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珑阙上,浮华三梦)-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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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五儿连忙爬起,两人见他面上无情,均不敢言语,拱肩缩背束手跟在马后头,随他查铺去了。
直到晚间,周奉方提起昨晚之事。时下只四儿一人随在他旁,听他提及,忙又跪下打脸。周奉由得他做作两下,便问及女子来历,四儿忙回了。
周奉一听,小娇娘原就是他从金陵带来,不由微讶,而后嘴角牵过笑意。四儿半日不听他发话,抬头看去,主子爷面上神情若有所思,嘴角还隐有笑意,四儿眼珠子一转,明白了。心话也是,那小寡妇生的那样娇娜美貌,别说是周府,整个济州城、连着自己个儿去过的金陵府、登州府、潞城……都没有那样的。自家这风流二爷不见也就罢了,见到了,岂能不动心思?
只是并不敢多嘴,双手垂下放在身前继续恭立,过了一会听周奉严声道,“你两个玩可以,不过记住两条,一是要两相情愿才好,不得强与了对方,二则从今往后,甭给我在自家院子里做鬼,可听到了?”
四儿忙跪倒在地,叩首称是,口中喏喏。
话说周奉虽留意到了灵眉,但他素不是那急色的,且对方不过是自己府中一个小小绣娘,就如那碗里的肉、枕边的钱,心道只须他略略使上一点手段便可入囊,因此也并不着急。
第二日留在金陵府的周成遣人送来急信,话道上回在金陵因买米舍粥,他们只采买了一半数量的金箔,现下那锻金箔的宋家非欲将下剩的一半也卖与他们,并道此乃两家原先说好的数量,周奉不得擅自毁约减半。周成拿不定主意,那宋家逼迫得又紧,是以写信来请示。
周奉接到信,见应了自己原先所想,遂回信道:大河发水,圣上圣明,必推节俭,且会首做表率,如此必使得宫中连同京内的宫廷、庙宇、宅邸等修建一律延缓。那金箔泰半要作此用途,遭此变故;紧俏之物变做滞销,此乃宋家为何先前倚货要价、现下变相强卖之故也。
遂令周成把握好时机,也不消急,也不消推,慢慢与他家阴磨杀价,磨到最低价再进不迟。
处理好正事,下午回到家中,不成想这么快又遇到那小娇娘。
应门的是贞良屋里贴身服侍的一个丫鬟,名唤碧烟,原是成亲时太太王氏从自己屋里指给他的,也是他一个通房大丫头。
碧烟服侍他更衣,周奉换上了家居宽松斜襟广袖大袍,又洗了面、饮下酸梅凉汤,只觉通体畅快,问碧烟道,“你们奶奶呢?”
碧烟正与他束带,听得他问,抬头嗔他一眼,“你两个在一起时也不见你怎生多抬举她,见不到又问。”说着仍低头与他整理束带。
一句话说的周奉眉花眼笑,捏住她粉腮笑道,“好丫头,我不过一句话,尽知道吃爷们的醋。”说着另一手也揽住她腰,往上滑去。
碧烟却扭来扭去的不让他摸,一边冷笑,“吃醋,我算什么玩意子,还能吃爷的醋,未曾见你昨晚上回来,袍子都不知道拉哪儿了,又有那下房的小野娼妇,打量我们好糊弄,还上赶着与爷掰谎呢。”
周奉松了她,淡笑道,“都是我惯的你,”一边往外走去。
碧烟见他全不当回事,心内气苦,还想说,却还有甚好说的,只得忍泪道,“奶奶在正房与人说话呢!”见他头也不回走了,一屁股坐到凉榻上,将他刚擦了面的巾子摔到榻上。
周奉走到正房门口,见自家娘子贺氏坐在椅上,下面一仆妇模样的女子站立说话。周奉眼毒,只一眼便见那女子背影窈窕眼熟,心内漏跳半拍,走近两步,果听贞良温和问那女子道,“你也是桐里人,却不知原先住在哪里,家中几何?”
