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望西楼-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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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木槿花下,月光温润,两个清影,依然交叠,却比之前更加痴缠。
透过枝叶,我看着互相凝视的两人,我却没有一丝妒恨,甚至替他们哀伤,九世相遇,相知,相许,都落得生生分离的下场,今生,又会变成何模样,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云启两百二十五年春末,万物复苏,大地欣欣向荣,云启却在此时,另琅琊王北堂明镜率十万军师,挥军南下,势要将西楚江山收归囊中,战火又一次洗礼了这满目苍夷的土地。
不比战场上刀光剑影,药帐内,也好似一个小型的战场,有时一个军医一天甚至连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只见一盆盆血水从帐内运出。
“小夕,快准备纱布,止血丹药,这位军爷腿部中箭,要马上把箭取出。”一支长箭将一个士兵的小腿整个贯穿,入木三分。
“好!”一个娇小的药童,皮肤黝黑,身上的粗布虽是黑色,却也粘了不少凝固的血迹,一双水剪瞳却很是灵动,手脚麻利地准备一切军医需要的东西。
“大夫,我的腿会不会保不住?”士兵看着不断流出血水的小腿,额头上全是细汗。
“莫怕,我先为你施针,让你沉睡,当你醒来时,你的腿便会完好,保证你如先前一般活动自如。”药童哑着嗓音,粗哑的声音,如锯木般难听,说出的话,却让人很安心,他打开一排银针,找准穴位,快速下针,毫不犹豫,士兵慢慢闭上了眼睛,躺在木床上平稳地呼吸。
“小夕,做得不错。”军医赵清已有二十年行医经验,却也无法做到这小药童这般下针如此准又快,说起这药童,赵清甚至都看不透,在出征最后一日,他不知从何冒出,说要一同参军,正好本打算一同前往的药童因腹泻无法前往,他又看这药童能流利说出每一味药材的用途,也没多想,便带着他一同入了军营。
“都是师父教导有方,小夕不敢居功,师父,还是先为这位军爷治伤才是。”
赵清放下心头的疑虑,专心诊治。
夜如约而至,战火已停,多了几分静谧。
药童小夕带着一身疲惫,匆匆回了属于自己的小账,刚准备脱下沾满血腥味的衣衫,一阵微风吹过,一个身影站在他面前。
“你!”小夕慌忙拢好自己的衣衫,假装镇定看着来人。
“蓝姑娘为何在此?”
“王瑶,你怎么知道是我?”我们都很聪明,她看穿了我的身份,同样,她再如何变幻样子,也无法瞒过我。
“下午,是我送腿上中箭将士来的,看见你,你一双水剪瞳,我又怎么认错。”
“真是失败,你能否别告诉明镜。”蓝夕鸢大方在床上坐下,似在懊恼自己变装失败,丝毫没有被我戳破的紧张。
“好,但你要答应我,这是战场,别离开药帐。”
“嗯,多谢,王瑶,等等。”我正打算离开,蓝夕鸢叫住我,我一顿。“你叫什么,我知这不是你真名。”
“红瑶,红色的瑶草。”
我拉开帐,微风铺面而来,凉凉的,很舒服。
北堂明镜一袭银甲,墨发束起,双手覆在身后,看着月下,一水之隔的宁城城墙。
“将军。”我轻声唤他。
“萧焕有旷世之才,是一个难得的对手,可惜,没选对阵营。”微风吹过,宁城城墙上,黑色的旗帜上,赤金色的“萧”张扬地在风中舞动。
萧焕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他与北堂明镜无论智慧、兵法、武功都不相上下,双方兵力所差无几,两人在数次交手间生出惺惺相惜之意,一时间宁城战役又僵持不下。
已有半月,宁城久攻不下,数次交手,互有损伤。
萧焕一身玄黑铁甲,手持红缨枪,跨千里黑马,鹰眼如炬,琉璃色的眼瞳锁着对峙的北堂明镜,萧焕身后的城墙之上挂着四个带血的人头,杂乱的头发遮住面部,用一根麻绳将四人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不远处的山峰上,几只苍鹰紧紧看着那四个人头。
北堂明镜一身银甲,手持银月长剑,墨发扣在银质盔甲内,如剑目光射向萧焕,火花四溅。
“北堂将军,近日本将军闲来无事,抓到四只硕鼠,你看这样处置可好?”
