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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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微微一笑:“日后自会见得多了,你既喜欢这排箫,我便送与你了。”
阿茂接过那排箫,看到上面包浆圆润,似年代久远,样子也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突然意识到不可以贸然接别人的礼物,抬起头那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搔搔脑袋:“咦,难道今天遇到了仙人?”
吃过朝食,阿茂正待去房中习字,王夫人却派人把她唤了去。
阿茂来到王夫人房间,看到王羲之也在,旁边还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相貌姣好的姑娘。
王夫人轻摇纨扇,笑着道:“阿茂最近可有什么奇遇?”
阿茂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那柄排箫,自那日遇仙之后,她便一直将这排箫藏于怀中,夜里每每拿出来婆娑,轻轻吹出一两个音,分外清脆好听。
她将排箫呈给王夫人,王夫人看过一笑,递给王羲之。王羲之哈哈一笑:“果真是安石的,没想到他竟真的送与了你。”
阿茂惊叹,原来那日遇到的竟然不是仙人。
王夫人摇头一叹:“不过这倒的确符合他一贯的随心所欲至情至性。”随后对阿茂道:“阿茂倒真是有福了,这位素琴姑娘是谢府上最好的排箫师傅,从此后她便是你师父了。”
阿茂大喜:“是吗?多谢姑母。”
王夫人摇头:“你呀,倒不用谢我,我本来呢,是打算今夏给你请一位师父,教你琴艺,但是这位素琴师傅却不是我请的,而是上次赠你排箫的那位谢安石谢家阿叔为你准备的。我若是请怕还请不来呢。”
阿茂听到那谢安石三个字不由一震,她以前也听过阿兄提起过这个人,说他有惊世之才,正所谓“大才盘盘谢家安”,说的便是他,可是却志在丘山,每日不过是三朋五伴带着一群家伎踏青休闲,誓不出仕,当时想象不出是何等人物,如今一见,真是大感意外。
素琴姑娘每日过了朝食便来到王府,大概过了两个时辰便会回谢府,她本就技艺高超,加上看到阿茂十分肯学,教得越发尽心。渐渐的阿茂便吹得有模有样了。
刘氏看到阿茂十分长进,整日乐呵呵的,对素琴也非常好。只是素琴虽是个家伎,却很有风骨,对谁都不是十分热络,只有在提到家主的时候,漂亮的脸上才会显得有些神采,但是表情却是极复杂的。
一日午后,阿茂正闲坐庭中,细细抚摸着手中排箫,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女孩嬉笑的声音:“这可是郗家妹妹?”
阿茂抬头看到徽之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碧色纱衣的姑娘,她大概十岁左右,生得白皙苗条,梳着漂亮的盘桓髻,鬓边插着一朵小黄花,一双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阿茂并不认识她是谁,迅速的收起了自己的排箫。
徽之讥诮一笑:“啧啧,看你这小家子气的样子,真够丢人的。”
那女孩翻了徽之一眼:“诶,你怎么这么说话?”随即对着阿茂笑:“妹妹不用害怕,可不可以把这排箫给我看看?”
阿茂略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递给了她,那女孩看了看还与她,抚掌大笑:“上次三婶问三叔排箫哪里去了,三叔说赠与了他的衣钵传人,三婶还只当是玩笑的,前日听素琴说她每日都要来王府教一位妹妹吹箫,我就好奇,不知道妹妹什么样子。今日一见,实在是……”
“……大失所望。”那女孩话还没说完,便被徽之接了去。
女孩顿时有些尴尬,扯过阿茂的手到:“我是谢家的二小姐谢道韫,我正愁这里没有女孩儿,妹妹来了,刚好给我做个伴,走,这里甚是聒噪,我们到别处去玩。”说着便带着阿茂去了别处。
自阿茂认识者道韫姐姐之后,觉得视野开阔许多,道韫姐姐既能说会道又聪明伶俐,十分讨喜。还很有侠义心肠,常常帮着她报复十恶不赦的徽之,偏偏徽之就是服道韫,不管道韫说什么,他都只是摸摸鼻子受着,也不反驳。
道韫也十分喜欢阿茂,觉得她心地善良淳朴可爱。
二人越发亲密。
玄之亲事