一个小丫头唤道,“二爷来了。”
贞良连忙站起,抬头看到他,迎上来惊喜道,“二爷今日回来的早。”一边又吩咐丫头理座倒茶。
周奉坐定,贞良牵过灵眉,“这杜家娘子亦是平江桐里人,却与我一个镇子里出来的,听花嫂子说她做得一手好绣活,妾身便找她过来说说话儿。”
灵眉亦跪下拜倒,“奴婢谢过二爷救命之恩。”
周奉以为她说的是那晚之事,正疑她怎会将险被□之事与贞良说了,却见她只拘谨跪着,头儿也不抬,遂才知她谢的是金陵之事。
当下与贞良道,“你两个说话,莫用管我。”说着拿起几上一本书来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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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良唤灵眉起身,细细又问了几句。谁知那灵眉内里心想,从平江去金陵一路上打听,人人都道我家中人口家财俱已被水卷走,婆家虽不知怎样,横竖也是不想再回去的,我如今流落为奴,又何苦再提前尘,白白辱没了爹爹姓名,因此答话时便隐去原本,只说自己原是叶家一个管家的女儿,跟着爹娘学过一点针绣之事。
贞良听她答话有度,句句如实,与她自己的身份举止倒也符合,遂去了心头疑云,心说恐真不是如自己原先所想之恩人小姐。因此她二人一个故意隐意试探,一个故意隐意欺瞒,却把那真相失与交臂了。
周奉这边手翻着书,眼睛却不时瞄向灵眉。眼见她只低垂着头轻喁回话,一点也没有认出自己的意思,心内又生不悦,把手中书页翻得哗哗的。再一抬头,贞良与那小娘齐齐看向自己,周奉皱眉,还是灵眉先反映过来,对贞良福身道,“二奶奶,赵嫂子那里还有活计等我回去。”
贞良也以为周奉不耐,点点头,却道,“我已着人与赵嫂子说了,你今天便住在这里,刚才说的那件绣活却要偏劳你了。”说着吩咐一个小丫头云儿带她去西厢房佣人住处。
灵眉又与周奉略施一礼,随云儿下去不提。
7。 祸事
自那日起,贞良不时便唤灵眉去与她做活,一来她活计做的着实精致,二来毕竟是同一个镇子出来的,虽然以前素未谋面,但家乡人遭此大难,孤苦伶仃漂泊到这里,贞良于心深处,总想尽力相扶。
这日下午与大房、三房一同陪王氏抹牌,轮着王氏出牌,但半日没有动静,她身边的丫鬟琳琅扯扯郝氏衣袖,郝氏抬头往上一看,王氏歪到一边,眼睛迷离,明显是困倦了。郝氏转过笑问贞良,“听说你常使那绣娘杜嫂子到你房中做活,她也是你家乡桐里人?”
贞良一时不明其意,王氏倒醒了,扔了张牌撂到桌上,“东风!”一边问她妯娌二人,“什么杜嫂子,什么桐里人?”
郝氏笑对婆母道,“无甚,媳妇听说那杜家的做得一手好绣活,这才问问妹妹。”
王氏略微耷下的眼皮一抬,看向贞良,“可是哪个很俊俏的小寡妇?”
贞良听婆母声音里已有不悦之意,低头道,“媳妇见她身世可怜……”此时郝氏又来圆话,“呵,媳妇为何想起她,却是听下人们闲磕牙,听得一些子趣闻。”
“哦?”王氏来了兴趣,手里头熟练码牌,摸了张牌又插到搭子里。三房陈氏也拿了张牌出来,静静摆到桌上,往郝氏看去。
郝氏遂将听来的灵眉种种与普通奴仆不同的习性怪癖说了,末了笑道,“你们看,这哪里是什么绣娘女仆,真真一个小姐。”她一番话说来,一屋子人也有好奇的也有不屑的,也有全当笑话听的,陈氏甚是单纯,轻声道,“或许她遭难之前,就是哪里的小姐也不一定呢?”
