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与早晨的周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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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不起自己,他意图毁掉自己。在大雨滂沦般的一及伤枪痛下他孤立地站在中央,他忽然再次不知道自己是谁。
在一次昏迷之中苏醒后,他望向镜子,但觉,他的脸孔不该是这一张,而该是那一张。对了,是那一张,一张许多许多年前的脸孔,那张脸孔很需要他,而他,更需要她。
回忆的睑从医生的手术刀中堆砌出来,这数年间,改动了脸形、眼睛、鼻子、嘴唇、颚骨、眉骨,历时十多次的手术,终于接近他回忆中的那张脸。最后,每当他望向镜子,也就忘记了自己。
当她就是他,他便可以不离不弃的永世保护她。
他失去太多需要他的人,这一个,他永远不可能失去。
他为她做了许多年前他答应地去做的事,把那些纯粹找女孩子寻乐的人杀死,他们把她看成一个洞,他便要把他们掉进地底下最深最深的洞。
留一把长直发,戴上女性的胸围,穿上少女的衣服,一天接着一天,他已变成她。而这是很快乐的事,她的请求,他从不失手。
最后,她终于活灵活现存在于他的生活中,她与他同住同睡同吃同饮,共同聆听小神仙自花丛中传来的歌。她的纯善与恨怨交替丰富了他的生命,他与衍生自他身上的双重人格的她,相依为命。
日子过得最惬意,就是没有分离过的这一段。
***
加柔在Mr。Fairrnont的金钱支持下,进入了一所著名的学府读大学,正如她在中学时代的心愿,她先攻读医科,然后再研究精神病专科。
在大学的日子,加柔间中便有一名追求者,有同学、助教、校园之外认识的人。加柔不介意多认识朋友,她会与他们约会。只是,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动过心,她的心,放不上在这些人的怀中,他们喜欢她漂亮、聪明、能干、亮丽……他们喜欢她,因为她条件好。加柔会想,倘若他们知道她不如他们想像那样,他们还会喜欢她吗?看着他们那英俊但简单的脸,雪般白的背景,正常过正常的遭遇与人生,加柔不敢想像,他们有任何能力去明白她、了解她、感受她。
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直怀念着老师,他留下了一个沉郁而充满爱意的印象。夜里,在梦中,总有一个人伸出双臂,她便安然走过去。
那个人双臂包围着她,使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如腾云驾雾般埋在这个极安全的地域,连带双脚也不管用了,根本不需要脚,不需要站立,也一切稳妥。
伸出双臂的人没有脸孔。加柔也日渐把他的脸容淡化了,留下来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美好。是曾经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爱过你的美好。
而这美好,随着时日,如沉淀的生物,只会积聚得更深。
在精神病专科学院期间,加柔认识了一名极富有的地产界钜子,他是美国人,对加柔很倾心。母亲非常鼓励她与这名钜子来往,加柔也尝试了,只因为她也抱着“嫁得富有,怎样也是无往而不利”的想法。
这个男人样样都好,只是,他太有一种男性的威严,这叫加柔异常窒息,她想起了她的父亲。更叫她不安的是,这个男人面对小孩时,又有着不合衬他威严的温柔。加柔想起了父亲在末开始侵犯她之前,她在孩童时代所领受过的父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分裂,既邪恶又假装出善良。
追求她的男人究竟是何品性,她暂且未知。她只知道,她一点也不想知。
当她与他分手时,他们刚好相处了四个月,她的母亲反对到不得了,而她只是一句:“你甚少为我好。如果你仍然有这意欲的话,今次请别出声。”
母亲便合上嘴。
后来,加柔开始在医院的精神科实习,表现出色,她对病人有一种其他医生没有的认同感,他们的一言一行,再疯再狂,都是一个又一个独立的惨剧。与他们在一起,反而有助淡化她自己的惨剧,起码她没有发狂,她是得救的一个。
在医院工作期间,她认识了Mr。Higgins,她知道他是同性恋者。
