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上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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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得够呛,连声的叫骂,刚好就被女君听见学会了。”
这南昌县公不是旁人,正是郗超的父亲,阿茂的伯父郗愔。
他们郗家因为祖父郗鉴平定了苏峻之乱,立下了盖世军功,早些年被封了这南昌县公,郗鉴过世之后,爵位便被长子郗愔继承。而阿茂的父亲郗昙则在建康任秘书郎,因着阿茂的母亲早亡,便自带着儿子阿嗣去了任上,独自留下女儿阿茂在京□由兄嫂抚养。
郗超喝了一口茶,对着阿茂明媚一笑:“以后断不可再说这些话了。作为郗家姑娘,说出去是败坏家声的。你阿爹知道了,也会伤心的。”
阿茂用力的一点头,虽然她小小年纪,也有着身为郗家女儿的自豪感,明白自己肩负着维护家族美誉的责任。
看到郗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忍不住好奇:“阿兄,伯父为此事十分苦恼,阿兄难道不想查出这些歹人是谁吗?”想到今年吃不到梅子,她竟生出些怨气,大声道:“阿兄,我们郗家断不可被人欺负了去。”
郗超抚了抚阿茂的头,开口说道:“阿茂还小,不要为这些事情忧心,伯父阿兄心里自有计较。”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由苦笑,父亲向来糊涂又吝啬,到处吹嘘自家梅子滋味无双,每每卖果不仅价格比旁人贵许多,还将果核挖去,生怕别人也能种出此等果实,也不知此次又因着吝啬得罪了哪个高门大户,有此报应,也属应当。
他此次归家,沿路看到百姓辛苦劳作却也衣不遮体,还需劝说父亲多多拿出些钱财做些善事才好。
说着对着阿茂一笑:“阿兄适才还家,尚未拜见父母,有空再来找阿茂玩耍,可好?”阿茂心下不舍,但又不想表现得蛮不讲理惹哥哥讨厌,撅着嘴点点头,眼看着郗超要离去,扯住他宽大的衣袖,可怜巴巴道:“阿兄,一定要来……”
郗超回眸一笑,风华绝代,阿茂讷讷的松开小手,郗超绝尘而去。
刘氏看到阿茂这副样子不由有些可怜这孩子,早早死了母亲,父亲又不在身边,只有寂寞的……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噼里啪啦”的打水声,原来阿茂早已趁她不注意跑到房前玩水去了,只见她将身子伏在台阶上两只手都浸在了水里,刘氏忍不住,站起身来怒冲冲的走过去正待教训她,迎面却被阿茂扬手泼了一脸水,气得她呲牙咧嘴:这个疯丫头,以后再也不要同情她了……
郗超站在父亲屋门口眺望回廊那一边淘气的阿茂,忍不住摇了摇头,听到身后通传的婢女走出来,轻轻唤一声:“公子爷。”这才脱掉木屐进得屋去,因为屋内一直紧闭,博山炉里的香烟絮絮绕了一室,使得房间更显阴暗。四周贴着奇怪的画符,父亲斜倚在床上,母亲坐在一旁,靠在一口箱子上面,腰上还别着一串沉重的钥匙,郗超觉得自己的心如灌了水一般沉了一沉,只是脚底篾席的冰凉贴着罗袜一直冲到心上才让他有丝镇定。不由苦笑,如果没有猜错,他进来之前他们应该一直在数钱。他从小就知道父母聚财成性,到了夜晚总是相对着一边翻账本一边一串串的数着钱。
“孩儿拜见父亲母亲。”郗超姿态优美的跪了下来,身姿形态无懈可击。
看着自己的神童儿子,郗夫人十分陶醉,伸手将郗超揽到床前,仔细打量:“真是,越来越俊朗了,孩儿啊,怎么好像瘦了些,在京城,饭食……”郗超微垂着眼睑,任母亲戴着硕大宝石指环的手在脸上抚摸,轻轻笑着:“母亲,一切都安好……”
“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孩子……”郗夫人还没唠叨几句,南昌县公郗愔就发话了:“你这个老婆子,嘴里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下去,我正要教育教育这个黄口小儿,不懂事的逆子……”
郗夫人瞪了老头子一眼,回头对郗超道:“也好,我去庖厨为你准备些饭食,想吃什么对我说便是……”
“吃什么?他在王府里做事会没有饭吃?你这老太婆平白要生些事端糟蹋钱,把孩子惯得没样子,还不快出去?”在老头子的咆哮声中,郗夫人平静的离场。
待到妻子离去,郗愔这才收起刚才骇人的表情,摸着胡须看着自己的长子,自己的几个儿子里他唯一满意的就是这个长子,有时候他会想,高平郗氏在前朝时是有名的文章世家,只是本朝以来渐渐式微,幸得父亲放下儒生的身段,统帅流民平定叛乱获得战功,再加上与琅琊王氏联姻才让郗家重新跻身世家,对于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他十分珍视,也知道自己和弟弟重熙都不具备把郗家发扬光大的才能,一切只能靠这个儿子了,唉,只是他还这么年轻,还需要自己不住敲打……
“京里的事还应付得来吗?”
