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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红妆俊仵作-第3部分

小说: 红妆俊仵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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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墨的手因那透着揶揄的话而稍停,魏鹰语嘴角抽了抽。

跟大人来到福平县後的三年里,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就算醒着,也不过下下棋,用不了多少脑力。是惯了这般悠闲缓慢的日常了吧,想着反正迟早会知道大人葫芦里卖的是什麽膏药,也就不急着追问……

思及此,魏鹰语对自己的怠惰啧了声,问道:「大人,那日在陶家香行,您将我等支开,究竟和陶爷达成了什麽协定?」陶知方的大名他是听过的,若他真被大人劝到福平县来,就为了解决一桩案子,反倒有些大材小用;劝不来陶知方,带回了这话少的毛头小子,真不知大人在想些什麽。

那话问出口,江兰舟点点头道:「鹰语问话果然一针见血。」

是称赞吧?就不知为何由那口中说出总显得有几分嘲弄意味。魏鹰语撇撇嘴,轻哼了声。「大人不想说,鹰语不问便是。」

被眨之後,江兰舟将京中府里的家仆全都遣散,唯有贾立与鹰语随他从京城来到此处。他俩嘴上怨着,可能为一个被贬之人离京实属不易,因而他打从心底不介意他们问起任何事,也尽量不有所隐瞒。

江兰舟说道:「为了打发我,陶爷愿意将家族中人借我两年,条件是不能泄露其为陶氏。因此,此事莫要让衙中其他人多说。陶知行在家行九,往後在人前,唤其阿九吧。」

仵作行人为贱民之阶,然而陶氏在六扇门中自有其地位;尤其陶知方在京中任职多年,建功不少,曾领有官衔,辞官後也已赎籍从商,不应与一般仵作相比。只是如同陶知方所言,在被淡忘之前,陶氏一门又如何能摆脱世人那根深柢固的门户之见?

……这是为何那时大人将他与贾立支开了说话?他不否认,初闻与他等同坐之人曾为仵作时,心中是有些许抗拒的。魏鹰语执起小杓往砚台上浇了点水,继续磨墨。

魏鹰语不说话,江兰舟也不说话。

不远处的少年圉起贾立搬到脚边的水,冲洗那屍身沾满了乾涸污泥的双脚;因放置过久,少年卷起袖,用双手使力搓着,花了些功夫才洗净,露出一双精绣的鞋子。少年思索一阵,细细检视双脚细处。

先前因双脚沾满泥泞,只注意到屍身腰腹间的伤,不想脚上也有伤呀……江兰舟仍是默默看着,思绪却飘远了。

陶氏尚有一人,其检验之技不下於我。这是当日老友说过的话。

眼前少年的技术如何,他还需观察一阵方能下定论……脑中、眼前窜进的是初见那时,与眼前此刻少年身影的重迭,那眼神、那几近狂热的坚定,不为旁的,只为身前的死物。

江兰舟觉得十分有意思。

一样保持沉默的魏鹰语静静观察着大人,那双总是显得闲懒的眼此刻隐隐透着精光……是因这个陶仵作?大人时常表现得漫不经心,多数时候也是真不把事情放在心上,这样的大人又怎麽会对一个仵作露出这般饶富兴味的表情?莫非,有什麽隐情?

狐疑的眼神瞄向大人,就见他手动了动,执笔舔墨。魏鹰语微微倾身,见到大人在铺平的白纸上画了具人体外形,标出屍身上的伤口两处,又写下对其死因的猜测。

此屍被搬入衙中那日,大人瞥了一眼後便回到书房,沉思了整整一日,却因传不来仵作相验,单单传来几人问话後又都遣了回去;眼下看着陶仵作验屍,大人写下几个那日堂上问过话的人名,必是有了些想法。

所以,大人面露快意是因此案将解?

……从前从不觉大人如此将为人申冤、为民喉舌视为己任的哪。至少,过去三年他在福平县的模样,较易令人联想到昏官二字……魏鹰语暗暗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磨墨。

一会,江兰舟搁下笔,似是不经意地睨了魏鹰语一眼,见他不再打量自己,才又望回了堂中。

依照屍体僵硬程度、屍斑分布,算上此地天候与湿气,此人咽气已超过两个月了……

自离开日江一路行来,直至来到福平惠堂之前,对於此案此屍,没人提过只字片语;所以,除了衙门中有具似是他杀的屍体待验以外,陶知行对案情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除了几处明显是搬运时留下的瘀痕、久置而生的蛆虫,此屍保存得极好。边想着,小心翼翼的动作未停,右手扣着一双细细长长的银筷,夹出几只在屍身上钻洞的小蛆。