那是一个大型的私人派对,在加洲沙漠中的三万尺豪宅举行,加柔与她的一名追求者同往,他亦是一名医生。
派对开始,好像是谁的生日,加柔不清楚那是谁,她只想吃吃吃,喝喝喝,然后不醉无归。
喝得半醉之后,她决定逐间逐间房参观。她推开房门,无论里面有人抑或无人,她都走一个圈。她多数会发现,房间中的大床上,有一双双性交中的男女,又或是一批批吸毒的派对人士。她没理会,拿着自己的酒瓶,一边走一边喝,继续她的参观之旅。
走到第八间房,她开始酒力不支,她在房间之外呕吐了一次,到推门内进,她又觉得晕眩。她看见一张大圆床,很漂亮,有白色真皮的床褥,她二话不说,便扑上去睡了。而明明看到床上有两个状似昏睡的赤裸男人,她也不关心,甚至,睡到他们两人的中央。
天亮之后,她睡醒了,发现身边只有一个男人,另一个,去向不明。她抹着她的脏脸,睡眼惺忪地望着男人,男人介绍自己:“我是Mr。Higgins。”
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我是Motgana。”
然后,胃一抽,身向前一弯,她便呕吐到Mr。Higgins的身上去。
这就是加柔与Mr。Higgins的开始。
Mr。Higgins在之后的日子常常与加柔见面,他与她分享他的思想,他的处世之道,和他的人生。最要紧的重点是,他告诉她,他有意成家立室,但对方必定要明白他的真正性喜好。加桑在短暂考虑过之后,决定嫁给他。
横竖,终有一天,她也是会嫁,她又希望嫁得富有,又不太热衷性爱,又不渴望爱情,嫁给他。Mr。Higgins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从此,地便成为了Dr。Higgins,婚后,要钱有钱,要自由有自由,而且,不需要性爱。
非常愉快的婚姻。
豪华婚宴过后,Mr。Higgins与Dr。Higgins像所有的新婚夫妇般出国度蜜月,他们选择了二人都没涉足过的南美洲。
Mr。Higgins把他的情人接到墨西哥,与Dr。Higgins三人行游玩了一些景点,然后又飞往秘鲁与智利,继而Dr。Higgins便与丈夫分别了,她自行一人继续上路。她去了巴西。
到巴西,像所有游客一样,Dr。Higgins到里约热内卢游访,在下榻的酒店附近,她常常光顾一间酒吧。
酒吧内有一名男孩子,典型拉丁人的漂亮,高大,黑实,面部轮廓分明,一双眼睛闪呀闪,那个笑容,无懈可击的性感。他在酒吧内当酒保,名字是Martin。
Dr。Higgins很喜欢这家小酒吧,酒吧内种有许多BB椰树,墙上漆上粉红色、粉黄色与粉蓝色,有些剥落,但又因为如此,很有懒洋洋的情调。而且,酒吧内有一头自由的小猴子哩,它跑来跑去,吱吱叫,最爱坐在Dr。Higgins跟前定睛望着她。她喜爱它,与它很投缘。
也像一切单身的女人,她有向陌生人说话的渴望。
Martin的气质像一切的俊男,四肢发达、阳光灿烂、简单开朗,觉得这是一种令她舒服的气质,于是她久不久便与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像一个访问的人,她问及他的童年:“你孩童时代的生活怎么过?”
“为什么做酒保?”
“爱喝哪种酒?哪种酒最易醉?”
“拍过多少次拖?最爱是谁?”
“与多少名女人上过床?哪一次最难忘?”
Martin都回答了,他不觉得有什么秘密不能说,倒是,他很喜欢面前这个东方女子,她很漂亮,很喜欢问问题,然而说及她自己,永远的欲言又止。
后来,在一晚的深谈之后,他们发生了关系,是Dr。Higgins作主动的,因为她实在太想要了。是因为那天气?那把吊扇?那透出海洋的夜间空气?抑或是,他的男色极之吸引?
他像个孩子,爱玩的,轻松的,没有压迫感。
事后,Dr。Higgins放下一笔金钱,Martin不肯收下,他说:“我只想要你的地址。我想与你交朋友。”
Dr。Higgins也就写下来给他。回到香港之后,她久不久便收到他的来信,他真的想与她交朋友。她亦不介意交这么一个朋友,因为远,也因为不用见面,也因为只是利用文字。不近身又不近心,很轻快。
一年复一年,Dr。Higgins与Martin的感情越来越深,他成为了她的情人,她回报他一间她投资的酒吧,而他,真心真意地爱着她。
Martin时常质问Dr。Higgins:“为什么你还不爱上我?”
真教她无从回话。
只知道,有些人,一生人只能恋爱一次。
***
Dr。Higgins日日夜夜努力研究治疗的方法。一定有一种本事可以令老师回复本性。
Dr。Higgins问他:“老师,你能否记起在二十多年前你任教中学的日子?”
