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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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媒见方氏盯着自己瞧,也不以为杵,只是微微一笑,从自己的抹胸里取出张花笺纸,递了过来道:“我是那京中杨太尉府上遣来的官媒,姓林。太尉府主事老夫人听闻贵府女儿二姐贤德淑雅,又被当今皇太后亲封为安福县主,有意为其幼子单名昊的求亲,得成佳偶。照了规矩,今日先递上个男家的草贴,也叫个利市团圆吉帖。还望贵府看后给起个女家的草贴,我好递还回去,再行下步定贴。”
那方氏生平何曾见过这样仪态周正的官媒,又听说是要给二姐和那太尉府的公子议亲,脑子里早迷糊得成了一团粥,那林官媒说一声,她便点个头,待林官媒说完了,她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有些迟疑道:“是把我家二姐说给那太尉府的做妾吗?”
方氏问完,那林官媒便捂了嘴轻笑下,这才道:“瞧您这位夫人说的,纳妾哪里还要劳动我上门递贴?一顶小轿子边门进去不就完事了。今日要议的,自然是那明媒正娶八抬大轿的正室夫人。”
方氏这才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半日回不过神来。那林官媒见她没反应,正要再催,却瞧见边上闪出个年轻女子,对着自己微笑着见了个礼,心中便是喝彩了一声,暗道保过无数桩高门大户的媒,这般周正利落的女子倒是第一次见到。正瞧着,又听见那女子道:“林婶子安好。我便是那顾二姐,烦请婶子借一步说话?”
那林官媒怔了下,便也点了下头,跟着顾早进去了后楼她留下一间自己用的屋子,被请上了座,奉了茶,这才问道:“不知有何话要说?”
顾早暗叹了口气,这才犹豫着道:“林婶子今日上门说要为我保媒,按理我也不该多问。只是那太尉府门第高深,我家实是高攀不上,还请退了这草贴回去。我在这里多多拜谢婶子了。”
林官媒似是吃惊地看了她半日,这才摇头道:“这可奇了。我做了十几年的官媒,保的还都是王室公卿府邸的媒,今日倒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你既是这个态度,我也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桩婚事,你愿意是最好,不愿意也是要成的。你道我为何赶点这么巧,那黄门的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到?那太后既是下了恩指册封了你为县主,明里虽是没提这桩婚事,那暗里就是要抬举了你嫁入太尉府的。太后老人家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如今若是回绝了去,这岂不是扫了太后的脸面?我瞧你也是个伶俐的人,不会连这关节都想不通吧?”
顾早心中咯噔了一下,暗恨那杨昊不知道在背后使了什么手段,让自己如今这般骑虎难下了。正沉吟间,只听那门已是咯噔一下被推开,方氏手上拿了个纸,媚笑着朝那林官媒递了过去道:“这便是我家的草帖子,方才匆匆忙忙请个会写字的客人当场写的,还应了送他这一桌酒呢。”说完又回转头狠狠瞪了顾早骂道:“你这蹄子,吃错了药?这样的好事上门,你竟还想着往外推了去。今日你便是杀了我,我也非要把你摁进那花轿里不可的。”
那林官媒笑吟吟接过了纳入自己抹胸里的口袋,喝了一口方才的茶,也不看顾早一眼,被方氏送着一路出去了。
六十九章
那胡氏第二日便知道了顾早被册县主,又逢太尉府提亲,要嫁作正室的消息,半日里好不容易才消化掉了,挑拣了自己店里最好的一匹料子过来道贺。见顾早不大理会自己,便转向了方氏,口口声声地称道个不停。方氏生平第一次在胡氏面前做大,说什么都被点头奉承,感觉甚是不错,你一句我一语的竟又是十分投机起来了。待胡氏走后,那方氏却是独自犯起了愁来。抬头瞧见顾早没事人那样的自顾在忙着,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嫁入那大户人家,虽是个争脸的好事。只是终归是我家高攀了人家,别的不说,那嫁妆就让人犯愁了。如今就这酒楼还值两个钱……”
顾早抬头看了眼方氏,淡淡道:“娘,你便是拿这酒楼作了我的嫁妆,在你是压上了全副身家,在人家那里只怕还瞧不上眼的。这酒楼还要留着给青武三姐和你们几个安身立命的,你莫要为了脸面打它主意。”
方氏见自家女儿自昨日起就有些不大说话的,此刻瞧她终是开口说了个长句,便叹了口气道:“你伯娘说如今京中嫁女儿的人家,尤其是嫁入这种官宦之家的,那嫁妆动辄都是以万贯十万贯计的,否则日后便是进去了,也是要叫婆家人看轻的。”
顾早难得见到方氏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随口玩笑道:“那我便去求见了太后,叫收回这县主名号,不嫁了事。”
方氏睁大了眼睛,呸了一口道:“你当这太后赐的名号说收就收吗?这样抬举你了,你还不知好歹地去惹人眼。我虽不知理,只是看那戏里的太后皇上,说出的话那就是铁板钉钉。你敢打这样的主意,是要叫我那好容易求来的那招财招牌被收了回去吗?”
