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就是要等等的意思了。小道姑姓何,叫何水儿,她大眼汪汪,随口问着:「师姐,你在练什么字啊?」
姬怜怜连头也没有抬,「你不会自己看吗?」
她伸长脖子,歪着头念道:「知足则不辱。知止则不殆。」这什么意思啊?
姬怜怜转头看她一眼,看得何水儿有些发毛,不明所以。
何水儿连忙再道:「师姐,你这字写得真好!」
见到姬怜怜收回目光,她心里才悟,原来姬师姐是在等赞美,早说嘛,这姬师姐就是爱卖弄,前阵子姬怜怜将她表哥带上青门医治断腿,这表哥据说肚子塞满墨汁的,所以现在要表现出姬家一族都很有深度吗?
姬怜怜未察觉何水儿嘟起嘴,取伞推门而出,案风枓峭,又逢雨季,姬怜怜都要觉得罩在脸上的不是冷风而是满面冰霜了。
她与何水儿走在山间小路,足鞋沾泥,冷风刮人,她哀愁地叹息:「这秋冬,怎么过?何师妹,这一次守书屋,咱们是一组啊?」
何水儿扁嘴。
「上个月就列出名单,你跟我是一组没错。姬师姐,你每次都不去看,也亏得我知道你这人大刺刺的,这才主动寻过来提醒你,可是你也不能次次都这样占我便宜嘛。」
姬怜怜一脸毫不在意。
「我在青门算老资历了,又姓姬,让师姐妹照顾我一下又会怎样?」
何水儿嘴皮子动一动,终于忍不住细声细语瓸:「姬师姐,我觉得你姓姬这事,大家都明白,但老挂在嘴上也不好,呈说开创青门的是你先祖,但如今的掌门姓张,这下一任笃定是赵师姐,你这样子不是在她心上打了个结,将来你会有好曰子吗……姬师姐,书屋往这头啊,你往那头做什么?」
眼前出现岔路,姬怜怜自行往左边走去,她回头笑道:「你太唠叨,自己先去书屋吧。我去看看我表哥。」
何水儿想起那条路是通往药庐的。她们明明是要往书屋做事,姬怜怜却自顾自地走了,这也太践了点;……「真是!」她跺跺脚,朝另一条山路走了。
山间风势比山下强上许多,姬怜怜缩着肩加快了脚步。愈近药庐,狗儿愈是结伴成群,但她完全不怕。姬大夫早将它们训练到只亲人不咬人,同吋他为了让青门人方便辨认,还在狗儿颈上系着刻有名字的铃牌……青门的师姐妹老早就能对着这些比她还老资历的狗娃们喊名字了,唯有她,还是对不上号。
路的尽头,就是庐舍,上头挂着一面老旧的招牌,上头写着「人畜百病治」,另一面则写着「姬家药庐」,一如往常地,这里总是十分宁静,青门子弟除非有伤病在身,是不会主动过来的。
「姬大夫,我来啦!」姬怜怜在庐舍门口拉了铃,不等回应,就搓着双手钻了进去,扑鼻尽是温暖的药香,她满足地叹口气,真希望待在这里不走了。
不见姬大夫,倒见到她那个断腿的表哥正在一南的木杨上躺着,薄毯覆在腿上。
姬怜怜素来怕冷,立刻移到火盆旁取暖,林明远看着她不够文雅的举止,眼里流露不满,但没有嫌恶感,他对她招招手:「姬怜怜,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林明远,有之直接问就好了,你没见我冷得要命吗?我明白了,你一定见不得我好,是吧?我风寒好转,你就是想让我加重就对了。」
林明远闻言,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堂堂青门子弟,行走逃亡时连个药钱都出不起,还得撑回青门看免钱大夫,怪谁呢?」
这声音太轻,姬怜怜听不清,她凑过去问:「你说什么?」她怀疑他在说她坏话。
猝不及防地,他手臂一伸,她被拉上前,几乎止不住要撞上他的脸,还是林明远动作快,左手掌撑住她的口鼻。
「你真是江湖人吗?姬怜怜,嗯?」
「林明远你……」
林明远压低声音,悄悄问看这几日观察的疑惑:「姬莲是男人还女人?」
她惊诧地瞪圆眼,低声道:「你傻了啊!姬大夫是男是女你看不出来吗?」
「他是个男人吧。」
姬怜怜拉开他的力道,要笑不笑。
「林明远,你不能因为姬大夫比你高,就当她是男人吧?高个儿也很无辜的。」
「你也不能因为你长久待在京城里,就以为每个姑娘都得跟京城里的干金小姐一样弱鸡巴巴的,有句成语叫坐井观天。是吧?」她很得意自己记住这成语。
林明远冷冷地看着她。