少女脸孔望着她,神色惘然。
Dr。Higgins说下去:“有一名女学生,她的名字叫乐加柔。”
少女脸孔皱了眉,费煞思量。
Dr。Higgins说:“她叫Mana。”
他有反应了:“Mana是一个神仙王后。”
然后,他却依然迷惘。
Dr。Higgins问:“你觉不觉得我长得像谁?”
他便望着跟前的医生,他微笑而礼貌地问:“我是应该认识你的吗?”
Dr。Higgins说:“我长得……有点像阿晨与阿夜。”
他便眼定定了,他提不到问题的意思。
Dr。Higgins问:“如果有我问你,你最爱是谁,你会怎样回答他?”
再没有任何的摸不透,他说:“是阿晨,与阿夜。我只爱她一个。”
Dr。Higgins点点头,叮咛老师好好休息,她退出治疗室。
心情沉重如石头压下来。他受尽皮肉之苦变成她的容貌,却就是忘记了她。
她掩住脸,又放下手来,深呼吸。
一定要令老师回复本性,一定要。隔了二十多年才重逢的爱情,她不要不要错失。
如果,人生还有目标,就是这一个。
再望向那张少女脸孔,心情已经不再一样,这张脸,是她的过往;是他含糊的记忆;是他和她的一段爱情故事。
她偷偷的哭泣起来,重逢的时光,竟然如此弄人。为什么,他会记不起?
回忆躲到他脑中的哪个角落去?他记得许多其他的往事,偏偏记不起地。是否因为她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所以记忆把这一段深深埋藏了?
他扭曲了对她的回忆,塑造出一张二合为一的脸,给这张脸起了名字,也为这张脸杀害了一个又一个生命。他却忘记了这张脸原本的主人。
为什么会这样?
她要他记起她。一定要。
每天走回治疗室,望着那张仿照自己的脸而心生爱怜。
自己爱上自己那样,更茶饭不思。
比起任何时候更忧郁,而当忧郁成为一种力量后,她只有更惦念着这件事,更落力治疗她的老师。
那个保护地的男人,如令整个人都迷失了,她反过来要保护他,寻找他。
回到自己的家,Martin看着Dr。Higgins的一睑憔悴,他心痛之余又旁敲侧击,到了最后,她和盘托出整个故事,他才明白一切。
明白了之后,他是动怒。他说:“这是完全无可能的事,你认为他会爱上你吗?这根本比失忆更不堪。”
Dr。Higgins没作声,她俯下头在浴室中洗面。
“你是医生,你应该知道自己正在做着不可能的事。”
Dr。Higgins抹掉脸上的水滴,她说:“我只想再见到他。”
Martin明白,她要再见到的,是那个沉落在回忆深处的他。
“你在留恋一段往事。”他说。
她不作声,返回自己的床上。
他说下去:“你不去爱一个人,去爱一段往事。”
她亦不作声。
他再说:“你不可以好好的去爱我?”
她终于说话了。“我一直爱着的,也是那个人。”
这回是他不说话了。他望着她。
她再来一句:“你明不明白?”
他有点齿冷:“爱上一个没本性的少女脸孔?”他有那充满恨意的脸:“我接受不了。”
Dr。Higgins忽然微笑。是的,无人接受得了她爱上改头换面的人,正如无人会像他那时候义无反顾地爱她。
她镇静下来,问Martin:“你会爱上一名与父亲发生关系的女人吗?”
Martin望着她,从她的眼睛里他可以看到,她眼睛内满有故事。
Martin心照了,明白了起来。
“会。”他说,“是受害者吗?每个人,也会如旧的爱人。”
她不作声了,眼神失去焦点。是吗,有这样的事吗?每个人都会依样的爱她吗?
但自那件事发生了之后,母亲便不再爱她,父亲更不用说。最亲的人,把责任推往她身上,她成了最被嫌弃的一个。
渐渐,眼眶红起来。
“为什么不?”Martin说:“你的老师可以在知道真相之后仍然爱你,我也一样。况且,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只要你自己忘记,便无人会再记起。”
Dr。Higgins流出眼泪来。
Martin再说:“如果真有那么不幸的事情发生过在你身上,只是你的不幸运。没有错没有责任没有抬不起头来。”
眼泪连串地滑下来,又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