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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簪中录-第11部分

小说: 簪中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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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步步走来,羞怯地低头,不敢看人。
  李舒白待她走到自己面前,将手中的牡丹花递给她,声音也终于透出一种应有的温柔:“你叫王若?”
  她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如遭雷击。黄梓瑕看到她握紧自己的手,然后,震惊而激动地抬起头,仰望向李舒白。她的眼中,迅速地凝聚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整个人仿佛陷入恍惚,身体微微轻颤,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领口,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梓瑕瞥了李舒白一眼。蓬莱殿位于高台,他站在后殿的窗边,日光从外斜射进来,照得他一身透彻,就像琉璃珠玉堆砌成的神子天人一般。他手中的绯色牡丹灼灼盛放,却无法夺走他一丝一毫的光彩,反而越发显得他风神如玉,俊美无俦。
  黄梓瑕在心里想,看起来,就算不让人一见倾心,也至少应该不会吓到女孩子才是。
  李舒白显然也察觉到了王若明显奇异的反应,微微皱起眉。
  王若这才感觉到了自己异样的情绪,她抬起双手,掩住自己的双唇,慌乱得结结巴巴的:“夔王爷……真的……真的是你。”
  李舒白微一扬眉,并没有说话。
  “我……我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幸运,所以,所以今日这么失态,请王爷原谅我……”她语无伦次地说着,整个人手足无措,仰头见李舒白没有反应,顿时眼中泪光粼粼,眼看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李舒白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色显然和缓了许多,他将自己手中的绮琉璃递给她,说:“无妨,我想你日常在家中娴静安处,必定不适应这样的环境,是我擅自将你惊动了。”
  王若含泪点头微笑,向他深深裣衽为礼,然后伸双手捧过那枝绮琉璃,将花朵紧紧抱在怀中,面容晕红如初绽的海棠。
  “那个王若,你觉得如何?”
  在回程的马车上,李舒白问黄梓瑕。
  黄梓瑕迟疑了一下,才说:“我只是王府小宦官,不敢妄议准王妃。”
  李舒白置若罔闻,将车上那个小小的琉璃瓶拿起,凝视着里面缓慢游动的红鱼,根本连反驳她都懒得。
  黄梓瑕只好说:“似乎有问题。”
  “似乎?”他用手指轻弹着琉璃瓶壁,口气平淡,“在她未见到我的时候,那种轻松与从容是绝对发自真心的——她根本就不在意是不是会被我选中成为王妃。”
  “然而她在被女官请进来,见到您的面之后,却完全变了,那种震惊与喜悦,太过于强烈,反倒不像真的。”
  “嗯。”李舒白点头,目光终于从那条鱼的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还有,在离开蓬莱殿的时候,我与她交换了庚帖,在那上面,我发现了一些让人在意的地方。”
  他从车上小几的抽屉中取出一张红笺,按在小几上,推到她面前。
  黄梓瑕取过,看着上面的字样。
  琅琊王家分支第四房幼女王若,大中十四年闰十月三十日卯时二刻生。父王衷,母姜氏,兄长王嘉,王许,幼弟王赋。
  不过寥寥数字。她看了,在心中算了一算,便将红笺呈还给他,说:“这庚帖是假的。”
  他微微颔首:“你也看出来了?”