姬怜怜向来懂得适可而止,掩嘴咳了一声,正经说瓸:「我来时,姬大夫就已经在了。这半个月下来你也早察觉她不太爱说话,个性冷了点,但不失为一个好人。瞧,你的腿不是很有希望吗?」
「就箄治好了,也是个跛子。」他抿起嘴说道。
「别闹了,林明远,你从不能走,到现在能走了却嫌是跛子,你是不是贪了点?太贪心,好么?」
这个「贪」字一脱口,他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如门似地刮着她,极快地他又垂下眼掩饰住刹那的怨毒。
姬怜怜视而不见,认真道:「林明远,你要相信,姬大夫就是个女人,她的爱狗之心比你我都深,整座青山中没有人比得过她的爱。她为了狗不被赶出青山,时刻都在教导它们不准咬人,只能亲人。哎,也的确,她扮起男装比你好看,你别介意……」
「姬怜怜,你有病啊你。」他咬牙道。
「我只是要告诉你,林表哥,你别担心,姬六夫一定会治好你双腿的,如果你对我她有意,可以慢慢谈……」
就在此时,林明远听见门布帘后响起声音一一
「姬姑娘来了?」布帘掀起,一名穿着青色衣袍的高瘦女子进来,这女子,相貌不算细致,但胜在清秀,虽神色淡泊,但容貌犹胜姬怜怜三分。
此女正是姬怜怜嘴里的姬大夫,姬莲。姬莲往林明远扫去一眼。朝姬怜怜点点头。
「来接你表哥了吗?过来坐着,我再替你看看风寒好了没。」她声线偏中性,不会特别的冷淡或热络。
「姬大夫真是好人。」姬怜怜走过去坐好,早习惯姬莲这种坚守大夫立场的态度。
在青门里,只有她俩姓姬,就算被师姐妹笑称大鸡与小鸡,姬莲也不因此趋机攀亲热,增加青门对她的好感,她就只是一直住在这里,不热不冷,对着青门每个来看病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细长有力的指腹轻轻压在姬怜怜的腕间,姬莲凝神把脉着。不经意间,姬莲瞥见另一头投来的审视目光。
这目光不是落在她身上,也不是给了姬怜怜。而是……
姬莲低头看着自己指腹碰触的细白腕间。
忽然间,姬怜怜凑过来,问道:「姬大夫,你表情很严肃,怎了?我有哪不对吗?」
姬莲不习惯与青门子弟太接近,她不动声色地挪后一点,才要开口,就听见另一头平靜地喊着:「姬怜怜。」
姬怜怜与姬莲同吋侧头过去,林明远面无表情地说着:「要走了吗?要走就快点,这里的药味薰得我难受,你想要我马上吐出来的话,可以继续闲聊。」
姬怜怜嘴里叨念着「真麻烦,真麻烦」,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将他移到特制的竹掎上后,一鼓作气将竹椅背了起来。
「哎,林明远,你胖了点,是不?」
虽然已经习惯背林明远了,但姬怜怜还是怀疑有一天她的腰会断。
姬莲掀开布帘,让这对二局一矮表兄妹出去后,才取来姬怜怜的伞,问道:「这把伞……」
「交给他吧,让我表哥替我撑着。」姬怜怜笑道。
姬莲嗯了一声,将伞交给林明远后,又对她道:「姬姑娘……」
姬怜怜边适应肩上这种突如其来的重量,边随口回应道:「姬大夫啊,其实你叫我小鸡也是可以的,我叫你一声大鸡……」
「什么大鸡小鸡的!鸡同妓音,你不知道吗……姬怜怜你做什么你?」林明远连忙扶住把手,稳住身子。
「真不好意思啊,表哥,我体弱,重心不稳,你大人有大胆,没被吓到吧?」
林明远冷笑道:「虎落平阳被犬欺。」
「汪汪,表哥,你不知道在青门里狗比老虎还受宠吗?」姬怜怜转头朝勉强维持住表情的姬莲道:「大夫,我走啦!明天再送这只病老虎过来。」
姬莲对这一幕已经麻木了。林明远在药庐话少,只要开口,间的都是他的腿伤或药方作用,除此外他是安静的,没有对青门有任何好奇,也没有追问他表妹在青门的生活,就彷佛他是一个远道而来看病的外来者一一在姬怜怜来接他之前。
在姬怜怜来之后,两人就像是两头斗犬咬个没完,如果不是听青门子弟碎嘴,说这个男人在京城贪污舞弊,姬莲是看不出这个人腐烂底子的。这人皮相太雅,清风明月、高门子弟的字眼用来形容他再适合不过。
清风明月的林明远瞥了姬莲一眼,后者没有看向他,反而一直看着姬怜怜。
林明远脸色不变,眼神却不自觉阴喑了些。
姬莲说道:姬姑娘,你风寒已经好了,可是每遇秋冬,仍极易受案,这是体质之故,往后稍有风寒迹象时,就过来拿副药吧。」
