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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九容-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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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明月欣儿和老夫人的话,菊妈的脸上顿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她知道,老夫人把明月欣儿的话听进去了,说什么“信得过”云云只是套话而已。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神像一把刀子般盯着明月欣儿,直恨不得在她身上捅几个窟窿。明月欣儿向她吐了吐舌头,半点儿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于是,老夫人带着菊妈、我、沈福夫妇、沈齐夫妇、庆叔、明月欣儿、阿青一行人走进了柳雨湘的房间。柳雨湘自然不在。老夫人吩咐庆叔和阿青搜房间。
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院子里北风呼啸着,灯笼被风刮得明明灭灭,忽闪不定。一阵冷风从房门口袭来,我忽然觉得遍身彻骨沁心的寒意。这样寒冷的夜,柳雨湘又能去到什么地方呢?我越想越不敢想,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害怕。我已然明白柳雨湘是被人陷害了,可是到如今我却丝毫不能帮上她。我只盼着她能快快回来,只期望这件事能快快过去,不要让她因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但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我预想中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情况似乎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很多。因为庆叔和阿青不但从柳雨湘的梳妆盒里搜出几根稻草,还在她的床上搜出了一个绸缎包裹的桃木人。桃木人有手掌那么长,眉目清晰,恍然一看,便知道那是沈洪。桃木人的背后,刻着“沈洪”两个字,还有沈洪的生辰八字。桃木人的身上,也插着几根针,其中有一根,正插在心窝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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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年来风波恶(下)(1)
桃木人摆到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面上的表情,实在不是用语言所能形容的。紧接着,庆叔又在一个妆奁里搜出几封用绸缎包裹的书信,连同几张字条。书信是一个匿名男人写给柳雨湘的,后面没有具名,但其中缠绵悱恻的内容,让人看罢脸红不已。庆叔才读了几句,老夫人已铁青着脸说道:“够啦!”那几张字条上,则是柳雨湘咒骂埋怨沈洪的罪证,写着诸如“我恨沈洪连累我一生”“苍天保佑让沈洪早日死去”等话,最让人惊奇的是,那纸条上的字迹,正是柳雨湘的笔迹;
阿青则在衣柜中搜出一个制作精美的锦盒,上挂金锁。沈齐扭开金锁来看,锦盒里面竟赫然装着一叠潍县信用最好的“长福银庄”的银票。沈齐数来,约有一万余两。一万多两银子,在这个年代绝对不是小数目。一个平常的小康之家,一年的消费最多也就是十余两银子。像沈家这般的大富之家,一年下来所花费的银子,也不过一千两而已。柳雨湘去哪里弄到这么多的银子?我的心里也有些疑惑起来,难道沈齐、岑溪弦等人,为了陷害柳雨湘,竟不惜花费这么多银子么?我抬头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愕然,哪怕是最泼辣直率的梅娆非,面上的诧异表情都十分真实,不似作伪。一时间,我越发糊涂起来。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菊妈不住地为她抚背顺气。
过得半日,老夫人方挤出几句话,“来人哪!立刻给我四处搜寻柳雨湘这个贱人的下落。”庆叔忙着去吩咐下人。岑溪弦用极尽温柔的声调说道:“老夫人,您别生气,若是为柳雨湘的事情气坏了身子,大哥知道,肯定得难受。既然柳雨湘和外面的男人勾搭成奸,她多半是趁着我们吃小年饭,故意拿照料大哥做借口不来,暗中去会她的野男人去啦。以我之见,只要找出那个男人是谁,就定然找得到柳雨湘。”
“对对对,弟妹说得对,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这样的事,梅娆非绝对不会落于人后的,她叫道,“柳雨湘看起来一个老实正经的人,却不曾想到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来。不过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还不是纸里包不住火。”
房中一片沉静。北风呜咽,听上去鬼哭狼嚎一般。紧接着,一个惊雷在头顶炸过,唬得每个人心头一惊。没过多久,噼里啪啦的大雨就下了起来。冬日北方的雨,自然是寒彻心扉,沁入骨中。悲风冷遇,寒夜哀鸣,风刀霜剑苦苦相逼,难道柳雨湘真的无路可走了么?
