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只到梨花薄-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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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寂静无声,窗外是浅出的月,透着朦胧的光。
裴元皓站立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会是雕玉的巧匠吗?”
母女
都城许多寺庙香火极盛,其中以皇家玲珑寺为最旺。大概是先朝的菁贵嫔修道于此,无数善男信女以参佛敬神为名,实则出于好奇,想一睹先朝妃子的容颜。无奈统正元年期间,寺院一侧特意为菁贵嫔建造禅房,里面高台飞阁,古桐参天郁郁茂盛,却看起来庭院深深极为隐蔽,外人不得入内,倒没有几个人见过静心师太真容。
每逢戒斋日,袁黛儿照例会出现在禅房。
禅房向来安静,百宝香炉里飘动半缕青烟,如林的帷幡低垂。阳光透过雕窗到了禅房深处,落在盘坐着的静心师太身上。此时她闭目喁喁轻念着什么,珠光宝玉的念珠在手指间滑过,漆金宝相的观音佛面含微笑,给人以不食人间烟火的超然。
没过多久,静心师太睁开眼睛,一双平淡的眼眸凝睇过去。她的对面坐着袁黛儿,双手合掌,眼光却不知飘向何处,浅浅的笑意经唇渲开。
静心师太轻咳一声,袁黛儿恍然回神,那么一丝慌乱和不自在,终究毫无掩饰地暴露在静心师太眼里。
“罪过罪过,我看你是坐不住了,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母妃……”袁黛儿红了脸。
静心师太闭目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简直是对神灵不敬,你还是回去吧。”
袁黛儿应得响亮,脱了身上宽松的袈裟,露出锦绣的男装。她向来按捺不住,忽然觉得脖颈处的扣子太紧,让她浑身不自在,不由嘀咕一声,“以后再也不穿男装了。”
“那男子是谁?”静心师太突然问。
袁黛儿闻声一惊,随即心虚地垂下眼,笑道:“母妃问的是什么,孩儿怎么听不懂?”
“看你分明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谁都看得出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袁黛儿嚅嗫着,“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静心师太的目光一直看住女儿,面色从容,“黛儿,娘一直希望你,找个像裴大人那样有权有势的,这样等于有了靠山,不会遭人欺负。”
“找个裴大人那样的有什么好?皇姐嫁给他,不见得有多幸福,天天担心他沾花惹草……”
“你皇姐的靠山是皇上,她不用担心。而你不同,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
静心师太说这话时,语气有点沉重,反倒让冷黛儿又好奇起来。
“孩儿只知道母妃以前是宫女,总是受皇后她们的欺负,所以害怕黛儿将来步您后尘。不过,正因为您什么靠山都没有,统正皇帝才放过我们母女,对不对?”
她明知有些话不应该问,会遭来母亲的训斥,可是还是忍不住。
而静心师太今日并无生气之意,只是微微皱眉,无声地叹息道:“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
“孩儿知道了,一定是母妃生了我这个女儿,要是生的是皇子,那就……”
静心师太猛然合掌,示意女儿噤声,“阿弥陀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黛儿,以前的事不许再提。”
袁黛儿厌倦了那些听不懂的佛经,不情不愿地应诺,回身就想往禅房外面走,静心师太又叫住了她,“你还没回答,那男子究竟是谁?”
“一个穷秀才,没爹没娘,没钱没势。”袁黛儿赌气回答。
“黛儿,你疯了!”静心师太厉声道。
“母妃,孩儿快二十岁了!”袁黛儿心中烦躁,噘了噘嘴,“再说,杨劼是孩儿第一个心仪的人。”
“那个杨劼多大?”
“和我差不多,都是宣平三年初春生的,孩儿感觉跟他有缘。”
“他是都城人?”
“不是,是从南州来的。”
静心师太站起身,缓步在禅房内来回徘徊,袈裟轻触鞋面,竟是无声无息的。光影如潮水,把禅房里的一切映出蒙眬的光晕。她扬起头,朝着观音像轻声喃喃道:“菩萨慈悲,弟子百劫千生,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请菩萨赎罪。”
袁黛儿闷声站在那里,断定母亲肯定会阻止她跟杨劼往来。
将近二十载光阴,她们是母女,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也许从懂事起母亲已经不在身边,她对母亲始终亲热不起来。而母亲对待她的态度,也是平淡。
她有时会称母亲为“师太”,那是她赌气的时候。静心师太的眼里只有菩萨,袁黛儿甚至感觉母亲并不关心她,任凭她像疾风劲草,在皇宫里韶华流逝、自生自灭。
就如她了解母亲的过去,很多事,她还是不知道。
最恨的,就是母亲该管的时候不管她。她与杨劼的事不想让母亲管,可偏偏母亲插手了。
果然,静心师太继续说:“皇上对你太放任自由,婚姻大事必须慎重。”
“母妃,孩儿已经够慎重了!”