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执务和事,不辞剧易……”阿茂正在屋中诵读《女诫》,听到门口传来银铃一般的笑声,竟是道韫站在那里,穿着一件紫色镶莲叶纹的绣腰襦,下面陪着鸭黄的百褶长裙,十分好看,正笑吟吟的看着阿茂。
阿茂惊笑:“道韫姐。”
道韫点头应着:“诶,今日三叔过府,便把我们带过来了。”道韫嘴里说的“我们”指的是她和封、胡、遏、末四个兄弟。其中除去阿遏是道韫的同胞兄弟,剩下的三个都是她几个叔叔的孩子,也不知道为何,全都为她三叔谢安管教。
阿茂撑着头道:“你三叔可真好,去哪里都带着你们。”
道韫点头一笑,一壁拿过阿茂手上的书“呼啦啦”翻阅,一壁回到:“这倒是,自我阿母去世后,阿爹就跑到荆州去做了他的‘狂’司马,多久都见不到一次面,我二叔过世得又早,四叔更是整日只知道吃散喝酒,自己都是个孩子,所以三叔三婶就整日带着我们一堆累赘咯。可是道韫还是最喜欢和三叔处在一起,阿爹回来了,倒没什么话说。”
阿茂想起那日所见谢安神仙一样的面貌,加上道韫时时称赞,越发觉出道韫的三叔好,幽幽道:“阿姊有这样的阿叔可真是幸福。”
道韫仰天一叹:“可不是?可是这样的人,一千年怕也只遇得到一个而已。”
正说着,两个小姑娘齐齐长舒一口气:“唉——”
互相一望,都明白了各自想法,不禁相对“哈哈”大笑起来。心里那一丝惆怅也悠悠散去。
道韫笑过,眉头一挑,指着那《女诫》道:“这种烂书,不读也罢。”
“呃?”阿茂诧异,这本书是姑母特特嘱咐她要熟记的,是前朝才女班姬所著,本是用来教育班家女儿的,无奈写得太过优秀,变成了天下淑媛拜读的典范。怎么到了道韫嘴里就变作了烂书呢?
道韫素手点着其中一页:“你看?‘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这是什么话?”
阿茂诧异,她觉得书上写的很对啊,男子本就可以再娶,而女子本就要从一而终,莫说她阿爹有两个侍妾,就连悭吝如伯父那般,也养过一个妾的,不过后来被伯母卖掉了而已。
“……阿姊,难道这不对吗?”
道韫一哂:“莫说是我,就是我三婶都不信这些烂书的。”阿茂常听姑母说道韫的三婶也是女中豪杰,想想也是,不然怎么教养出道韫这样的女孩儿。
道韫看到阿茂一脸懵懂状看着自己,贴到她耳边说道:“教你排箫的素琴本来都快要给我三叔做侍妾了,可是我三婶不允,于是便作罢了。”
阿茂惊叹:“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们刚刚过来那会儿。”
阿茂联想到独立林中的谢安,心想他那时恐怕也是不甚开心的吧,之所以那样豪迈的将跟随多年的排箫送给自己,怕也是为了舍弃个念想。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了,只是那素琴师傅也太可怜了。
阿茂叹道:“可是你三婶这样不是犯了‘妒’吗?”
道韫忍不住向天翻了个白眼,用手指生生在阿茂额上戳出一个月牙形的印子:“你还真是榆木脑袋。”
阿茂也不恼,憨憨一笑。
“你做什么欺负我阿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将屋里两个小姑娘吓了一跳。
一旁做女红的刘氏倒先笑了,对着门口那个漂亮宝宝道:“七少爷过来了?”
献之又恢复小大人的模样,“嗯”了一声,好像没看到道韫一样,独独对着阿茂道:“阿姊,玄之哥哥回来了,一定又带了好多有趣的东西,我们过去看吧。”
王玄之今年二月刚刚行了冠礼,他是王羲之的长子,一直跟着父亲研习书法,颇有所成,很得同郡的名士孙绰孙兴公喜爱,自上月去孙家拜访,堪堪到这日晌午才回的家。
阿茂看着献之那颇有些愠怒的表情不由好笑:“献之在生气吗?道韫姐只是和我玩耍而已。”
献之这才瞟了道韫一眼道:“那你也随我们一起来吧。”
道韫哪里见过这样可爱又霸道的小鬼,粉嘟嘟的嘴唇上泛着一层饱满的薄光,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偏生又这样倨傲的一幅样子。
好在她气量大,并没有和他一般见识。
三个人一起走到玄之屋里,看到他正在练字,不便打扰,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趴在了案边细细看着。
玄之今年虚满了二十,生得潇洒倜傥,只是太过文弱了一些,他心地也极其柔软,细心善良,几个弟弟都十分爱他。
献之仰面看着玄之道:“阿兄,你为什么要摹这《洛神赋》?”
玄之笑,不答反问:“献之觉得阿兄这幅字如何?”