“尚好。”
“我听闻那殷中军自北伐战败归来后便闭门不出,整日只是凭空比划着自言自语‘咄咄怪事’四个字,可有此事?”
“是,如今朝中诸事已由桓大司马主持。”郗超平静地回到。
想到殷中军也是年少成名,才名远播,也有过权倾朝野鼎盛至极的时刻,郗愔忍不住惋惜,看着儿子道:“你凡事也要小心,切莫做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一定要记住报效朝廷。”
郗超平淡地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心里却嘲笑起父亲的迂腐。
“你阿叔可好?”
“阿叔在建康一切安好。”
“你可去探望过姑母?”郗超的姑母嫁与了琅琊王家的右军将军王羲之,琅琊王氏自东渡以来贵不可言,曾经还流传过“王与马共天下”,说的便是琅琊王氏的丞相王导。
郗超摇头:“不曾。”
“为何?”郗愔捻胡子的手顿了一顿。
郗超冷笑:“父亲不记得姑母对您说的话了吗?”
郗愔心中沉痛,他怎会不记得呢?当年带着弟弟高高兴兴地去探望阿姊,王家人始终不冷不热,阿姊叹息道:“你们是没有看到谢家人来他们如何热情。如今即是这样受人欺辱,你们便不要再来看我了。”郗愔想起阿姊哀怨的目光,忍不住手握成拳。
“孩儿有一事……”郗超看到父亲似被自己挑起了情绪,心下暗笑,一点点说出自己此来目的:“如今经过北伐战乱,朝廷困难,百姓困苦,很多士族子弟也生活堪忧,孩儿希望父亲可以拿些钱来周济穷困。”
郗愔心头一动,虽有些舍不得,又想到反正自己有的是钱,这样既可以为自己增添美名,也可以让世人见识一下郗家实力,一时豪情万丈,一拍桌子,半嗔半骂:“你不就是看着我的钱不顺眼吗?我既叫管家为你大开钱库,你只管拿。咱家几千万钱你还能花完了不成?”
郗超面无喜色,只是点点头:“还有一事。阿叔将阿茂交予父亲教管,如今已七岁大,却整日顽劣,父亲为何不为她请个女先生,多学些淑女之道才好。”
郗愔摇摇头:“你懂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何况你阿叔将她留下时就强调不要让她读书,阿茂虽顽劣,心性是好的,过几年让你母亲□□,收了性情嫁个好人家才是。”
郗超皱了皱眉笑起来,抬眼看着郗愔道:“郗家这辈如今独此一个女孩,父亲想要把她嫁给谁?”
“这当然要听你阿叔……”郗愔话还没说完,看到儿子眼中异样光芒,心里咯噔一下:徐徐道“依你的意思?”
郗超但笑:“父母年岁都大了,而阿茂还小,姑母是有名的才女,自小师从卫夫人学习书法,不妨把阿茂送到健康交由姑母□,父亲苦心……姑母自是明白。”
郗愔听到儿子一席话,茅塞顿开,心道:真是再也没有比琅琊王氏更好的选择,如今郗家也不能与他们比肩,何不把阿茂送去阿姊身边?阿姊自是会为郗家着想,更何况王氏繁盛,子弟众多,又英才辈出,光阿姊就有七个儿子……若是阿茂才学出众又深得人心,还怕……
唉……自己之前一方面答应重熙一方面为了省钱不让这孩子读书,真是险些错过了机会啊。
妙招,妙招,为何自己没有想到?
郗愔盯着自家儿子,嗐,真是越看越爱。
家族责任
午后时分,阿茂被刘氏牵着,走过长长的廊道来到郗愔所在的主屋,脱下小小的木屐,看着堂上无比威严的伯父伯母,怯生生地行了个礼:“阿茂拜见伯父伯母。”
伯父笑眯眯地道:“阿茂可想念阿爹和阿弟?”
阿茂点点头。
郗愔也点头:“阿茂真是懂事。伯父送你去建康可好?”
阿茂心里十分想去,却想起爹爹嘱咐,摇头道:“不要,爹爹让我陪伴伯父伯母。”
郗愔一愣,随即又笑:“阿茂每日在家寂寞,也没有玩伴,不如去姑母家,姑母家有很多与阿茂年龄相仿的孩童,还有女先生可以教你们知识,可好?”