姬怜怜感激地道了谢,背着林明远走出药庐。
林明远打开伞,注视着在屋门前的姬莲。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他不动声色地探索着,姬莲不闪不避就这么坦然迎视着,没多久,她布帘一掀,转身回屋去了。
林明远沉思地摸着伤腿,开口说道:「姬怜怜,姬莲什么时候来的?」
「你还不死心吗?她就是个姑娘,却硬被你说成是男人……她来很久了,早我四、五年吧,她的确星个女子,虽然扮过男人……」
「扮男人?为什么而扮?」
「听说姬大夫来到青门前都是扮男装的。也许是这样,举止间都略带男气吧。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家里出了事,只能逃到青门来。林明远,你还记得吧?青门姬满选择此山为开派立宗之地,同时也有其他姓姬的在此建了药庐,姬大夫就是这人的后代,唯女子可入青山为医,这是他们的家训,」
林明远听着她喏喏叨叨的,他本意只是要问姬莲的身家背景,哪知她竟对姬莲家世如数家珍……
他心里甚是不舒坦,于是充耳不闻,抬眼看向山景。
他一眼望去,满山绿意被细雨淋得迷蒙,如在画中仙境里,什么人间名利都是俗物,可以抛诸脑后。
恍恍惚惚间,他想起少年时读过的一则文章,大约是这么说的,一个平几樵夫入了山,遇见了个老人家,下了一盘棋,再下山已是百年后。
也许就连青门里的人都不知道,青门最初,走的不是江湖路,而是求仙道。林明远当年为进三姓大家族,对青门姬姓先祖着实费了一番心血研究,意外得到这个秘密并嗤之以鼻。
因为这种虚幻的追求终究失败了,所以不得不成为一群执刀动枪的江湖人,那还不如像他一样,追求一世的显赫富贵,一世的京城繁华……人间名利正是他毕生追求。可惜……
他也失败了。
他嘴角掀起讽刺的笑。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这话,我怎么一点动容也没有呢……」
「什么?」
「我说,我有一只小毛驴,此刻细雨骑驴入青门。」他哈哈大笑。
姬怜怜被当小毛驴这话她听出来了,但她一向宽度很够,不会为此生气,她只庆幸这个表哥没有在京城被民脂民膏养得脑满肠肥,不然这些天的折腾她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她甚至看见他恶作剧——将伞微微偏了点,让她淋个半湿,她暗地翻翻白眼。如果这不叫恶作剧,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形容他这种无聊的行为?
在离了药庐后,这一泥路上陆续都有人走动。有的青门弟子撑着旧伞,有的戴着斗笠,没戴的也有,在经过她与林明远时,虽然没有指指点点,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略停了一下。
目光不是停在前头的姬怜怜,而是竹椅上的林明远。
小雨中,安安静静地,没有人在交头接耳,如同一座死坟,他想着。这样说来,姬怜怜还保有活跃性,那真是走了狗屎运;但或许再过个两年,她若还待在青门里,也会跟这些道姑一样像个死人?思及此,林明远心里闷了下。
「林明远,你们考上官骑马游大街的时候,也是这样受人注目吧?」姬怜怜笑问。
她背后椅上的男人沉默着,直到过一会儿,才回着:「姬怜怜,你这是在讽我吗?也是,我这番落魄,你非但没有棒打落水狗,还能救上一把,就连我这双腿,不是看在你面子上,姬莲是不会救的。说到底,你还是我的再造恩人,这讽上几句我该承受的。是不?」
姬怜怜嘀咕两句:「我哪有讽你啊……我这辈子想骑马游大街的机会都没有呢……」
她话方落,山坡高处的另一泥道走来一人。正是撑着伞的赵灵娃,赵灵哇一眼就看见她,再看看她背后的「重物」,轻轻一笑彷如春暖花开。直到近处,她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姬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