“你毕竟是皇家公主,母妃不愿杂人对你有何图谋。”
“有图谋孩儿也不怕!何况杨劼不是这样的人!都是孩儿主动找他的母妃不要看不起他。菩萨不是说慈悲为怀吗?您向来以菩萨为重,孩儿的事就不要管了!”
袁黛儿说完,推开门扉走了出去。
“黛儿!”
等静心师太追出门,袁黛儿早跑远了。
望着女儿渐次模糊的背影,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从静心师太眼中掠过。
“阿弥陀佛……”
折回到禅房,她重新执起念珠,开始了新的功课。
禁宫
袁黛儿回到皇宫,想着母亲吩咐的话,整个人心神不定。
她在自己的寝宫呆了半天,始终想不出稳妥的办法。想见杨劼的欲念占了上风。杨劼赎阿梨落空,说不定独自在生闷气,自己这会儿前去安慰他,更会让他有好感。
前脚刚出,又缩了回来。
给杨劼银子的时候,正值裴元皓将阿梨接走。自己这么巧的赶去安慰,反而会受他猜疑。不妨假装自己不知情,晾他几天再说。
极力克制去见杨劼的冲动,袁黛儿在寝宫里反复走动,心里发急了,便攀住花枝扯起花瓣来。
娇艳的花瓣儿一片片的扯落,让她突然想起那个阿梨。
裴元皓将阿梨接去晟阳王府后,他们会发生什么事?阿梨是花,裴元皓是摘花人,这朵美丽的花怕是已经被折了吧?
她想着想着笑起来,阿梨已是残花败叶,杨劼要是明白这一点,就不会爱恋她了。
发狠地踩了踩脚下的花瓣,袁黛儿心情舒畅了不少。叫了小六儿过来,如此这般吩咐,去打探晟阳王府的动静。
第二日,小六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凑近三公主面前耳语了几句。
“三公主,听人说裴大人要把阿梨金屋藏娇,刚选了城南的宅院,正派手下打扫呢。奴才过去瞧了瞧,哎呦公主,可把奴才犯糊涂了!”
袁黛儿不以为然道:“裴大人是一等重臣,皇上宠信着他。除了皇宫,他就是选了天上的月宫也不以为怪。”
“公主,怪就怪在那个地方。您是否还记得,有一次杨公子要出去散心,您陪着他去,他在那个宅院门口可是驻足停留了很久,满腹心事的样子。”
袁黛儿惊了惊,“你说的是那家……”她回忆些许,歪着头自言自语,“不会是凑巧吧?不过经你一提醒,我倒好奇,那座宅院是谁家的?”
“这个奴才打探出来了,是先朝都城守将邰宸的。邰宸随先皇被灭,这宅院被封了。”
小六儿抬眼看了袁黛儿一下,见她面上没有丝毫的变化,便轻拍自己一记巴掌,“奴才真该死,谈论先朝犯了大忌,公主恕罪。”
袁黛儿不经意地牵了牵嘴角,目光移向窗外。窗外是明媚的太阳,照得宫墙殿瓦金灿灿的。她苦笑了一声,有点无聊地嗑起瓜子。每嗑下一粒,便念一个名字。
“裴元皓……杨劼……阿梨……邰宸……”
心中忖道:“邰宸府里有什么,怎么都对它有兴趣?要是让杨劼知道阿梨住进去了,他会怎么看待她呢?”
袁黛儿沉默了两天,还是按捺不住,独自一人出了寝宫。
深秋的都城凉风散播,纷纷扬扬的柳絮飘满了宫墙,遍地黄叶随风轻扫,如同人凋落的心事。袁黛儿垂头走着,没注意一行车马拐过甬道,不急不缓地跟随着她。
铁皮车轮在子母砖缝里吱呀了一声,袁黛儿才转过头去。
太子袁铖坐在宫车上,周围是文锦暗花的帷幄,脸上透着胭脂红,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
袁黛儿看惯了袁铖的萎靡相,猜想他今日又遭罚跪了。她能想象统正皇帝暴怒的表情,指不定有朝一日,袁铖东宫的位置也岌岌可危了。
袁铖何其尊贵,大欹国生机勃勃的国势,却没有在他身上注入充沛的精气神儿。而自己只是皇宫里一粒不受人注目的微尘,却往往有那么一股“狂妄”劲。
这样想来,算是自己不幸中的万幸了。
袁铖转眼看着袁黛儿,隐隐流露一丝坏笑,“黛儿,是出去会情人?”