当手里的瓷盘中堆满了交迭蠕动的小蛆,陶知行有那麽一刻出了神。

未久,她缓缓将瓷盘放下,转向横置的光裸身躯。

剥除了一身华服,洗去脏污,僵硬而泛白的男屍腰腹间,以及两脚小腿至脚踝处皮开肉绽的伤,成了教人难以忽略的几处颜色。陶知行从怀中拿出一个扁布包摊开,掏出皮尺,度量男屍的头围、身长、肩宽等处,接着换了银制探尺,度量腰腹间与脚上伤处。

转换角度间不意瞥见了那远站在墙边的几名衙役,他们脸上的表情究竟是害怕还是嫌恶,陶知行没去深究;活人的心思总是多变,而她不擅捕捉那些可能连本人都没细想便泄露出来的情绪变化。

丈量完毕,陶知行随手将使用过的器具抛入木箱,黑眸落在男屍惨白的面容。那僵硬的两颊、微张的口,与那双因痛苦或怨或恨等等临死前最真实心绪而瞪大的眸子,是一刻也没变过。

仿佛确认着什麽,陶知行又多看了一会,按验完屍的规矩替他阖了眼,甩开一方白布盖上大体,才拾起一旁的湿布净手。然後她来到案前,取了纸笔将检验所得记下。

死因不太复杂,约莫半炷香时候,她捧起纸张吹了吹,交给一旁的贾护卫。

贾立来到大人案前时,大人正端详手中物品,那是方才交由一旁衙役刷洗的死者衣物。他神情专注,沉思了许久仍不语。

盯着那双好看的眉半晌,陶知行楞楞地侧了侧头,很配合地一同沉思起来。那精绣的衣袍她递交给衙役前细细摸过,不似一般乡间绣工,倒让她记起入冬前大哥、三哥上京,回来时带了几匹布给家人裁作新衣,正正绣有类似的图样,还说什麽京中正风行……

若身上衣袍为京风织布,死者多半来自京中?

她一凝眉,再抬起头时,就见江大人正睨着自己,那偏低而冷的声音道:

「凶器为尖锐物,能否再精准些?腰腹间与脚上之伤都是尖锐物所伤?可是同一凶器?伤处深度、广度、力道分明不同,这又是因何所致?」

身为县令问这话没有不妥,那是她的错觉吗?言语中怎麽隐隐就透着股讪然……是质疑她的判断?陶知行有些讶异他已读完自己写下的分析,并抓出疑点,毕竟关於伤处的细节分别散落在上半体与下半体检验两段中、伤处外观与细部检验的字句里,而他分明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又研究起死者衣物的……不是吗?

只一瞬,陶知行跪下身,双手抱拳高举,垂首道:「回禀大人,精准与否,不是口上说了算的;若能实地试验一番,方能精准。只是方才小的请示过头翁,似乎福平县衙的规矩是仵作只消乖乖验过屍体便算数了。」

公堂上不得搬弄是非,这是陶氏老祖宗的告诫,因此她有问必答。入惠堂前,她请托衙役为她备妥几样东西以便推断凶器,当时衙役嗤笑回道:下命令是上头人的事,小小仵作做当做的,有手无口,莫要再犯。

高举的双手稳稳当当,那头仍低,双眼直视地下,是公堂规矩,陶知行说起话来面上没有一丝惧怕,亦没有一点得意,一句句只是照实说,所以不怕得罪了人?又或者,无论怎麽说都会惹人不快,便畅所欲言,不加修饰?

印象中,老友知方处世圆融得多。江兰舟望着堂下一会,扬声道:

「仵作阿九,今日上任,往後若有任何示下,衙门上下需得照办。」语方落,几名衙役讶然地望来,有些面红耳赤,似是不服,却只能应声领命。

陶知行埋低的脸缓缓地抬起,垂低的黑眸缓缓上移,直到两人视线交错,江兰舟薄唇微勾,道:「吩咐吧。」

「……」

那眸中没有一丝退缩,他愈发觉得有意思,於是催促道:「如何?」

仍与他对视着,良久,陶知行才开口说道:「猪腹肉两大块,带皮;五只猪前腿,带骨。另,铸铁锥子、木工锥子、凿玉锥子粗细各一,肉钩、鱼钩、秤钩、帐钩各三;再取麻线一捆,明晨备齐。」

语落,堂中一片静默。

他问了,陶知行也就真毫不客气地吩咐了……江兰舟已不掩笑意。

其实,破晓前,惠堂外,陶知行与衙役的对话江兰舟无意中听见,还想着该如何处置。在他看来,如此甚好;与其被人轻贱,不如被讨厌吧。

回想着惠堂外陶知行请求衙役准备之物,与验过屍後的要求相比,眼下明确许多;不过……在那时,陶知行已想到要实际操演以推断凶器为何了?