“宁城之事,萧将军又何必相问于我。”北堂明镜看着悬挂在城楼上的人头,抓着缰绳的手紧握,勒入皮肉。
“呵呵,北堂家果然名不虚传,血如冷铁。”萧焕薄唇轻启,冷笑道,眼中全是不屑。
“西楚残暴,以致民不聊生,我云启奉天之命,率军师讨伐,众将士听令,随本将军冲,拿下宁城!”长剑举起,一声令下,喊杀声震天,炮火纷扬,血肉横飞。
剑与剑相交,幻化出火花,狰狞的双目锁着对方的琉璃瞳,似穿透其看其之心。
“萧焕,我父,六万八千五百二十三将士之仇,我北堂明镜必向他们索要。”
“呵,胜败乃兵家常事,空有身经百战之经验,蠢钝如猪,与人无尤,北堂明镜,鹿死谁手,比过才知道。”萧焕张狂得挥舞长剑,白马呼哧后退三步,北堂明镜黑眸染上浓厚的怒火,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用力握剑,拍马迎上。
一个好的对手千年难遇,彼此像长在对方心里的解语花,互相仇视,又惺惺相惜,因而,北堂明镜和萧焕之战,从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休无止的较量,等谁累了先认输,暂且偃旗息鼓,彼此得以喘息。
“赵大夫,不好了,仙鹤草快没有了,战场上那么多士兵血流不止,都需要这仙鹤草,这可如何是好?”一个药童拿着空空如也的药袋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这一喊,不止正在忙碌的大夫纷纷看向他,那些躺在床上唉唉叫唤的士兵也绝望地看着他。
“没药了,这可怎么办,大夫,我会不会死啊!”
“不行啊,大夫,你要救我啊!”
“大夫,我娘子和孩儿还在家等我啊!”
一时间药帐内乱成一团,所有的大夫都不知该如何安慰,正在手足无措之时,一声低哑的声音在帐内响起。
“各位莫急,我知宁城后山上有仙鹤草,供给大军正在来的路上,只要派人前去采集一些,应该能度过这难关。”一身灰布麻衣,脸如黑炭,身材娇小,但那双水剪瞳透着熠熠光辉。
“你说得轻巧,那是宁城范围,如今战事吃紧,前去采药,不就等于送死吗?”一个药童害怕会轮到自己,率先叫唤起来。
帐内的士兵或经历过宁城之战,或失去过血肉,身体上的痛楚还在隐隐作痛,他们退却了。
“呵,在下不才,愿身先士卒,为各位浴血奋战的战士寻得良药,以解燃眉之急。”蓝夕鸢冷笑一声,鄙视地撇了眼那药童,朗声说道,话一出口,药帐内寂静无声。
“小夕,你疯了,那可是宁城,若是被抓住…”虽相处不久,但蓝夕鸢与自己孙儿一般年纪,让赵清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因而担忧是发自内心的,他揪着蓝夕鸢的胳膊拖至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赵大夫,不必担心,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药童,就算被抓住,对他们来说也毫无用处,如今供给大军不知何时能到,仙鹤草又是止血良药,如今战事激烈,万不可缺少此药,如今这里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吗?”蓝夕鸢清澈的眼眸无所畏惧。
“这…。”赵清环顾药帐内面面相觑,低头不语的药童们,很是为难。
“多谢赵大夫关心,各位,此去,我必会将仙鹤草带回,请各位安心休养,再为我云启征战,保卫山河。”落日的光辉洒在蓝夕鸢的身上,浅笑的唇,带着光亮的眼眸,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铁铮铮的汉子皆低头不语,羞愧难当。
“好,小兄弟,我敬佩你,我陪你去!”一个手臂包扎着,还渗出点点血迹的士兵大步走到蓝夕鸢身边,不掩敬重之意。
“不用了,这位大哥,此去生死莫测,况且,仙鹤草只有懂药之人才识得,你若陪我去,只会增加西楚将士的戒心,小弟,在此多谢大哥敬佩之意。”
“好样的,比起那些个无胆之辈强一万倍,小兄弟,若你平安归来,定要寻我,我乃沈将军帐下校尉长管虎,届时,我们要痛饮三百杯。”
“好,多谢管大哥抬爱,小弟先去准备。”蓝夕鸢也被管虎的义气所感动,抱拳行了一礼,出了药帐,一片阴影洒下,蓝夕鸢抬起头,却愣住了。
“跟我来。”
空旷的河边,浅浅的青草探出泥土,像一个个刚冒出的嫩芽,伴着春风,扬起淡淡清香。
“我知你要说什么,此行,我已决定,不会改变。”蓝夕鸢紧握拳头,眼中的坚定不容忽视。
“我不是来劝你的,劝也没用。”我转过身,看着她凄楚一笑,她一愣,生生将要说出口的话吞入腹中。
