”
黄梓瑕蹲着,李舒白站着,两人在那匹摔倒的黑马旁边,查看马匹的四蹄。
可怜一匹高大黑马,已经撅折了右前蹄,正趴在地上哀哀喘息。
黄梓瑕仔细研究着马的右前蹄,说:“马掌松脱了。”
这个马掌为铁质半月形,上面有锈迹,下面接触地面的地方略有磨损,但总体还算较新,却偏偏少了两根钉子。
掉落的两根钉子位于左右两边,十分凑巧,都是最后一根。马掌上没有了这两根钉子,就类似于人穿着不系带的木屐,一提起脚时,鞋跟就松脱了,自然会在急速奔跑的时候绊倒。
黄梓瑕将马蹄按住,仔细看着马掌中间用来钉钉子的凹处,皱眉说:“有痕迹。”
李舒白半蹲下来看了看。看见马掌上钉钉子的凹处,有极其细微的一道浅色痕迹,细如针芒,隐藏在铁锈中间。
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很明显,不久之前,有人将马掌的钉子撬出了,当时用的工具,或者铁钉被起出时,在马掌的铁锈上划过,留下了这样一道痕迹。”
“现在的第一个问题是,那个动手脚的人,是有针对性的,还是无差别下手。”黄梓瑕抬手将头上簪子一按,取下中间那根玉簪,在地上画了两条线:“如果是针对某人的,那么,究竟是针对驸马的,还是针对他人而驸马不巧做了替罪羊?如果是无差别的,只是想让场上无论谁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