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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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拐了你不侍奉在她跟前,那便是大不孝,便是到了官府面前也是没理。我若日日侍奉在她跟前,我须小意求好,她亦见我如鲠在喉,连你夹在中间也是为难,最后闹得大家都不痛快。到了那时,再浓的情只怕最后也会成了鸡肋,到了那时,你我又该如何?我如今自己一人,虽没有大富大贵,却是凭了自己的手赚饭吃,随心所欲,不知有多快活。二爷,你若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杨昊越是听她讲下去,那脸色便越发难看起来,到了最后,已是沉得如那裹了风雪的夜色了,猛地逼近靠了过去,沉声问道:“你便不能为了我而入我家门吗?”
他的脸逼得很近,近得顾早都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呼吸的气息。
顾早睁大了眼睛,与他对视片刻,终是轻叹了口气道:“二爷,只怕是要教你失望了。我便是只为自己着想的人,受不起你这样的心意。”
杨昊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双手钳住了她的肩膀。
“我不信你的话,你对柳枣也是如此重情,当真对我就没有半分情意吗?”他死死地盯着她,“若是真得了你这一句话,我便就此撒手,再也不会来烦扰你了。”
顾早深深吸了口气,对上了他黑得似是要化为夜色般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字道:“二爷,我顾二姐感激你今日对柳枣的救命之恩,我也感激你对我的一番错爱,只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想头了。二爷并非我的良人,我也并非二爷的佳人,只求今后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再也不用牵扯不清。”
她的肩膀骤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似是要被一阵大力掐碎似地疼痛,只得强忍住了才没有哼出声来。
“我知你素来便便是个心硬的,只是未料到果真竟是硬到了这等地步!我非你的良人……”他低低地一字一字地重复着顾早的话,猛地松开了钳着顾早双肩的手,自己往后退了一步,点头又冷笑道,“你放心,我往后自是如了你的愿,再也不会去招你了。”
顾早默默立了片刻,终是转身朝着柳枣几个小姑娘的屋里走去,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他又说了一声“等下”,有些茫然地回转头来,只见他已是朝自己丢了团东西过来,下意识地接住,手上立刻感到了一片暖意,原来是他那件大毛氅。
“夜里寒冷,你拿去加盖在身上。”
他这样说道,只是声音里却是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顾早低声道了谢,转身疾步而去,自觉脚步竟有些漂浮起来,直到进了那屋里,身子却是不知是否因了这夜半的彻骨寒意,竟是不可遏止地抖了起来。
顾早轻轻爬上了床,挨着边沿睡下,将大氅整件地摊在了几个小姑娘并自己身上的那张棉被上,良久了却仍是觉得冷,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自己从前还残存的记忆,那记忆灰暗得她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她在厨房里为客人炒菜,他在送菜的间隙凑了过来为她擦去鼻尖上的汗滴,笑嘻嘻地说:“早早,辛苦你了。以后等存够了钱,我们自己开家私房菜馆,那时你就当老板娘,我帮你管,你每天里只管翘起脚数钱数到手抽筋……”她对他灿烂一笑,心中充满了甜蜜。
只是,到了那个“以后”的时候,他却卷了她的钱,跟另一个女人跑掉了。
“顾早,你以为我真的会和你过一辈子?男人的话你若信了,那就慢慢等着去哭吧。你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也好……”
她直到死前的那一刻,记着的还是他对自己说过的那句冷冰冰的话。
顾早低低叹了口气,转了个身贴近了身边早已熟睡的柳枣,冰凉的手脚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热气,终是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第二日起来时,那雪竟仍是没有停的迹象,路上已是积得没过了人的半个小腿。草草喝了稀粥,一行人便冒着风雪沿着昨夜的旧路朝那渡口而去了。