众人又都看向贞良。贞良面向王氏回话道,“媳妇问过了,她原是我们镇上大户叶家管家的女儿,或是自小贴身服侍叶府里的小姐长大,因此也算娇生惯养。”
众人均点头道,“怪道的。”贞良身后站着的丫鬟紫烟年小活泼,原也是王氏房里指给她的,很得王氏喜欢,此时见太太颜色稍霁,也倚小凑趣儿道,“那杜嫂子可真娇气呢,上回缝针线戳到了手,我看她吮着手指哭了半天。”
王氏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紫烟歪头嘻嘻一笑,“我趴窗台偷看到的。”
王氏终绷不住笑了。恰郝氏接到琳琅眼色,一个牌放出去,正碰到王氏要吃的,王氏大悦,全消了方才困意。
婆媳四人又抹了两圈,王氏正色对贞良道,“我知你怜她遭难蒙尘,但莫说她原先只是一个管家女儿,即便是那大户的正牌小姐,既是家道荒落了,卖身为奴,也无人强她迫她,这便是她命里该的了。你稍有照拂也不是不可以,但须知施恩有度,否则主人家的过度恩典反会害了她。”
这却是一番主妇持家的肺腑话了,贞良忙起身受教,点头不已。
“吸——”这当口灵眉正在贞良院子的偏房内做针线,一不当心绣花针又戳中指头,她忙将指头放入口中,眼中泪水又聚,吮着指上鲜血,她实恨自己这动辄就要落泪的脾性儿,习惯性地欲从袖里镯上抽出帕子拭泪,却是哑然,自己个儿倒笑了——这光景了,还哪里来的镯子,哪里来的帕子,遂举起衣袖略按按眼角,便又继续低头做活。
待一众媳妇散去,王氏回到内室,一个经年随她的老妈妈递上茶来,笑道,“方才是琳琅那蹄儿看你困了,递信儿给大奶奶,大奶奶怕你刚吃过饭存食,也是一番孝心。”
王氏淡淡的,一会儿轻叹了口气,“还是有些轻薄了。见我开始与老二家的说话,不放心。”
老妈妈笑道,“二爷确也太能干了些。”
王氏点头,还要再说,老妈妈扶她坐倒,半劝半谏道,“儿子们的事,您睁眼闭眼的也就算了,还是您经常说的,老了,要看的明白,装得糊涂。横竖这家主妇要交给她们的,到时候哪个好,哪个不好,您挑个好的不就得了。”
王氏笑了,那妈妈又与她说些别的闲话趣事不提。
这天偏是事多,下傍晚锦儿刚下值回到与灵眉居住的小屋,却见一人站在门外,显是等了一会子。那丫头削肩膀儿,水蛇腰,站在门外斜倚着房门,姿态颇有点妖娆。
锦儿凑近一看,原来是与花嫂子灵眉一道进府的春巧,前些日子也来过一两回找灵眉玩,便上前招呼道,“春巧姐姐。”
春巧与她相互寒暄了,往她身后寻道,“杜嫂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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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答道,“中午二奶奶使人唤她去房内做活去了。”一边说一边让她让进屋内。
春巧不是头回来了,但仍张头顾脑地左右寻么,锦儿与她也无甚可说的,一会子便起身道,“姐姐在这里等她吧,我去别处逛逛。”
此举甚合春巧心意,待锦儿刚走,便在屋内四处搜寻起来。
你道这春巧是何意?原来进府以前,她本以为自己很可以去二房的,先做个通房丫头,日后若得了喜,或服侍好了二爷,再提拔当个姨娘。谁知自打进府,周奉却将她彻底丢开,浑似无她这人一般,把个美梦彻底打碎。十来日下来,她四处旁敲侧击打听,原来这周奉最是倜傥风流,去年娶的二奶奶贺氏因出身小门,也不大能管得住他,虽说房内还没有妾室姨娘,但两个通房丫头碧烟、螺儿,一个是太太指的,一个是打小贴身服侍的,各个有路。
人都道候门深似海,这区区一个周府还不是候门,只是个略富贵点的商家罢了,也有这许多门槛,春巧心灰意冷之际,不由对灵眉生了惺惺之意。
她两个都是风流妩媚模样,却都际遇如此坎坷,不入那等嫉妒她们美貌的庸主俗仆眼睛,呆如凤来、蠢如花嫂子都能进太太、奶奶房,她两个最娇美的却流落下等仆婢,春巧此时早忘了一路上对灵眉的冷嘲热讽,反渐渐来找她诉苦牢骚。
但最近十日,春巧忽然听说二奶奶贺氏经常唤灵眉去房内做活,不由动了疑,暗自寻思,周奉那样风流,杜家的又生得那样貌美,定是不拘什么时候两个遇上了,生了□。贺氏懦弱,明说找她去做活,只是讨好夫君、委曲求全的幌子罢了。
越想越是这般,当下趁着她二人不在,四下里翻找起来。
小小屋子,春巧有心找来,不多时便在炕床顶墙松动的墙砖里抠出一个小小包裹,春巧又惊又恨,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男子长袍,米灰色上好丝光绸缎,襟前袖口都有精良刺绣,一看便是富家公子衣衫,春巧紧抓那袍子,见果然应了自己所有猜想,心下又有点得意,更多是愤怒。
心道:果然我来时路上挡着他不见那杜家贱妇是对的,果然他一见两个便生了□,又想,或许本身二爷并未忘我,只是又有了这俏寡妇,便将我丢开,她原是经过男人的,伺候起爷们定比我更有手段,且那样娇娇糯糯的矫情模样,床上不定怎么能引着爷们浪呢!倒把我的一条好路给堵死。
越想越恨,遂把自己一腔失望全化作怨毒推到灵眉身上。
春巧又闷骂了一会儿,怎生都觉不甘,忽心生毒计,想我奈何不了二爷身边的什么烟儿螺儿,还奈何不了这无依无靠的寡妇么?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