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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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的女子,被夫家退了亲,只怕这一世的名节就要有了污点了。
三姐倒是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了,只是眼角看起来还有几点未来得及风干的泪痕,对着顾早笑了下:“二姐想什么呢,怕我也寻了短见么?我可不是二姐那样软和的人,你自放心吧,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家煮饭了,要不然娘等下回来又要骂了。”说着便低下了头,匆匆朝着顾早来时的方向去了。
顾早摇了摇头,也跟着回去了。
到家的时候,却是已近黄昏了,家中只剩顾青武一人呆呆坐着,方氏却是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又是去田地里了。
顾早心中不禁对那方氏起了怜悯之意,自己这个娘,虽是泼辣刻薄了些,只是她一妇人家,此时却要如此担负起全家这四张嘴巴的嚼用,确实也是不易。
三姐进了厨房,很是熟稔地从米斗里抓了几把已经舂好的米,加了水,切了一棵本就放在灶台边的白菘,撒进锅里,从盐罐里抓了一小搓盐,又架上了一个蒸屉,从靠墙的一个破旧不堪的橱柜里端出一碟黑乎乎的团饼模样的东西,放在了蒸屉上,盖上锅盖,便去烧火了。
顾早站在一边,看着三姐忙活,听方才方氏的话,自己应该已是十八岁了,不过看这一双嫩生生的手,便也知道从前是不怎么干活的。但看三姐的样子,她倒似乎是早已做惯了这些,并不在意。
三姐煮好了糜饭,便怏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方氏却仍是没有回来,顾早又有些担心起方氏,正要叫顾青武去田头看看,突然听见屋后似是传来说话的声音,仔细一听,那女子便是三姐,那男子声音,有些粗噶,听起来倒像是变声期的少年。
顾早禁不住好奇之心,绕过了院子,果然见到三姐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院子矮墙之内,那和他说话的男子,却是站在了墙外。
光线有点暗,顾早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不过看他身形,应该也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
“三姐,我娘今日遣了媒婆来退亲,被我知道了,大闹一场,我又赶到了这里,你……”那少年似乎有些惶急。
顾早恍然,原来这孩子便是下午那场退亲大战里没有出现的男方,万桥村万家的大小子。
三姐却是丝毫不领情的样子,没等那万家小子把话说完,便冷冷顶了回去:“我家早已破落,自是配不上你家了,如今你娘都把通婚书丢回了,正好这样一拍两散的干净,省得日后烦心!”
万家小子低声哀求道:“三姐,你是明白的我的心的,我爹娘只是听说了你家二姐的事情,被邻人耻笑,一时气愤才遣了李妈妈过来,等她过几日气消了,我定会劝回她的。 ”
三姐气极,反倒是笑了起来:“万成,你当我不知道吗,你那个爹娘早就有退亲之意了,现在不过是借了我二姐的由头而已。我顾三姐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你万家今日既然如此没给我脸子了,我便把话放在这里,我日后便是自贱做了人的妾,也绝不会再看你一眼!你家的那些彩礼,我日后定当全数奉还,绝不会少了你一件!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后再也不要来这里了,免得被人瞧见又要多些闲话!”说完便转身,朝着屋子跑去,只剩下那万家小子一人怅怅站在那里,望着三姐的背影恋恋不舍。
顾早怕被三姐瞧见,急忙退回了屋子里,作出刚刚出来的样子。
方氏却是在这时候回来了,一回来,便是黑着脸,西里呼噜几下喝了两碗粥,咽下了一个团饼。
等她吃完了,顾早才去了里屋,叫了有些恹恹的三姐和顾青武出来吃饭,姐弟三个闷着头正吃着,一边的方氏突然猛地一拍大腿,叫了起来:“啊,我想起来了,必定是那毛团子家的婆娘趁我不在田头,把我的锄头给偷去了!”
顾早吓了一跳。
下午方氏见她无碍了,匆匆去向地里的时候,口里念叨的便是她丢在地里的锄头,没想到还真被人给偷了?
看了一眼方氏,却见她已是自言自语,越发肯定了:“我匆匆赶回的时候,边上的地里只有毛团子家的婆娘在挖菘菜,从前她就在我地里偷过芦菔,现在不是她还有谁?不行,去找了她问个清楚!”说着便是站起了身,要往外走了。
顾早急忙一把拉住了方氏,劝道:“娘,俗话说捉贼拿赃,你又没亲眼见到,这样冒冒失失找上门去,岂不是没理了在先?”