杨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每当顾早感觉到似是来自他目光的注视而看向他时,他却总是匆匆挪开目光瞧着别处,那脸竟似有些扭曲的样子。顾早暗叹了口气,待和柳枣几个钻进了车里,便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叫自己再不想东想西地分神了。
那渡口本就在河的窄段,又冻了将近一昼夜,等顾早一行人赶到的时候,看见早已有那按捺不住的人过河去了。冰面上被竖铺着一道木板,下面横放了些长枕木,就算承重不住破裂,也会有个缓冲的余地。顾早离家已将近两个昼夜,怕家人担忧,早已是心急如焚,当下便下了车,也不看杨昊的脸色,自己先沿着那踏板慢慢地过去了,这才站在对岸招手叫柳枣她们一个个地过来了,最后连杨昊也牵了马过了河,只那赶车的生怕冰面承受不了自己的骡子和车,只等在那里不肯过来。那河边的脚店门口正有等人租用的车子,当下便又雇了辆过来,一行人这才朝着京里去了,晌午时分,终是入了那城北的封丘门,京城总算到了。
城里那雪下得也是纷纷扬扬,只是一些主道大路上的积雪都已被铲扫得薄些了,这样冷的天色,两边街面上的大小店铺竟也是很少关门的,只不过路上行走的人缩了脖子拢着手,瞧起来有些抖抖索索罢了。
一入京城,顾早在车上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几次想着开口叫杨昊停下车来只管让自己和柳枣回去那马行街,只是透过车帘缝隙瞧见他似是透出些冷气的背影,又觉不好说话,这样踌躇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听车前那车夫叫停了拉车的骡子,跑了过来掀开帘子对着顾早笑道:“小娘子,这位大爷说您的地儿到了,好下车喽。”
顾早急忙钻出了车厢下来,又扶了柳枣出来,见前面正是那马行街街北,沿途一溜都是金紫医官药铺和小货行时楼,离自家已是没几步路了,心中恨不能立刻便插了翅膀飞过去,抬脚正要走路,突地瞧见杨昊正坐在马上那样冷眼淡淡瞧着自己,心中又猛地似是被牵扯了下,竟隐隐泛了丝痛,想了下,朝他过去了几步行了个礼,郑重再次道了声谢。
杨昊只淡淡唔了一声,眼睛越过了顾早头顶,一扯马缰绳,便已朝着郑门方向去了,那车夫也忙不迭赶着骡子车跟了上去。
顾早瞧着他背影渐渐离去,这才对着柳枣笑了下,牵了她就朝自家走去。还没到门口,远远便已瞧见方氏正坐在门槛上东张西望,那张脸都冻成了红红一片,瞧见了顾早,怔了一下,随即便跳了起来,几步便飞奔了过来,也不顾还在街面上,扯了顾早的胳膊就是一阵乱扭。
顾早吃痛,忍不住叫出了声,那方氏这才松了手,将她扯进了铺子里,这才骂道:“你个蹄子,何时胆子竟是这样大了,自己一个人竟是不声不响地跑了出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老子娘我可不会炒菜,如今大价钱租来的铺子可不就没开张就关张打水漂了!”
顾早见她口里虽仍是在骂,那眼里却是已经带了笑,心中没来由地一酸,那眼泪竟已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只把方氏吓得手忙脚乱来擦,只道是自己方才扭得重了二姐吃痛,却哪里想得到她此刻的心思。
顾早不过只掉了几颗泪,擦干便也觉得心中通透了些,又瞧见三姐也闻声赶了出来抱住自己和柳枣又哭又笑的,反倒去劝了几句,这才知道青武不放心她,一早又赶去找那沈娘子家的商量出城去找她了。
顾早心中有些愧疚,急忙要出去那染院桥叫回青武,却被方氏一把扯住了让**歇息,自己拿了把伞挡雪,喜孜孜地要出去。顾早怕她像疼钱不肯雇车只两条腿走路,平日也便罢了,如今风雪这么大,便从身边掏出了些钱塞过去叫坐车,瞧着她点头应了,这才自己和三姐柳枣两个回了后院的屋里歇下。
第四十四话 须知女人家也是要靠自立的
那雪竟是又连着下了两日,直到元宵前的一天才终于停了下来,天色放晴。只是京里一下子显得冷清了些,到处都是堆积得厚厚的还没来得及被扫开的雪,街面上也没往日那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了。到处有贫民被冻死饿死的消息传来,又说官府正在着手给那些贫寒的居民发放银钱米粮了,就连当今的皇帝,据说也为了这雪灾下令停止宫中原本已定的元宵欢庆活动,不少高门大户人家更是响应今上的旨谕,纷纷在自家门前搭棚放米舍衣。
顾早本是打算元宵后便马上将饭铺开业的,只是如今看来,便是开了也没多少生意,也不在乎迟这几天的功夫,便又拖延了下来,想待那灾情过了,京中人气活络过来再开业。
青武却是元宵后就得去那守道堂开学了,这家中饭馆的大字招牌倒真成了个问题,须知在他离去之前想好写了。一家人又商讨了半日,仍是没有结果。顾早看着方氏,突地想起了什么,顺口笑道:“实在不行,那就叫方太饭馆好了,反正我瞧街上不是有丑婆婆药铺、彭婆婆汤饼的吗?莫若就用了我家娘的称呼来命名好了,叫着顺口,若是做好了,娘也好有个名声呢!”