菊妈尖厉的声音打破了房中可怕的沉寂。她说道:“两位少奶奶说的固然有礼,可是如何得知那个野男人是谁名谁,在什么地方哪?”
“这,倒也不难,”沈齐沉思道,“大嫂和那个男人的奸情既然是由来已久,那么她们互相往来的书笺中多半是有记录的。不如我把这书信看一遍,试试能不能得到一些信息。”老夫人缓缓地点点头。
沈齐拿起书信,挨封看了起来。待到第三封的时候,他说道:“就是这个啦。这个男人名叫萧笑,是个养蜂人,住在长庆路。”
老夫人的神情,十分难看,眼神既有些愤恨又有些呆滞。她说道:“齐儿,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若是真的发现柳雨湘在那个……那个野男人那里,你就把他们一起捆回来。若是湘儿真的做出对不起洪儿、对不起沈家的事情,我也绝不姑息养奸!”老夫人说到最后,眼神忽然凌厉冷酷起来,看得我浑身打战。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三回 年来风波恶(下)(2)
沈齐领命去了。老夫人口中的“绝不姑息养奸”,我明白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个很古老的风俗,便是已婚女子若叛夫通奸,她和那个第三者就得一起被扔到白浪河中浸猪笼。浸猪笼就是先把通奸的男女放在竹子编成的笼子里,用绳子捆绑起双手双脚,在主街道上游荡一圈,让人们扔石头、唾弃和羞辱一番,然后就在猪笼上绑块大石头或者生铁,把猪笼连同里面的人一起扔到河中去。因为大石头或者生铁的重量,猪笼一扔到河中,就会急遽下沉。猪笼中的人又因为手脚被捆,根本就没有可能逃得出来。纵然是最好的弄潮儿,这样被抛到河中,也绝无生还的可能。何苦是普通的男女。
我心里知道,以柳雨湘对沈洪不离不弃的感情,她是决计不会做出背叛沈洪的事情。可是如今,这么多的物证指向她,即使她没有在养蜂人的住处被抓住,以后的日子多半也过不下去了。何况,我总觉得,整件事原本就是个大阴谋,是别人策划好了的。
柳雨湘救过我,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冤屈死。是以,我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件事别是另有隐情吧。雨湘姐姐对相公的情深义重,相公与姐姐伉俪情深。姐姐绝不会做对相公不好的事情。”
“那可不好说。”梅娆非斜了我一眼,嚷道,“柳雨湘对大哥好,那是以前的事情啦。现在大哥病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柳雨湘还会对他像四五年前一般才怪呢?”
“梅娆非!”老夫人陡然喝了一声,梅娆非这才知道自己无意(或许她是故意的)说了沈洪的坏话,忙闭上嘴巴,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站到一边去了。
虽然梅娆非被喝,可我的话却也是一点儿效果也没有。房子里一时沉寂,沉寂得让人心底生寒。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沈齐回来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永远是那么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当然,除却在沈洪床边演戏的时候。
与沈齐一起回来的,还有柳雨湘,还有一个二十三四岁的男人。他们衣衫不整,面上的表情十分诧异和惶恐,他们都是被沈齐用绳子绑着押来的。在旁人的心里,毋庸置疑,沈齐是捉奸在床了。
天正冷,除了那些阴谋者,每个人的心里都寒意森森。柳雨湘的神情,十分懵懂和恐慌,仿佛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而那个叫萧笑的养蜂人,更是满脸茫然。
老夫人看了柳雨湘几眼,然后用手指着柳雨湘,厉声说道:“你这个贱女人!我儿子有哪里对不住你!”她的声音歇斯底里,但是很快被外面呼啸的北风和噼里啪啦的寒雨声淹没。
“老夫人……我……”柳雨湘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全都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她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她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求您……相信我……”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显然是冻坏了。
老夫人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半晌,她才挥挥手,慢慢说道:“一起带下去吧。明天交给祠堂发落。”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径直走开了。她的脚步有些踉跄,菊妈忙抢上前扶着她,任凭后面柳雨湘泣不成声的呼喊。这喊声在凄风冷雨的暗夜里听来,尤其凄惨、凄凉。
 。。  。。 
第十四回 长夜何漫漫(上)
柳雨湘和那个养蜂人被一起关到了沈家的地窖里。地窖由庆叔亲自负责看管。
待得沈家的人都歇息后,我悄悄跑到地窖去。庆叔正不停地搓着手,在地窖门前走来走去。见到我,他说道:“小少奶奶,你可总算是来啦。你快帮我劝劝大少奶奶。”
一时之间,我完全不清楚庆叔说的是何意。对于庆叔,我只知道他是沈家的大管家,专门负责打理府里的一切日常开张。他平日里话不多,我也不清楚他的为人如何。是以,我只轻轻说了句,“怎么了?”