“不用你管。”袁黛儿听到袁铖的娘娘腔就嫌恶,只顾往前走。
“怎么能不管呢?你再不嫁人,那可是全皇宫的笑话了。”袁铖懒洋洋地说着话,“听说你看中的那个小子,还是我当初看中的。”
袁黛儿闻言重新转身,警觉地问:“你想怎样?”
袁铖哈哈笑起来,“果然是动情甚深。你放心,你要是想嫁给他,我不会怎样。”他大方地朝她摊摊手,转头撩下帷幄。
“你要是敢碰他,我跟你拼命!”袁黛儿上前扯开帷幄,冲着袁铖大喊。
袁铖慌忙招呼内侍赶袁黛儿,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闻听宫门有马蹄的声响,不约而同停止了喧闹。
他们知道,裴元皓进宫来了。
袁铖重新落了帷幄,一行车马扬长而去。袁黛儿瞪着袁铖的车马,好容易才稳住紊乱不定的心跳,低着头进了一带树林。
不知为何,想起裴元皓深邃的眸光,她也心虚。为了避开裴元皓,她绕了个大弯。
林子尽头,隐隐传来轻柔的歌声。精心搭建的戏台上下,有宫娥正在翩翩练舞。
袁黛儿抬起头,陡然被千般锦簇的菊花熏花了眼。那大丛大丛的金黄、浅紫次第盛放,繁密的枝叶间,几名粉黛宫妓翩跹穿梭。
紧接着,袁黛儿看见一个雪青纱衣的女子从亭阁里冉冉而来,手中执了细薄透明的折叠扇,好似蜻蜓展翅,动作又舒展自如,配一张恬静柔美的脸,那种景致妙不可言。
袁黛儿心里无端地急跳了一下。女子的举止让她想起了那个阿梨。
她怔忡地观望了半晌,等雪青纱衣女子不再出现,才离开。
到了后来,袁黛儿方才知道那女子的名字。
芷媚。
皇恩
裴元皓老远就看见了袁铖的车马。
车轱辘声显得匆促,能够想象里面的袁铖畏惧的模样,裴元皓的嘴角挂了几分讥诮。
穿过几处重檐大殿,过烟柳甬道,前面就是统正皇帝的寝宫。殿前的那棵罗汉松已经高过他的头,上面压满了深红的熟果,仿佛是统正皇帝涨红着脸,正用尽气力怒叱不争气的太子。
小时候,每次进宫他还会摘下几颗,大口品味果子的酸甜。华贵的日子反倒淡化了那份趣意,或者经受了太多的痛苦,反而忘却什么叫甜,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径直进殿去了。
果然,统正坐在御榻上眉头紧锁,脸上的怒意未消。黄缎地毡上湿漉漉的一大块,几名内侍伏在上面细心地捡去上面的茶末子。
裴元皓不急不缓过去请安。统正指着地上的狼藉,气冲冲道:“元皓,你来晚了一步。不然,你帮朕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皇上,大欹王朝虽推崇德治礼制,太子殿下却是储君之躯。臣公然举发尊贵者,天下还有做人礼数?微臣不敢。何况殿下只是散漫不羁,过不了多久便会整肃收敛,一展胸中所学。”
“终日搞得自己酒色沉沦,长此以往,纵然当了皇帝,何异于行尸走肉?”统正依然不满,大叹道,“你比铖儿大不了几岁,却雄才大略傲视天下……皇家不幸啊!此事要是传到民间,皇家颜面都被这孩子丢尽了,还谈什么治国安邦!”
裴元皓肃然拱手道:“皇上厚遇臣民,得百姓拥戴,万事皆决于您的帷幄之中。大欹国已经固若金汤,威震四海,皇上无须积虑。”
统正的眉端这才缓缓放开。他轻拍裴元皓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朕已年过不惑,五十知天命,渐渐力不从心了。想朕即位将近二十年,不缺六宫粉黛,缺的是将来给朕撑天下的皇儿。铖儿毕竟是朕唯一已经成年的皇子,从小长在炫目光环下娇纵惯养,也是朕的过错啊,能说他是真正的平庸无能吗?”
“皇上所言极是。”
“元皓,朕希望你鞠躬尽瘁,忠心扶保铖儿。等将来铖儿成了气候,大欹国根基枝繁叶茂,朕自会消除你身上的魔咒,你的丰功伟绩将永远载入大欹国史册。”
裴元皓沉沉地应答,似乎习惯了皇上的这番话,就不再言语。内侍早退到殿外,里面一时静寂,只听得风撩树叶沙沙响过。鹤顶香炉的龙涎香袅绕,扭曲了统正锦袍上绣着的夔龙,连统正晦暗的面目都变得模糊。
统正轻咳一声,转过话题,“邰宸遗孤之事查得怎样?”
“启禀皇上,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