  “嗯。大中十四年的闰十月,只有二十九日,没有三十。”
  李舒白终于扬了一下唇角,说:“不错。”
  “这日子可以推算出来,可见这造假有点粗陋。”她说着,又看了那庚帖,说,“闰字稍小,按照一般庚帖写法,年月之间该有空格,但这里却没有,显然是后加上去的‘闰’字,这个我倒不知是为什么。”
  “因为十月三十,是我娘的忌日,不祥。”他淡淡地说。
  她点头:“所以,为了避免这一点,临时修改了一下,意图侥幸过关。”
  “情理上说得过去,但是按照程序来说,疑点更多。”他将手指按在那张红笺上,神情冰冷,“生辰庚帖是要先给太史令推算演合过的,若他看到的是十月三十,定然会提出是我母妃的忌辰,不可入选,那么即使有人帮她造假,也定然不会这么草草修改,以致出了大错。若当时呈上去就是闰十月三十,那么太史令在推定各个候选女子的生辰凶吉,便立即会发现那一日不存在,更不可能令这份庚帖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这个王若,可能原先根本不在候选人中,也没有经过审核,却最后站在了我的面前。”黄梓瑕猜测说,“也许是因为她是皇后的族妹,所以皇后特意让她绕过所有烦琐程序,便捷行事。”
  “或许。不过这个王若本身,我倒不担心,不过是个棋子而已。我在意的是,是谁将她送到我面前,背后隐藏的是什么。”李舒白沉吟许久,终于还是缓缓地说,“或许,草蛇灰线,这一次的选妃,与我当年拿到的那一张符咒有极大关联。”
  黄梓瑕点头,回想着王若望见李舒白时那震惊的神情、羞怯面容上含泪的微笑。身为一个女子,她总觉得那情感,远远不是棋子所能拥有的。但具体是什么,如今她也说不准。
  李舒白见她沉默思索,边说说:“看来,关于我立妃的事情,你要面对的局面,要复杂得多。”
  “越复杂的内情,就会泄露越多的漏洞,让我们抓住更多的线头,所以,复杂不是坏事。”黄梓瑕说。
  李舒白凝视着她,她的脸上并无半丝犹疑,沉寂而平静,这是一种充分了解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自信,无论旁人如何都无法质疑。他觉得心里有一点地方在微微跳动,让他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视她,只能转而掩饰地掀起车帘,往后看了一看。
  选妃已经结束,闺秀们各回各家,一众车马离了大明宫,正走入长安城。
  去年的荒草依然在道旁,今年的新草只有两三寸长,漫山枯黄中夹杂着斑驳的绿色,风吹来的时候,一层灰黄一层嫩绿,缓缓变幻。
  跟在他们后面的,正是琅琊王家的马车,一个老仆赶着两匹壮健的杂色马,不疾不徐。
  他放下车帘,说,“王家的马车,就在后面。”
  黄梓瑕想了想,站起来打开车门,说:“等到了前面路口,我先下去。”
  “急什么,我又没限定时间。”
  “我当然急,早一天能回蜀地都好!”她说着,眼看已经到了路口,趁着马车拐弯时减速,跳了下去。
  李舒白隔帘看去,见她一个趔趄就站住了身子,便低头顾自看手中的小红鱼去了。
  黄梓瑕看着夔王府的马车向永嘉坊而去,而她则转而向安兴坊而去。
  王家的马车果然缓缓在她身旁停下来,车上有个中年妇人掀起车帘,问:“你不是夔王爷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宦官吗?这是要往哪里去?”
  她抬头对她笑道:“多谢大娘关心,我要去西市买点东西。”
  妇人回头和车上人说了几句,便笑道:“我们到光德坊,正在西市旁边。若小公公不嫌弃的话,正好可以带你一程,不知意下如何?”
  黄梓瑕推辞道:“不好吧,怎么可以与贵人同车……”
  “哎呀,以后就是一家人,你在王爷身边伺候的,我们见面的机会可多呢。”那妇人开门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可亲模样,不由分说就开了车门,让她上车来。
  黄梓瑕上车后,见王若果然在车内,她赶紧见过王妃,又谢了那妇人。妇人年纪已有四十多模样,却另有一种婉转风韵,纵然眼角略有皱纹,也只为她平添一种妩媚,可以想见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黄梓瑕坐在靠车门的座上,低头用眼角瞥了王若。她的坐姿十分优美,双手交叠轻轻按在左腿上,藕荷色绢衣的广袖下,露出她的一双柔夷,纤细柔美的手掌,雪白指尖上是粉红指甲,修成完美的圆型。
  黄梓瑕看着那双手,心想,以前在蜀郡的时候,自己虽然是使君家的小姐,却每天尽想着和哥哥还有禹宣一起出去骑马踏青,甚至连马球、蹴鞠都玩得比男人疯,哪曾这样保养过自己的手呢?
  正在走神时,忽听到老妇人问她:“小公公是一直在王爷身边伺候的吗?”
  她赶紧摇头,说:“也只几天而已,之前都是其他公公在服侍着,不巧这回生病,王爷近身的几位公公都染上了,就临时将我调来使唤几天。”
  “那也是小公公做事稳重,所以才得王爷信任。”妇人笑着,又打听问,“那小公公该了解王爷的日常起居?”