方氏一听要以自己为店名,后面又尊了个太字,哪里有不肯的理,当下便催着青武磨墨,青武瞧见顾早笑眯眯地不似在玩笑,便也果真提笔挥墨,没几下,四个挺拔苍劲的大字便已是出来了。方氏虽只认得牌匾右边的第一个方字,却是仍站在招牌前美滋滋地左瞧右瞧欣赏了好久。
顾早自大姐正月初二过后,心中便一直都惦念着亲自去看下,想着若是等饭铺开了业,只怕忙起来会更没时间了,不如就趁这几日没事过去瞧下。知方氏有些宠爱大姐,担心她知道了也要一道去,怕万一瞧见了什么不好,当场暴炭起来那却难以收拾了,正惴惴着,没想到跟她提起自己姐俩要去大姐家瞧瞧,方氏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只随口应了几声,似乎在想什么有些入神,顾早见她没提也要跟去,已是松了一口气,当下也没在意。想起上次珠儿钏儿来自己家似是喜欢吃那些糕点,便又做了水晶糕和裹馅饼,这才用食盒提了,叫了二姐,两人一道坐了车到了大姐所住的坊巷桥,朝人打听了范屠户家。也是在巷子里拐了下,最后才找到了间带了一层木楼的旧屋子,只是门却是紧闭的,连门口那堆积起来的雪都没扫掉。
顾早二姐踩着积雪到了门前叫了几声,便听咿呀一声,露出了珠儿的头来,那孩子似是刚哭过鼻子的样子,瞧见是顾早和二姐来了,一下子欢喜地一路飞了进去,口里只是不停嚷着“娘,钏儿,二姨和小姨来啦!”
顾早和二姐进了屋子,见里面有些暗,地上停了架轮子车,边上堆了几个大的竹篾框子,并一堆屠猪割肉用的刀具什么的。钏儿此时也已是高兴地从后屋跑了出来,抱着二姐的大腿不放,只独独不见大姐,那范姐夫似乎也不在家,又闻到了股浓浓的药味,问了珠儿一声,才说娘病了正躺在楼上。
顾早吃了一惊,急忙和二姐从那窄仄的楼梯爬了上去。楼上只一个房间,一眼便看到大姐正挣扎着要起身的样子,床前是个小炉子,上面正咕嘟咕嘟地熬着一锅子的汤药。
顾早急忙上前将大姐按回了床上,自己坐在边上,借着小窗子前的光瞧了过去,见她面色蜡黄,躺在那里有气没力的样子,那下巴尖尖的,脸比起十几日前瞧过的竟又似小了一圈。
顾早一阵心酸,那二姐更是忍不住,已是趴了大姐的被子上似是在抹眼泪的样子了。
顾早问道:“大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过几日不见,人竟是瞧着坏了无数!”
顾大姐还未说话,便是一阵咳嗽,好容易缓了下来,那脸也是涨得绯红了,勉强笑道:“不过是前几日不小心受了些寒,这才在床上躺了几日,吃几副药便好了。”
“大姐,怎的不见姐夫?你家门口堆了恁厚的雪也不扫了去?”二姐插了嘴道。
顾大姐听提起了自己丈夫,那脸色更是难看,只是默默不语。
顾早瞧了眼也跟了上楼来正呆呆站在一边看的珠儿和钏儿,叫二姐带了下去吃糕点。又瞧见那砂锅子里的汤药已是满了出来,溢在炉火里嗤嗤地作响,便拿了个碗将药汁倒了出来,喂着大姐慢慢喝了下去,待放下了碗,这才看着她说道:“大姐,我那范姐夫,到底和你是怎么样了,到了如今你竟还想瞒下去吗?”
顾大姐怔怔瞧着自己盖着的那条被头有些旧损了的花鸟纹暗绿被面,半晌无语,只是那眼泪却是慢慢滚了下来。
顾早叹了口气,按上了她的手,柔声道:“咱俩都是亲姐妹,有什么话要遮瞒着不敢说的?说了出来,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你心里也总归是好过些。”
那顾大姐眼泪流得更是凶了,半晌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讲了出来。
原来那范屠户和顾大姐自迁到了东京在此落脚了操起旧业,头两年倒也勤勉,夫妻每日里起早到那南熏门旁的生猪屠宰处拉了肉卖,虽是辛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