顾早一怔。这道理她自也是知道,方才不过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只是此时被方氏这样提点,那心便不由自主愈发沉重了些。
那林官媒拿了方氏给的草帖,不过两日便用个彩色绸缎铺的盘子里放了个定帖送过来,上面列着男家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名讳官职,议亲的男子名姓,生辰八字等等内容。方氏怕顾早一时糊涂又说些混话出来,赶了她去不让掺和。顾早也没心绪,索性由着她自己拉了沈娘子过来,两人折腾得那叫一个欢实。到了个选定的日子,也同样将定贴教那林官媒送了过去。
那定贴交换了的不过第二日,林官媒便又是过来了,身后跟了一长溜仆役小厮模样的,肩挑手拿的都是些崭新的定礼。待那林官媒笑着说是合过八字了,大相相宜,乃大吉大利,子孙满堂之属。
林官媒说完,身后便是闪出个身穿簇新青衣管家模样的,对着方氏行礼过后,便指挥着那些小厮将小定之礼一一摆放了下来。方氏眼见着那珠翠首饰、金器银件、销金裙褶、缎匹茶饼,又有两只羊,并四罐装上大花的酒樽,俱都盖了绿销金酒衣,就连酒担也用红绿缎系上了,差点被耀花了眼。留了林官媒和一干送定礼的吃过了酒,又封了小红包才送走了。
那些人一走,方氏又细细看了遍那些东西,啧啧称叹了几下道:“太尉府果然是与别家不同啊。从前在那扬州之时,我见过的最好的也不过是两幅缴担红,加些布匹什么的,他家一出手却是这般排场。”
三姐见一边的顾早默默不语,摇了下头回道:“娘,你只看他家那礼送得光鲜,怎不想想你回礼时也须匹配得上?总不好就一副光秃秃回鱼筷送了回去吧?”
方氏被三姐提醒,这才想起了备回礼才是如今的头等大事,指挥着酒楼里的几个伙计将东西抬到了后面,锁进了库房,自己便又匆匆忙忙出去了。
顾早知她出去是又去找沈娘子一干人商量去了,知道拦不住的,也就由了她去。到了晚间,酒楼里生意又是忙了起来,园子的门前车马来来往往,里面火杖通明,竹林水阁间丝竹之声绕耳不绝。顾早查看了一遍园子,见胡掌柜统着,迎宾跑堂点菜传菜的各司其职,并无异状,便到了大厨房教那几个厨子几道自己新出的菜色。正教着,突见厨间外一个传菜的小子在门口探头不停。知他碍了酒楼里非司厨的不得擅自进入厨间的规矩,所以没有进来。
那小子见顾早看到了自己,急忙朝她招了下手。顾早出去了,他才苦着脸道:“掌柜的,梅楼的雪醅阁里有位客人,那嘴竟是刁得不行,满桌的菜硬说没一样合他口味的。我辩解了两句,他就恼了起来,拍着桌子要你去见他说道下。掌柜的,我也知道进了这门的,那都是咱的财神,我哪敢不敬,实在是看他就是来寻衅的,气不过才……。”
顾早思忖了下,便让那小子接着去做事,自己洗了手,稍稍收拾了下,便往那雪醅阁里去。到了门口,恰见个传菜的手上端了盘荔枝鸡要进去,便接了过来。
顾早敲了两下门,见里面没应,便推门进去了,只是立时便愣在了那里。
那客人转回了原本对着阁子窗外几杆竹枝的脸,冲着顾早笑了下,不是那杨昊还是谁?