方氏怒道:“明明是那婆娘顺手溜走了我的锄头,难道我便眼睁睁看着吃亏?说起来都是你这蹄子惹的事,好好的吊什么脖子,把我一把新的锄头都给吊没了,那可是我花了五百钱在铁匠铺里新打的,你当老娘我自己会吐钱啊?”
顾早被她劈头一阵痛骂,缩了缩脖子,还是没有松开手,又道:“娘,你看天都这么黑了,那毛团子家的便是偷了你的锄头,也必定是藏了起来,你去了也是看不到,反倒是白闹一场,不如你且忍忍气,到了明日再去理论,若是翻出了锄头,那时也就由了你闹。”
方氏抬头看看外面乌漆墨黑,终是沉了脸,不再作声。
顾早稍稍地松了口气,正想把手上的那块粗糙至极的团饼咽下脖子,却又听见方氏粗声粗气地催起了正埋头吃饭的三姐和顾青武。
“吃快点,早点歇了,也少费些灯油钱。”
顾早摇了摇头,暗地里叹了口气。
晚上和三姐共睡一张床,顾早自是迟迟无法入眠,身边的三姐,也是和她一样,两个人便像翻烙饼似地,翻来翻去。
三姐想来是为了白日里万家的退婚一事,顾早却是想着今后的出路。
无论是哪个朝代,身边要是没一两个钱傍身,总不是一件妙事,只是以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又能想出什么挣钱的营生?
黑暗里,顾早睁大了眼睛,却是没有半点头绪。
渐渐地,身边的三姐响起了轻微的鼻鼾声,顾早也是朦朦胧胧睡去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顾早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悉悉索索声,应该是方氏起来了,不一会,身边的三姐便也醒了,顾早也就跟着起了床。
胡乱洗漱了下,顾早跟着三姐去煮早饭,不过是把昨晚吃剩的菜粥糜热下,煮好了饭,却不见方氏的人了。
顾早感觉有些不妙,方氏不会是昨晚憋了一夜的火气,现在按捺不住,大早的跑去那毛团子家闹去了吧?
正忐忑间,院子门口闯进了一个婆子,正是昨天下午给顾早指路的那个。
“二姐,三姐,你娘跑到毛团子家闹去了,撒泼得厉害,你们快去瞧瞧!”
顾早和三姐对视了一眼,三姐已是飞快地跑了出去,顾早急忙跟了,就连顾青武也是放下了自己手上刚吃了一半的早饭,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毛团子家并不远,不过半刻钟便到了,顾早赶到的时候,只听见方氏那噼里啪啦炒豆子般的叫骂声,却看不到人,原来对方门前的空地里,早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竟是寻不到进去的缝隙。
顾早心中焦急,和三姐一起死命推开了前面的人墙,才总算挤了进去,却是目瞪口呆了。
只见方氏正伸手死命拎住了一个高瘦女人的衣襟,嘴里不停地骂着“贼骨头偷了我家锄头不得好死”,那女人却也不是吃素的,仗着自己人高,揪住了方氏的头发,大声呼着冤枉,身后站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想来便是毛团子了,呆呆看着这两个干架,却是不吱一声。
顾早冲了上去,便想拉开方氏和毛团子的婆娘,却哪里架得开这两个平日里下地的人,只得冲着毛团子吼了起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分开她们!”
毛团子这才如梦初醒,想要上来劝架,却已是迟了,方氏一把撕烂了毛团子婆娘的衣襟,嗤的一声,那女人心疼衣服,手上便已经扯下了方氏的一把头发,方氏怪叫一声,一脚踢了出去,那女人站立不住,直直往后倒了,后脑勺重重磕到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一动不动,血却是很快流了一片。
看热闹的人都呆了。
“不好啦,顾婆子打杀了人命!”
终于有人叫了起来,场面一下子乱成了一团。
方氏呆呆站在原地,两眼发直地看着地上一动不动仍在流血的毛团子婆娘。
行贿
顾早反应了过来,探手到了那婆娘的鼻端,感觉还有微微的热气透出,心中一喜,朝着又呆了的毛团子大叫了一声:“快拿个布巾过来!”