献之皱着眉头细细看过,看着玄之道出四个字:“秀劲圆润”。
玄之点点头。
道韫笑道:“玄之哥哥似是心情大好,字也比平日里写得越发飘逸。”
玄之轻笑,点了点道韫的鼻尖:“还是你最机灵。”
……
几个人笑闹了一阵,玄之拿出两个新巧的绣着兽面的香囊赠与阿茂和道韫,又从腰上的荷包中取出一个通体透明的碧玉藏钩,递给献之道:“这个就给你和大家玩藏钩游戏吧。”
献之到底是个孩子,冲着玄之道:“阿兄最好了。”
玄之摸摸他的头,轻笑:“阿兄不是特地给你们买的,只是觉得这些什物很是可爱,想要把它们留在身边而已。你们只是刚好遇上了。”
阿茂看到玄之脸上似乎笼着一层轻薄的愁绪,不由有些怔忪,今日的玄之哥哥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了。
阿茂正牵着献之跟道韫向来路走时,远远看到王夫人走过来,身后的侍女捧着两个卷轴。
三个孩子齐齐向王夫人行了礼。王夫人淡淡一笑,似有什么要紧事一般,并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直直奔玄之屋那边去了。
阿茂和献之都不甚在意,还没走两步,只听道韫轻叫一声:“哎呀,我的香囊好像落在玄之哥哥那里了。”
献之有些狐疑:“献之明明看到道韫姐将香囊塞在袖中,怎么会不见了呢?”
道韫本就是假装,没想到这小子还不好糊弄,还是做出一副惊慌的样子道:“可能是掉在路上了,阿茂,你陪我回去找找好吗?”
阿茂不疑有他,点点头对着献之道:“献之先回去找胡儿他们玩吧,阿姊陪道韫姐找便是了。”
献之这才点点头,向前去了。
道韫看到四周无人,提起罗裙一角扯着阿茂的手快步跑起来,嘴里还念道:“这个小鬼,还真是粘你。”
阿茂问道:“道韫姐,你不是要找香囊吗?”
道韫扬起手拿出一枚东西在阿茂脸前晃了一晃,那湖湘色的丝袋上绣着赤红的鬼面,下面吊着厚重的五色流苏,不是那香囊却是何物?
阿茂疑惑:“道韫姐,你这是?”
道韫轻声道:“你想不想知道未来嫂子长什么样?王夫人手上拿的卷轴便是。当初我五叔娶妻之前就是这般,先看了绣像的。所以……”
阿茂知道自玄之哥哥二月份行冠礼以来,姑母就一直为他张罗婚事,现在被道韫一说,也十分好奇,忙点着头跟着道韫激动不已的向前跑去。
“阿母和你阿爹商榷了许久,还是庐江何氏的这位小姐最好,玄之觉得呢?”
王夫人软糯慈祥的声音传来,阿茂和道韫轻轻伏在玄之哥哥的窗棂之上,偷偷窥探里面情景。
王夫人展开那副小像,放在玄之的桌案之上,玄之却始终沉默不语。
道韫掩嘴轻笑,极小声极小声地说道:“呵呵,看来玄之哥哥害臊了。”
阿茂却不这样觉得,玄之哥哥此时的肩膀硬挺着,像是盛着千斤重担,这个背影和她记忆里无数次看到的情景重叠……不论是伯父、阿爹还是嘉宾哥哥都拥有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在柔弱的玄之哥身上出现这种背影,让她有种莫名的不祥感觉,而这些,却不是一直在聪明绝世潇洒不羁的三叔庇护下长大的道韫能体会的。
果然,玄之向从牙缝中蹦出来几个字般:“阿母无需徒劳,玄之心里有人了。”
王夫人脸上温柔地笑:“玄之若是觉得女家条件符合,不妨说说是谁,阿母给你参考参考。”
玄之苦笑:“阿母这又是何苦?你若是不知道,何必这样给我张罗婚事?”
王夫人好像没听见一般,还是笑:“玄之不是长大了吗?自然要娶妻的啊。你看,这何小姐能诗会画,相貌端丽……”
“我要娶阿妩,除了她谁都不行。”玄之似听不得这些话,急急打断了母亲。
王夫人皱眉:“你一贯懂事的,怎么现在这样倔?孙家固然是好的,她爹也是极有才的,可是他们家必定寒素了些,再加上孙家信奉佛教,我们家世代信奉天师,孩儿啊,这是不可以的啊。”
“何家还不是信佛?”
“这……阿妩一向泼辣,你这么文弱,绝非良配啊。”
“不劳母亲费心。”
王夫人神色依然平静:“玄之,你是我们王家的长子,若是你哪个弟弟要和太原孙氏结亲,这都是可以的,但是你不可以,你背负的责任你可知道?断断不可行差踏错啊,以后弟弟们还要仰仗于你……请你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