这并非一般仵作所为。就连其兄长知方,以往多是口头叙述後,再由主审官员下令取来各式刀剑与伤处比对……

江兰舟思忖着,一旁的魏鹰语提笔记下後交给贾立,他挥手令道:

「即刻打点,不得有误。」余光瞄见贾立领着几名衙役出了惠堂,他双眼一刻也未曾移开地问:「还有?」

一顿,陶知行开口道:「小的想出衙门一趟。」

「可要我命人跟着?」

「不必。」

「那麽,」江兰舟颔首,应允道:「入夜前归来。」

视线随陶知行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门後,江兰舟唤了魏鹰语,道:

「你亲自领三名小仆跟着,每隔一个时辰派一人回报。」

「大人,」仵作出衙办案,师爷当跟班,还真是前所未闻哪……魏鹰语撇撇嘴。「跟人之事,贾立才擅长。」

「一个寻常少年,你还怕跟丢?」江兰舟正色说着,不容他推拖。

「速去。」

「……是。」

夕阳西下,鸟儿回家。

小厅中,小小圆桌前,贾立搓着两手,面带笑容瞅着碗中热腾腾的白米饭。

前一刻,小仆端完了菜退出去,他便一把抓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两大块白斩鸡,豪迈地扒了饭一起送入口;胡乱咬了咬,瞄到胡厨子拿手的咸猪肉,又忍不住长手夹起,正欢天喜地地往嘴里送,忽然意识到一旁的大人。

江兰舟手中端着饭碗,却迟迟未动筷,双眼注意着窗外暗了很久的天色,眉间久久未曾松开过。

狼吞虎咽了一轮,注意到大人尚在发呆,贾立收敛了些,吞下口中食物,问着:「大人,您不饿吗?」

江兰舟回过头来,看了贾立一眼,直觉将手边的咸猪肉与另一头的青

菜豆腐交换了位置。

「谢大人。」美食当前,贾立从不装模作样,言谢过後便又多塞了几块肉入口。大人嘴刁得很,这胡厨子是重金礼聘、举家一同由靖州易离请来的,估计大人的俸银有一半都给了胡厨子。从前在京中也不是没吃过精致好料,但总觉得拘谨了些,不及北方大口吃肉的豪爽痛快。

抬头,见大人将汤碗端在嘴边,然久久未沾唇,眉似乎又拢得更近了些。

「大人……汤不好喝?」贾立关心地问着。大人嘴刁,对於汤品尤其注重,此刻脸色略沉,想必是汤不对口。

「不会。」江兰舟看了护卫一眼,顺手拿起桌边空碗,替他舀了点汤。「猪腱肉清炖的汤,哪有不好喝的?你爱吃肉,多吃两块;那咸猪肉太燥,尝过也就罢了。」

贾立微楞,放下手中碗筷,双手恭敬地接过汤碗。「谢大人……」小心翼翼啜了口汤;考虑一阵,再看向大人时,他问着:「大人,是不是太久没办案子,这……生疏了?」

本已望向别处的江兰舟缓缓回过头来。

「唔……其实这也没什麽的,大人。」贾立安慰着,以大人称赞过的温暖忠狗双眼表示无限关怀。

大人从前在京中自是办过许多大案,可那时底下有多少人供他使唤,他手里又有多少银钱可买通关卡;更重要的是,当年大人背後还有朝中那人撑腰,一声令下,什麽细节掌握不到?

若不是三年前那一跤跌得太惨,如今成了大理寺左寺史也不出奇的……贾立悄悄瞄了眼大人两眉间的皱褶,再看那沧桑许多的面容,暗自摇摇头,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呀。摇摇头,再摇摇头。

曾在那麽高位之人,受了打击,不若以往意气风发,没了过往办案心思,这难道不是意料中事?

贴身护卫眼中有股泛滥成灾的同情,江兰舟挑挑眉。

「大人,是说……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死的又是个外地人,就算抓不到凶手,让此案成了悬案……」贾立试图多说些安慰的话,让大人食欲好些、舒舒眉头。「也没人能把您怎麽样的。」

「……」深吸了口气,江兰舟看得出来他很努力,想了想,把手边的小碗卤牛肉与那头的炒豆皮换了位置,道:「若是嘴上闲着,就多吃点吧。」

……他说错什麽了吗?贾立张了张口,本还想再说些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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