毛团子抖了一下,飞快地跑进了屋,片刻便拿了一条看不出本色的布巾出来,顾早也顾不得干净不干净了,折了起来,将那婆娘翻了身,紧紧捂住了后脑勺的伤口。
只是血却还是不停渗了出来,不一会便染透了顾早手上的布巾,滴滴答答从她指缝里滴了出来,看着那婆娘变成金纸一般的脸色,顾早一时也是慌了,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止血,再这样下去,这毛团子婆娘只怕真的要流血而死了。
恰在这时,刚刚那上门来报信的婆子手上已是抓了一大把的香炉灰,推开了人群,到了近前,拿开布巾,便一把香灰扑在了后脑的伤处,又重新用布巾紧紧捂了,片刻,血终于被止住了。
顾早松了口气,看着众人和毛团子架了他婆娘,七手八脚送进了里屋,转回身想再看方氏,她已经不见人影了,想来是回过了神,偷偷溜走了。
顾早吩咐早已惊呆的三姐和顾青武回家,自己想了下,便进了毛团子的屋。
毛团子的婆娘躺在床上被人围住,几个孩子正扯了她的衣袖在哀哀痛哭,众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却仍不见她醒来,见顾早进来,都愤愤拿眼斜睨着她。
顾早苦笑了下,对着众人略略点了下头,才看着毛团子问道:“家里可有糖,泡些浓浓的给她灌了,可能会醒来。”
毛团子苦了脸道:“糖这样的金贵物,家里哪会有?”
边上众人,也是面面相觑,想来也是没有。
不一会,却仍是那给毛团子婆娘抹香灰的婆子手上颤巍巍端了个粗瓷碗过来,说是正好前两天孙子嘴馋,闹着要吃糖,她便去镇上集市里买了还没吃完,见顾早提起,便急急回家泡了端过来。
顾早连连道谢,让毛团子搀起了他婆娘的身子,掐开了嘴巴,终是半洒半喝地把那一碗糖水给灌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那碗糖水的功效,一会,毛团子婆娘终是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众人都是面带喜色,看着顾早的眼色也终是稍微和气了些。
顾早对着毛团子再三赔礼,又顺了旁人的口风,答应过两天送一篮鸡蛋过来,这才出了毛团子的门。
她匆匆赶回了家,却见方氏突然从门后窜了出来,面色发白,一把拉住她的衣袖,急急问道:“怎么样,那婆娘不会真的那么不经摔,这就磕死了吧?”
顾早摇了摇头:“醒了。”
方氏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幸好。我却是白白吓了自己;不过是轻轻一脚,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顾早又道:“不过要我们赔一篮子鸡蛋给她补身体,不然就报官告你行凶。”
方氏跳脚,又大骂了起来:“毛团子这是在讹诈,老娘哪里来的这么多鸡蛋赔她!要吃自己下去!”
顾早叹了口气,看着方氏,忍耐地说道:“娘,毕竟是你不对在先,一来并未在她家翻到锄头,二来她被你踢了才倒地头破血流的,你赔她一篮子鸡蛋,就当破财消灾了。”
“我呸!”方氏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声音却是轻了不少,“老娘的头发也被她扯了不少下来,怎么不见她赔我木耳菜!”
顾早摇了摇头,不再理她,只顾自己进去了,那方氏犹是在身后低声咒骂个不停。
顾早自己家中没有养鸡,打听过来此时市价,一枚鸡蛋要五文钱,一篮三十个,就要一百五十文钱,她自己是一文不命,过了两日,见那方氏还是抵死不肯拿出钱去买鸡蛋,心中有些犯愁,正枯坐家中看着三姐的绣花样子,想着来钱门路,门外突然又乱哄哄涌进了一帮人,仔细一看,却正是毛团子一帮人。
她心中一沉,急忙站了迎接。
“团子叔,欠你的鸡蛋,再过几日一定会送过去的。”
顾早陪了笑脸,小心地说道。
“鸡蛋?你家就是十篮鸡蛋也赔不过来了,叫你娘出来,见官去了!”
毛团子身后的一个男人,气势汹汹。
顾早一惊,看向毛团子问道:“团子叔,婶子她……”
毛团子叹了口气,面上带了为难之色:“二姐,实不相瞒,我家婆娘醒是醒了,可现在却是不认人了,整日里痴痴呆呆,这可叫我怎么是好!”
顾早大惊。
原来只以为毛团子婆娘醒了便是大吉,万万没有想到,她竟是得了这样的后遗症,这可是真的有些麻烦了。
正踌躇间,却见屋子里的方氏已是一路奔了出来,手指头生生是戳到了毛团子的鼻子:“好你个毛团子,看我家死了男人,孤儿寡母的就上门来欺凌了,讹了鸡蛋竟还是不够,你还待怎样?你那婆娘什么痴痴呆呆,是