顾早站在那里不动,面上似是罩了层薄霜。杨昊却似是未曾注意,只笑着到了她跟前,接过她手上的那盘子荔枝鸡,随意放到了桌上,这才又过来,想要拉她的手入座,却被顾早闪了过去。
顾早立在那里,面上的寒霜渐消,最后成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抬眼望着杨昊,客气又冷淡地道:“杨二爷,方才我这里的一个小子没有伺候好你,惹你生气,我来给你赔礼了。”
杨昊只微微一怔,那手又已是朝顾早的牵了过来,这次却是瞧准了的,握住了便没放开,拉她到了张椅子前硬是按了下去,自己也勾了张过来坐到了她面前,这才笑嘻嘻道:“娘子息怒。为夫的不过是想见娘子一面,偏你又忙得很,只好出此下策才将你哄了过来的。”
顾早见他凑过来的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又想起他那个晚上时的强横模样,自觉这几日心中强压下的郁气一下子便是咕嘟咕嘟往上冒了,腾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那杨昊眼疾手快,她刚迈开了步子,便已是被他从后面紧紧拦腰抱住了。
顾早用手死命掰他揽在自己腰腹之前的手,却哪里掰得开,反被他抱得更紧。心里一酸,那原本的怒气也不知怎的竟成了酸楚,眼泪竟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杨昊感觉到自己身前之人停了挣扎,正窃喜着,那手背之上却被溅了颗泪珠,这才知道她是在滴泪,慌忙松开了手,扶住了她肩膀转向了自己,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心慌意乱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哭了起来?”
顾早拍开了他的手,自己低头用手抹了把脸,没有理他。
杨昊怒道:“是不是你开这酒楼有人欺负了你?是哪个不长眼的,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轻饶!”
顾早抬头,怔怔看了他半晌,终是幽幽道:“没人欺负了我。只我自己心里不痛快。”
杨昊见她脸上泪痕半干,濡湿了眼睫毛的样子,心中又怜又爱,强忍住了才没有伸手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只低头看着她道:“太后册封了你,我娘也遣人来提亲,你我不日就可成婚了,你有什么不痛快的?”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倒又是勾起了顾早心中的郁闷之气,恨恨道:“我从前跟你讲过,便是嫁,也须得等到一两年后才能考虑的。二爷你手眼通天的,只是你可想过我心里作何想法?人人都羡我如今是高攀上了你家,只我自己竟是觉着被逼着强嫁了一般的。”
杨昊微微皱起了眉,不悦道:“你何时竟是会如此自轻?你在我眼里便是如珠如宝,你管旁人那么多做什么?”
顾早瞧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道:“二爷,旁人我是不理会的。只是你的母亲,她难道也是旁人吗?你使了法子让她现在开口叫我进门了,只是那心里的疙瘩又怎会就此化解?不过是愈发大些罢了。我从前说过个一两年的再谈婚论嫁,一则是想等家里都稳了,二来,实在也是有些为了这个考虑的。如今你这样仓促地便要我嫁了过去,我……实在是心中还未准备妥当,空悬着没底。”
杨昊伸出手,牵了顾早的,柔声道:“我知你心中顾虑我母亲。只是你想,她若是不愿,莫说两年,便是十年也是不会轻易松口的,难道我和你就这样一直拖下去吗?”
顾早觉着自己那手被他紧紧握着,触手一片温暖,心中也是微微有些热了起来。
杨昊眼见着她渐渐有些放松下来,心中暗喜,微微靠近了些又道:“我那晚上确是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只是当时见你避而不见,又说要离了我去,心中急了些才会那样。你若是还生我气,只管对我拳打脚踢,由你闹到手软脚软再也打不动为止……”
顾早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呸了他一口道:“就你脸皮厚。当我三岁孩童吗?”
杨昊见她终是对着自己露出了笑脸,心中一松,那话便是冲口而出道:“二姐,这些日子我一想到你真的就快要成了我的人,从此朝暮相伴,竟是欢喜得夜夜里睡不着觉,总在不住想你,有时半夜都恨不得爬起来过来找你。等你嫁给了我,我定会护你周全,不叫你受一点委屈。你若是愿意,我便带了你去杭州广州,一年也只回来一两趟便可。你若是放心不下你家这新开的酒楼,我便和你一起搬了到我自己那园子去住,定不会拘着你日日在家的。”
顾早虽知男人情浓之时总是难免有些甜言蜜语,只是自己听了,心中竟也是有些触动,不禁轻轻摇了下头。
那杨昊见顾早似是终于接受了这婚事,虽然瞧着还是有些勉强,心中也已是大喜,从自己身上摸出个新打的精致金钗,插进了顾早的鬓发之中,笑吟吟道:“按了习俗,我这趟就是来相媳妇的。如今相中了,也是要插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