  “日常……也不是特别了解。”她诚实地说,“我笨手笨脚的,也并不会服侍人,只偶尔跟王爷出来走走。”
  “那也是王爷身边人,定是深知的。”妇人眉眼笑开了花,“小公公,你跟我们说一说,夔王爷喜欢什么颜色,爱吃什么口味,身边侍女多是什么性情?”
  黄梓瑕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难以应付的场面:“夔王爷他……不太喜欢别人老跟着,所以其实喜欢一人独处,侍女什么的……”
  “嬷嬷。”王若终于忍不住,低低唤了她一声。
  黄梓瑕才发现她已经快要将头埋到衣服中了,晕红的脸颊如同浅醉,说不出的动人。
  “哎呀,我家姑娘真是的,反正已经是王妃名分了,早日了解王爷,也是理所应当对不对?”妇人赶紧搂了王若的肩笑道。
  黄梓瑕这才得空,说:“姑娘也不必担心,夔王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姑娘是琅琊王家的千金,又生得如此容貌,王爷既然在这么多人中一眼看上了你,必定爱逾珍宝,白首不离。”
  王若抬眼望着她,低低地说:“多谢小公公,希望能……如你吉言。”说着,她唇角绽出僵硬的笑容,脸上又蒙上一层惶恐,“我……我一见到王爷,就完全不知道怎么办,连走路都是僵硬的……你也看到了,我想我这种模样落在夔王的眼中,他一定会觉得我傻乎乎的,我就越来越紧张,怕他对我不满意,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连后背都渗出汗来了……”
  黄梓瑕听她越说越紧张,忙安慰她说:“别担心,王爷不会介意,他定是懂得你的。”
  妇人立即附和说:“是呢,能嫁给夔王爷,是京城多少女子的梦,我家姑娘也是自小对王爷仰慕有加,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小公公定会知道。”
  黄梓瑕点头道:“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
  王若深深吸气,然后轻声说:“多谢你了。”
  除此,她再也没说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公司最近开始外审,今年据说我们部门也被列为重点,所以只能每日一章了,抱歉……

  ☆、五  紫醉金迷(一)

  马车到了光德坊附近,黄梓瑕再谢了她们,下了车。
  旁边不远就是西市,她觉得马上回王府去似乎不妥,于是便一个人走进西市拐角处一家汤饼店。
  汤饼就是面条,小店里面十分狭窄,和她凑一桌的是一对母女,女儿不过七八岁,坐在胡凳上脚都够不着地。母亲用筷子将长长的面条夹成短短的一段一段,喂给女儿吃。
  黄梓瑕看着,隐约恍惚。母亲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孩子小,面太长了吃起来不方便。”
  “嗯,是啊。”她应着,眼眶却在瞬间热热的烧起来。她想起十来岁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帮她夹短面条,坐在对面的父亲摇头说:“都这么大了,还不是被你宠坏了,到现在还要你动手。”哥哥在她左手边,一边呼啦啦大口吃面一边嘲笑她:“羞,羞,这么大了还要人服侍,将来得找个会伺候人的老公,出嫁后接替娘服侍你。”
  她那时气得丢下筷子就跑回自己房间,赌气不肯吃饭。但过了一会儿,母亲还是端了饭过来,细声好语哄她吃饭。她吃了几口,抬头看见父亲远远站在窗外张望着她,见她抬头,装作只是路过,缓缓地在后园的卵石小路上踱着步离开了。
  当时那么细微平常的事,如今想来,却历历在目,连那时父亲脚下卵石排列的花纹、窗外树影落在母亲手上的影子,都一一呈现在她眼前,清晰无比。
  因为这一点记忆的波动,搅动她心口的忧愁与愤恨,深深交织。直到她咬紧了自己的双唇,颤抖着抑制自己的呼吸,才能将那悲愤连同眼泪一起硬生生地忍回去,吞进自己肚子,深深埋在自己血脉中。
  父亲,母亲,哥哥……
  她含着眼泪,一点一点吃着面条,和着眼泪吞到自己肚子中。
  现在所有的冤屈和血泪,总有一天,她要回到蜀地,亲手讨回来。
  琅琊王家的王若,成了夔王府的准王妃。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京城的人都说,王家数年内出了两个皇后、一个王妃,真是光彩生门楣。
  顶着杨崇古名字的黄梓瑕,穿着宦官的衣服,跟随着浩浩荡荡的纳征队伍穿过大半个长安城,漫不经心地听着别人的讨论。
  她摸了摸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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