庆叔答道:“我心里清楚这件事大少奶奶是冤枉的。我劝她先逃走,再做打算,她不依。若是现在不逃,到明天就是一个死。”
我的心里一时有些疑惑,不知道庆叔说的是真是假。沈家明争暗斗,人人包藏祸心,我实在是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我试探地说道:“庆叔,大少奶奶与养蜂人私通的证据,不是你搜出来的么?这件事证据确凿,想来不会是假的。”
庆叔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轻轻地叹口气,不再言语。过得半晌,他才说道:“我当时是奉命行事。若是知道那盒子里是所谓的证据,便是杀了我这个老头子,我也不肯拿出来的。小少奶奶你不知道,大少奶奶对我有恩。她是个好人,对大公子情深义重,绝不会做出对大公子不利的事。”
我看他的神情异常诚恳,不似作伪,因而问道:“大少奶奶于你,有什么恩德?”
他叹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我迷上服食一种叫‘罂粟膏’的东西。这样的东西,人服食后,眼前会产生很多幻象,觉得十分舒服,飘飘欲仙。久而久之,欲罢不能,而且服食的剂量会越来越大。这种东西实则是一种慢性毒药,天长日久地服食,人就会被变得骨瘦如柴,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般。而且,最严重的,还可能会因此失去性命。这种害人的东西,价格十分昂贵,为了服食,我几乎倾家荡产,娘子带着儿子弃我而去。我天天向老夫人请病假,引起老夫人的不满。若不是因为我在沈家几十年,老夫人说不准就辞退了我。”
庆叔边说边不停地叹气,“后来,我再也没钱去买‘罂粟膏’,又被折磨得不行,便想到了死。我都把绳子挂到柴房的梁上了,却被大少奶奶发现了。她知道我的窘况后,非但不曾落井下石,反而把老夫人送的镶金护套和别的几样首饰拿去当掉,得来的银子让我拿去看大夫。我悔恨交加,听从了大少奶奶的话,终于戒掉了‘罂粟膏’。大少奶奶又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把房子赎回来,把妻子儿女接了回来。后来因为镶金护套的事,还几乎害得大少奶奶受罚。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我的秘密说出来。小少奶奶你说,像大少奶奶这般的好人,天下哪里有?她若不善良,没有情意,谁能够相信?”
我点点头。的确,若是庆叔自尽时遇到的是梅娆非和岑溪弦,那么如今世间可能已没有庆叔这个人了。柳雨湘心肠善良,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庆叔说他服食“罂粟膏”后“变得骨瘦如柴,浑身无力,神志不清,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般”,我总是觉得这样的症状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笑笑,不再多想。
庆叔打开门,我进入地窖。地窖里寒气森森,冷得不似在人间。柳雨湘正瑟缩在角落里发呆,她的身上盖着一床棉被,边上还有一杯热水,想是庆叔送来的。那个叫萧笑的年轻人,则站在一边,大喊大叫,直嚷着自己是冤枉的。
见到有人进来,柳雨湘的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那个萧笑反而像见了救星一般,嚷着要出去。我心里说:这个萧笑,和我那个明月欣儿还真是天生一对的活宝。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定然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可是如今的情形,反而让人倍感凄凉。
我走到柳雨湘的面前,轻轻喊了一句,“姐姐。”柳雨湘漠然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事到如今,你都知道了,还假惺惺的来看我做什么?”
她口中的“都知道了”自然是指桃木人事件和伪造书信事件。我柔声说道:“姐姐,我是知道了,可是我更知道,这一切全是那些人陷害你的。你对相公如何,我还能不清楚么?”
柳雨湘盯着我看了半晌,一瞬间,我竟觉得她目光中有凌厉的东西。但是只是一恍惚的工夫,那种东西便消失不见。灯影摇曳,我几乎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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