“拿着,保护好自己,你要知道,你并不是一个人,莫忘了木槿花下,你对另一个人的承诺。”我将一把用玄铁打造的匕首交到她手中,上面带着我的仙气,若她出事,我也能感知。
“多谢。”我转过身,踩着青草准备离开。
“等等,红瑶,若我回不来,明镜就交付于你。”我身子一顿,没有转身,不知为何,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泪水在眼中打转,始终没有落下,我没有回答她,踩着虚无的步子离开了河边。
子夜,静,只闻清风间微微青草香和经过雨水洗礼的淡淡血腥味。
我站在帐外,手握莫寻剑,看着满满的银月,任由那帐沿上滴落的寒露沾湿了我发梢,身后,橘黄色的灯依然亮着,淡淡的清影投射在帐上,是那样的虚无,明明我一伸手便能触碰,却仿若隔了一条银河。
蓝夕鸢背着药篓,乘着夜色悄悄潜入了宁城后山,手里拿着粗糙的木棍,踩着湿滑的泥土,艰难地走在山林间,枝头凝结的雨水星星点点落下,浸入墨发间。
借着月光,蓝夕鸢寻到不少药草,背篓里也填了不少。
“仙鹤草。”蓝夕鸢难掩心中的激动,终于找到,大片的绿色开满了她的眼,月光下,是那般耀眼。
“那边似乎有声音。”不远处,有亮光在闪动,伴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蓝夕鸢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眼中全是慌乱,不知所措。
“跟我来。”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蓝夕鸢的皓腕,也不征求她的意见,就拉着她走,蓝夕鸢本想挣扎,但那手上冻人的温度,让她觉得是那般熟悉,鬼使神差得跟着那人走。
隐在灌木丛后,那人环抱住蓝夕鸢的肩膀,蓝夕鸢靠在结实的胸膛上,淡淡的幽香传入鼻尖,依稀的记忆涌上脑海,蓝夕鸢的身子一颤,却也不敢乱动。
“哪里有人,莫不是鬼怪深夜在这山林里呜咽。”
“啊!你别,别吓我,我们,还是,快走。”
“哈哈,胆小鬼。”
火光慢慢远去,直到再也没有声音。
寒光一闪,撕裂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是那般突兀。
蓝夕鸢跌跌撞撞向后退离几步,撞在一颗树上,无言的痛楚袭上背脊,她咬着唇,手里拿着一把寒光匕首,有些颤抖的手。
“呵,你就是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看着玄黑色的锦袍上划出的口子,还伴着淡淡的血液,那人轻笑,也不顾那匕首上未干的血迹,踩着月光,一步步走向紧靠在树干上瑟缩的人儿。
“你别过来,我会杀了你。”蓝夕鸢咬着樱唇,一滴滴血珠在皓齿间回荡,随着来人一步步逼近,握着匕首的手越发抖动得厉害。
“呵,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我?”俊逸的脸上挂着桀骜的笑,前进的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不要,唔,啊。”蓝夕鸢闭上眼眸,一滴泪落下,匕首刺出,只听耳边一声闷哼。
“啊,你…。”蓝夕鸢睁开眼眸,匕首没入肩头,嫣红的血迹染红了白皙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如触电般弹开。
“呵呵,这下,你逃不掉了。”那人嘴角挂着邪魅的笑,闭上眼眸,掩盖了一双琉璃色的光华,高大的身躯颓然倒下,扯下深蓝色的布带,压住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墨发飘散在清风间,铺撒在草叶上,纠缠的发丝,再也无法分隔,血若凝珠,月若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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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菱镜莫道唤魂潇
纸鸢依在,木槿花却再不会年年绽放
青色纱幔层层叠叠,半遮半掩下,绝世容颜静卧,半裸的身躯,突兀得束缚着白色的纱布,隐隐可看出点点干涸的血迹,修长的眉宇轻皱,仿佛睡梦中瞧见了什么不安之事,微微的细汗从额角渗出,苍白的脸颊如冬日白雪。
蓝夕鸢是被耳边充斥着的哭喊声吵醒,一双水剪瞳悄然睁开,似无法适应如此黑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