阿茂还想拒绝,可是觉得这条件十分诱惑,父亲每回带着阿弟归家,她都对阿弟会写很多字十分羡慕,但是爹爹说过女子学了知识是自添烦恼,伯父伯母对自己照顾的也很周全,所以一直没有提出来,如今竟然由伯父亲自提出,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最终还是决定背叛父亲,手指抠着黛绿色袖口上的葱青色卷草花纹,微不可闻的说了一声:“……好。”
郗愔这才满意的笑了,和老婆子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
突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魁梧,高鼻深目的青年,操着一口带着北地腔调的汉话,急促道:“县公,不好了……王管家让我来告诉您……”
“阿勒,咋呼什么?”
“县公,大少爷把钱库里的几千万钱全部取用一空啦。”
听闻这一噩耗,郗愔只觉得脑子一轰,天地都震颤起来,以手支额,恸呼:“郗嘉宾啊,你这个败家子啊……”
阿茂轻轻扯了一下阿勒的衣角:“北奴,我阿兄呢?”
阿勒对她眨眨眼,小小声道:“公子已坐船回建康了。”
自上次郗超归去之后,郗愔就一直身体不适,一家人连端午都过得不甚开心,但伯母还是带了阿茂去看了竞舟和斗力,厨子也准备了大盘的角黍,阿茂流着口水看那堆得高高的角黍,嘿嘿笑着取了一个,将那粽叶拨开露出白白胖胖滑腻晶莹的糯米饭团,上面还点着几粒小小的胡麻。
阿茂胃口大开的啊呜一口咬上去,小脸却皱成一团:咦,今年这角黍怎么一股子药味儿?
抬头对上伯母笑吟吟的面孔:“阿茂,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益智角黍,里面放了人参、当归好几味药,让阿茂吃了变聪明。”
呃……
阿茂转为秀气地小口小口吃起来,透过亭边幂帘看到不远处有总角小儿聚在一起玩耍,不时发出哈哈哈笑声,阿茂十分艳羡,转身去拽住她心目中智囊的袖子:“阿勒,他们在玩什么?”
阿勒看了看,回道:“他们在斗草。”
阿勒是典型的鲜卑人长相,白皙,高大,五官深刻,眼珠子泛着褐色。此时正穿着一件青色短衣,更显得身子魁梧,肤如凝脂,他看出阿茂脸上的渴慕,笑嘻嘻道:“阿勒回去也陪女君玩可好。”
阿茂嘴上应承,心里却不满,伯父向来吝啬,偌大的县公府上仆人不过十来个,阿勒又深得他的倚重,哪里有时间陪她玩耍,不过是敷衍小孩子,搪塞她罢了。
阿茂望天叹一口气,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依稀歌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虽然不懂得什么意思,心下却不禁有些难过,脸上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称的悲戚之色。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长大了之后是不是不再有这些烦恼了……
早晨才起床,阿茂还来不及梳头,就听到有敲门声,刘氏正在为阿茂准备出行的衣物,匆匆过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是家里的鲜卑奴仆阿勒,手里还提着一篮子花。
阿茂从刘氏身后扑出来:“阿勒……”一把挽住了阿勒的手臂。
阿勒文雅的笑笑:“昨天答应陪女君玩斗草,早晨才得空,特地去后山摘了花朵过来。”
刘氏打量着那个丰盛的篮子,抿嘴一笑:“这花儿还真好看,如果不是人人都知道女君不过是个孩儿,怕要以为阿勒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阿勒盯着刘氏双眼泛光,摇摇头:“唉……他们真是太无知,其实我渴慕刘家阿姊已很久,此番……”
刘氏噗嗤一笑,啐了他一口,把他放了进来。
刘氏早年是阿茂母亲身边的侍女,到了年龄就放出去嫁了,几年前丈夫死去成了寡妇,也便回到了府上,一直照料着阿茂。她自己的孩子生下来便夭了,所以格外的疼惜阿茂,把阿茂惯得都有些不像样子了。
三个人一起跪坐在篾席之上,阿勒一边,刘氏怕阿茂年纪小,斗不过阿勒,便和阿茂坐在了一边。
这斗草是十分时兴的游戏,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此游戏分为武斗和文斗,所谓武斗就是双方分别采来有韧性的草,各执一根,草茎相缠然后用力一拉,谁的断了谁就输了,这种游戏深得小男孩的喜爱。
所谓文斗就是对花草的名字,女孩们采来花草,用对仗的方式说出花草的名字,谁最后词穷,谁就输了。
阿勒既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